201、闲乐

下午的击鞠赛已经不能称作“赛”,成了不分男女老少的闲乐场,甚至不出半个时辰皇帝就和一干原先观赛的王公大臣离场往他处去,据说是趁着此番除一年一度秋狩外难得大排场造访上林苑的机会,享受一把“春狩”,击鞠赛场这儿则完全属于肆意嬉闹的小辈们了。

跟秦洵年纪相仿的大多都一样为人兄姐,或是已经当上了小长辈,不少人便带上了家中幼小同骑,手把手教,齐璟还把小齐琛抱上了马同骑,秦洵便也一把拎起了秦商坐自己怀里。

秦洵抖了抖缰绳,示意秦商的小手也抓上来,笑道:“走着,秦小爷!”

秦商抓紧缰绳,一脸兴奋,卯足了劲跟着喊:“走着,秦大爷!”

乌云踏雪撒着欢儿扬起雪白的蹄。

秦潇望着甩起尾的马屁股摇摇头,扶住身边秦泓的肩:“子良,来,二哥教你。”

“好,多谢二哥。”

这边秦潇是正经教幼弟,那边秦家大小两位爷入场纯粹是瞎晃,迎面碰上齐瑶和秦绾虞,秦洵勒停了马,冲一堂一表两个妹妹吹了声流氓哨:“咱们家秦小爷今日所向披靡,见了漂亮姑娘恐怕也让不得。”

秦商激动地小脸涨红,用力点头附和了一声:“嗯!”

两位漂亮姑娘同时啐了一口:“谁要你们让!”

嘴上说着不会让,真对上认真起来的这两位姑娘,秦洵还是颇有风度地留了手,不着痕迹地给姑娘家放了水。

秦绾虞很得意,回头邀功:“谷惊蛰!”

场外谷惊蛰远远高竖大拇指,捧场大喊:“秦绾虞最牛!”

齐瑶正被堂从戟扶下马稍作歇息,闻言忙扭头问:“从戟哥哥,我牛吗?”

堂从戟点头:“公主很厉害。”

马背上的秦商则耷拉了脑袋,秦洵无比怜爱地揉揉他的小脑袋,笑眯眯道:“秦小爷真是太菜了。”

“就会逗小孩儿。”身后一人打马上前同他并骑,是林燮。

“怎么没找你心上人去?昨日挑东西时候给人家送了一堆,也不趁热打铁多献献殷勤?”

“你懂什么,恰到好处才最合适,整天搁人家面前晃悠就会招人烦了。”林燮托起腰间一根福绳,炫耀似的掂了两下给秦洵看,“喏,好看吧?”

福绳的配色和编织款式一看便是出自年轻姑娘之手,想来是昭宁公主齐琳相赠。

“哟,得瑟。”秦洵扯了两下缰绳,笑里带一声哼,“我是不懂。”

他整天搁齐璟面前晃悠,也没见齐璟嫌他烦过。

不过倒也是这个理,他跟齐璟早就老夫老夫了,这么多年两人什么德行没互相见过,一举一动都是柴米油盐里的习以为常,而林长弋这混小子八字还没一撇,正在小心翼翼地滋养着情愫萌芽,当然得小鹿乱撞患得患失为伊消得人憔悴。

姻缘还未敲定,小年轻仍需努力,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幸运,像他秦微之跟齐归城一样竹马竹马细水长流的。

这么一想,秦洵看向林燮的目光都慈爱起来。

林燮一阵恶寒:“你那什么眼神?”

还死要面子,秦洵自认体贴地别开了目光,落在远处跟表弟年纪相仿的少年人和少年身边的少女身上。少女着一身素裙,梳一条粗麻花辫垂在前胸,面容白净清秀,目光澄澈。

“那就是大侠的栀子花?百闻不如一见,水灵。”

林燮顺着他的目光望了望:“嗯,是她。大侠说他家里已经在跟人姑娘家里商量定亲的事了,但还没正式下聘,把姑娘带来上林苑有些不合规矩,所以他这次对外说栀子花是他远房表妹。”林燮说着笑了,“不过昨儿他就后悔了,远房表妹嘛,居然有人想来认他当大舅子,把他气坏了。”

远处华问剑恰好正在“被认大舅子”,正一脸不耐地把栀子花挡在身后,对那笑嘻嘻的同窗挥手作驱赶状。

秦洵正当笑出声来,闻一声少女嗓音唤“堂哥”,循声望去,是围栏外紫罗裙温婉的秦绯澜,正举起他的折扇朝他挥了两下,示意他过去。

秦洵想起许言秋的事,猜想是为此,一把拎起秦商丢到并行的林燮马背上,自己调转马头往赛场出口去。

“你带着商儿玩会儿。”

“喂——”林燮阻拦不及,瞪着怀里平白多出来的熊孩子。

他一点都不喜欢带小孩,小孩都烦人。

换了马的秦商浑然不觉自己被嫌弃了,一回生二回熟的自觉抓上了缰绳,兴高采烈地抖了两下:“冲!表叔我们快冲!秦小爷冲呀!林大爷冲呀!”

