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下秋

齐璟道:“微之一贯懂事,是知分寸的。”

“怎么,你还怕朕会怪罪他?”皇帝笑了一笑,“朕在朕的儿子心里,竟是会随便扣罪的人?”

齐璟无奈:“父皇明知儿臣并无此意。”

皇帝会与他玩笑了,便表明这个话题过去了,齐璟回话也跟着随意不少。

父子俩一在凉亭落座,便有宫女及时端着茶盘过来伺候,皇帝饮了一口宫女刚斟上的茶水:“这事怪不着他,是朕自己将人召回长安来。”

“怪不着微之,也怪不着父皇,五国之间几十年未曾结过姻亲,当年西辽提出联姻,也着实不在意料中。”

“你就会护着那小子!”皇帝笑骂,“人家有爹有娘,上头还有两位兄长,偏你齐归城上赶着给人跟前护后的,像什么话。”

齐璟笑而不语,皇帝又道:“朕无意嫁女西辽,这你该知道,想来西辽也怕再像两年前那趟无功而返,这趟才做了两手打算,既如此,便不好再拂人脸面,西辽公主,我大齐这次应是娶定了。

“西辽的慕容淑和慕容德,朕先前差人打探过,这姐妹俩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此番我大齐迎娶的是大公主慕容淑,人,你在宴上也见过了,你既不想娶,总要给人一个说法。”

皇帝盯住齐璟,眼中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差把“你懂我意思吧”这句话写在脸上。

齐璟识趣地用“我懂你意思”的目光对上去:“西辽的意思,不外乎儿臣或大皇兄孟宣,父皇其实大可信任皇兄,即便皇兄他……”齐璟顿住,一笑,没把不好听的话直说出来,“那右相府,也不乏高明之人。”

即便齐瑄真的窝囊到玩不过西辽公主,他的外祖父曲伯庸也不会容忍一个外朝丫头肆意折腾他们洛王殿下,西辽公主再精明,也难敌几十年老谋深算的曲伯庸。

皇帝不置可否,兀自饮茶,齐璟知道他的父皇这是不满意,还在等他的下文。

原本齐璟只想拒了迎娶西辽公主之事,不曾想他的父皇竟还想他来善后。

齐璟借饮茶沉吟半晌:“不过,曲氏毕竟为朝臣,于孟宣皇兄而言,又是外姓族人,西辽公主若是嫁为洛王妃,那她与皇兄之间则多为家事,曲氏自是不便于皇兄家事插手过多。儿臣听闻,皇兄身边如今只侧妃一位,父皇不若再为皇兄择一良人,出谋也好,作伴也罢,总归给皇兄身边多些帮衬。”

这个所谓“良人”,当然是合皇帝心意的“良人”,并非真给齐瑄挑一位他的真命天女。

皇帝总算再露了笑意:“归城最能为朕分忧。”

“儿臣分内之事。”

纵是齐璟再好脾气,心里也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他不过就是替他父皇将心中所想明说了出来,分明是皇帝自己做这般打算,却不想得罪人,让齐璟替他出这个头,到时说起来,指不定要不厚道地把齐璟抛出去,轻飘飘给洛王党丢一句“归城体贴他皇兄,提议如此”。

生活所迫,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寻常人不敢拿陵亲王挡箭,但皇帝敢,皇帝想拿他挡箭,他还不得不挡。

皇帝本就不是个太会感情用事的父亲,他最多宠一宠喜爱的女儿,允齐璟拒娶西辽公主不过出于朝势考虑,倘若眼下是齐璟的势力大大弱于齐瑄,他根本不会给齐璟丝毫话语权。

秦洵趴在齐璟胸口,将他颈项圈紧。

幸好,他的齐璟是强大的,旁人欺不到头上来。

有些时候,世人尊敬忌惮的并不是一个人本身,而是那人所象征的地位,掌控了足够的权势,才能拥有适配的话语权。

好比齐瑄,但凡他强势一些,此番也不至于被父亲和弟弟稍作商谈,便如此轻易地替他决定婚事。

“对了,我也有事和你说。”秦洵道。

“嗯,你说。”齐璟应了话,揽在他腰上的手已经不那么安分。

秦洵顿住。

齐璟:“你说吧。”

秦洵抬眼,幽怨望他:“你手都伸到我衣裳里了,还叫我怎么说?”

齐璟轻笑:“慢慢说,不急。”

“我怕你急。”秦洵嘟哝,“今日在宴上向田书彦问了些事,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广陵先生那儿,楚长琴私下与我说了几句话,他本就只听得只言片语,自己都不确定,说与我听,我也将信将疑,刚好,田书彦也与我提起……”秦洵再次顿住,细细一喘,“……你要不要再等等?”

“没事,你说。”齐璟咬着他的肩,口齿不大清明。

“……就……就是……你知道右相府的堂小姐吧?曲馨,她寡居了不少年,当时楚长琴说,楚胜雄兴许……嘶——”秦洵放弃了继续说事的打算,讨好地凑上去,“罢了,是我急了,哥,先疼疼我。”

转眼已成婚三载,这种事上真正亲密无间却是自齐璟及冠以来。都是男人,天生会点手上工夫,两个人都不差,第一次更进一步,却是多亏了某位过来人长辈的悉心指教。

那次事后秦洵回过神来,眯起眼兴师问罪,说齐璟熟练得不像第一次,是不是背着他偷吃过。

“没,书上学的。”齐璟理着衣裳,一派若无其事,细看耳尖却泛了红。

秦洵诧异:“你哪来的那种书看?”

“向晋阳王叔讨了几册来。”

“晋阳王叔!”秦洵脱口叫出来,“他给你那种书看?他这个、这个……他为老不尊!”

一想到齐璟向晋阳王讨书的画面,秦洵在被褥间把自己蜷成了一只煮熟的虾。

两人都还未及冠时,齐璟就在担心自己初窥门径生疏懵懂,到时候会伤着秦洵,不无羞涩又万分诚恳地向晋阳王虚心求教,晋阳王强忍笑意,找出来几册好东西给了满面通红的少年人,还以过来人的口吻体贴叮嘱:“你家那位娇着呢,八成一点不如意都要跟你哼半天,年轻人,能耐心就耐心些,惹毛了还不是得你哄。”

几句话说得脸皮薄的齐璟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今日齐璟本就晚归,又一通折腾,二人歇息时已近黎明。秦洵困得不行,一沾枕头就睡熟了过去,直睡到天光大亮,连哼都没哼一声。

皇帝一早就差人来过,说是召膝下七个儿子于宣室殿共用午膳,齐璟快出门了还没见秦洵有转醒的迹象,便没忍心叫他,只吩咐清砚给他备好饭食,省得他一醒来饿得嗷嗷叫。

临出门前齐璟给床上的人掖好被子,在那脸颊上轻轻掐了一把。

有一张漂亮脸蛋的秦洵,睡相其实并不那么漂亮,尤其是睡在齐璟身边的时候,往往睡得太熟太沉,总是一脸憨傻。

等到秦洵醒来,刚巧赶上厨房做好午膳,热气腾腾地吃了一顿,揉着饱肚在书房装模作样看了会儿书,还没等到齐璟回来,琢磨着皇帝今日究竟是想了哪一出来折腾他的七个儿子。

实在闲不住,秦洵给清砚留了话,往定国公府一趟。

舅舅林祎深知他目的,见他便笑,道是一大早襄王世孙就被林燮带出了门,林燮说要尽地主之谊,带世孙殿下好好逛一逛长安城。

秦洵心里琢磨着林燮小朋友能把人带哪儿去玩,既是冲着襄王世孙出门一趟,他瞅瞅时辰还早,出门去寻也无妨。

林燮事先没告诉父亲自己想把人家世孙殿下带去哪,因而秦洵没从舅舅口中得到什么线索。他们这群长安世家子弟常去的地点也就那么几个,筛筛年纪,十四岁的林燮能带齐淼去的地方有限,秦洵估摸着十之八九能让自己给找着。

前两日天气一直不好,今日转晴,秦洵不想闷在马车里,总算把安逸到长膘的乌云踏雪骑出来遛弯,他骑着马在集市转了一大圈,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连林燮和齐淼的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

正待秦洵猜测自己是否跟那二人走岔,二人说不定已打道回府,忽有一团东西被抛进他怀里,他一看,轻软的丝绢手帕被人为地团了起来,他往手帕团抛过来的方向找了找,才发现不知何时走到了繁花庭附近,这处长安第一风月场的二楼窗户开了一扇,美貌花魁的含笑面容一闪而过。

秦洵将手中的手帕团展开。

【入楼一叙】

没说明所为何事,大概是牡丹怕万一失手没丢准给别人捡去,这才模糊着邀他,秦洵把乌云踏雪的缰绳递给迎上来的繁花庭小厮,靡靡气氛扑面而来时,他灵光一闪,心想林长弋那小子不会是把人家襄王世孙带这儿来了吧?

他进门时牡丹从楼上下来,应是过来接他,秦洵特意往她身后瞄了两眼,没见到林燮或齐淼的身影,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乱想向他的小表弟赔了个礼,给挂着揽客笑容迎上来的繁花庭老鸨递了银两,笑道今日来见牡丹姑娘。

他带在身上的银两不多,照理说要见繁花庭的花魁牡丹远远不够,更别说入人家牡丹姑娘的闺房闲叙。不过他是秦子长的亲弟弟,何况是牡丹亲自来迎,老鸨是个人精,知道不该拦,笑眯眯收了银两迎他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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