“……什么鬼。”

秦洵把乌云踏雪递给了马工,净了手脸,接过上场前暂放在堂妹手里的折扇,抖腕展开,扇起凉风来。

将入四月,午后的天气热烘烘的,凉水洗去面上薄汗,余下手巾潦草擦抹后的残留水气,蒸发在扇风下很舒爽。

秦洵有三柄折扇,除开仅供观赏的青山玉骨扇,他寻常会拿来轮换着用的两柄扇面分别是墨枝红桃和相思子藤,春暖花开,他带在身边的是这柄桃花扇。

“午后我跟许言秋一同用了些茶果点心,顺便说了会儿话。”秦绯澜道。

“怎么说?”秦洵扇风的方向一偏,给秦绯澜扇起来。

可惜没扇几下就遭到了嫌弃,秦绯澜脸一偏:“别对着我的脸,今日起大早梳的刘海儿,都吹乱了。”

“讲究劲儿。”她不领情,秦洵自觉收回了扇风的手,“秦大小姐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想来顺利得很?”

“秦大小姐不出手也当顺利得很。”秦绯澜道,“你们从前交集该是不多吧,你跟许言秋?”

“还在平州的时候也就一面之缘,怎么?”

“那便是了,许言秋八成是不大了解你,她想托你的事,压根就不是你擅长的。”

秦洵不乐意了:“你堂哥还有不擅长的东西?”

秦绯澜瞟他一眼,没好气:“避子,你也擅长?”

秦洵被噎了一口,脑筋却转得很快,笑道:“擅长啊,我跟你归城哥哥,完美避子。”

“少贫!”秦绯澜反手打了他一下,“说正事呢。许言秋,她说她想要避子。”

“她?不是还没成婚吗,这么早考虑这些?”

“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她是这么说的。”

秦洵正了神色:“什么情况?”

秦绯澜叹了口气。

“我背井离乡,孑然一身,心知婚非良缘,他非良人,然病弱之身、身无长物,在哪儿都是拖累,倘若任性妄为有违父母媒妁,又是愧对了。”

“婚姻大事不为我主,性命存亡总得听凭我意,无人比我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身子,一朝有孕,便是母子保其一,我不相信楚中丞愿意放弃子孙血脉留下我一介外姓旁人。”

“若慎行与我情投意合,我本不是长命之人,以命换命留下他的血脉,让他余生瞧着孩子念着我,便也值了。然慎行与我郎无情妾无意,我便不愿为他伏低至此。再是短命也当有日子盼才是,我怎甘心为楚家血脉早早赴了黄泉,人世这么好,谁不想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

这些是许言秋的原话,彼时她端着浮起清雾的茶盏,眉间微蹙,对秦绯澜如此说道。

秦洵有些惊讶,许言秋跟当初在平州时给他的印象不大一样,他本以为许言秋是任人摆布的那一类,不曾想那柔弱女子骨子里竟还有股倔强劲。

不过在楚家那对父子身边过日子,没点倔强劲还真过不下去。

“可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秦洵摇摇头,不知说什么好。

“我瞧这本经不算难念。”秦绯澜道,“楚胜雄家里,不外乎就是不需要女子的存在罢了,他大概很瞧不上女子吧。”

这话倒是给秦绯澜说中了,秦洵印象中楚胜雄的确对女子抱有一种似乎与生俱来的轻蔑与偏见,认为只有男子才能成事,妇人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需要时让她们搭把手是应该,不需要了把她们一脚踢开也是理所当然。娶妻成家在楚胜雄看来,重点不在嫁进家门的女子,而在于这个女子能孕育的自家下一代血脉,他要的只是香火,不是碍手碍脚的女亲眷。

这也就不难理解他为什么还挺中意多愁多病身的许言秋做儿媳,生孩子很大可能会要许言秋的命,轻轻松松去母留子,都不用楚胜雄亲自动手落人话柄,多完美的儿媳人选。

某种程度来说,楚胜雄这种作风跟皇帝有相似之处,难怪皇帝肯把他留在皇内院里,指不定两人还挺有共同语言。

“这活儿可揽不得啊,我的秦大小姐,你可没给我瞎揽活儿吧?”秦洵含笑迎了堂妹一记白眼,“这怎么看都明明白白是人家的家务事,一来这避子什么的,我几乎是一窍不通,想帮忙也有心无力,二来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何况我这么个向来只有起哄看热闹才在行的草包,人家夫妻俩生不生孩子,我一个外人插手,可不是狗拿耗子,更甚万一让楚胜雄知道了害他抱不上孙子的人是我,鬼知道他气急败坏会琢磨着怎么整我,我犯不着吃力不讨好趟这浑水。”

作者有话要说:七夕快乐!有对象没对象都要沾沾佳节的喜气,让自己开心最重要!

冻葡萄好好吃啊,把葡萄放冰柜里冻起来吃,太适合夏天了,纯天然冰糕,清爽又消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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