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雅会(2)

神色冷淡的秦淮实则在幸灾乐祸,心下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那边秦洵讨好地往齐璟碗里夹菜,直堆到快满出来,齐璟总算忍不住挡了他的筷子:“自己吃。”

秦洵一本正经:“哥,你要多吃点,补补身子,你这段时日太累了。”

齐璟不为所动,把自己满当当的碗推到秦洵的碗边,筷子一横就拨了一半的菜进秦洵碗里。

齐瑶突然出声:“表哥你今天怎么这么殷勤?”

“胡说,我跟你皇兄一直都这么甜甜蜜蜜!”

齐瑶摇头:“不不不,你今天特别的殷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不是做亏心事了?”

秦洵严肃:“胡说,我行得正坐得直,能做什么亏心事?”

齐瑶往邻桌觑了一眼,前倾身子压低声,瞎说大实话:“表哥,那位楚中丞家的公子偷偷看你好几次了,我听说你们不是江南的旧同窗吗?怎么气氛怪怪的,你该不会是……给我皇兄戴绿帽子了吧?就跟他?”

秦洵从蹄花汤里捞了猪蹄块丢齐瑶碗里:“小丫头片子,少说话多吃饭,大猪蹄子,吃!”

堂从戟:“……”

秦洵来此是为凑热闹,齐璟则频频被人邀走相谈,午膳后很快秦洵就不愿意跟在齐璟身边端着笑陪他应付场子,寻了个借口想脚底抹油,被齐璟一把扣住手腕:“往哪去?”

秦洵:“我到处晃晃啊,你忙你的,没事,要回去的时候我们就在大门那见。”

齐璟蹙眉:“你要是敢……”

“我不敢!我一个字都不会跟他说,好不好?”齐璟话没说完秦洵就知道他的意思,讨好,“我方才看到他跟着齐斐然往后院去了,我就留在大堂,绝不往外跑,不然今晚就被你打屁股,好不好?”

齐璟:“你看到他往后院去了?”

秦洵:“……”

面前这张温润容颜颇有不满且委屈的意思,秦洵擅自翻译过来,把齐璟这句话里的意思解读了:你还看他?你为什么要看他?你在我身边还看别的男人,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这个朝三暮四拈花惹草欺骗我感情的渣男!

自然,秦洵不着调,解读也是过度解读,放回齐璟本人那儿,他言下之意只不过是“不悦”二字。

秦洵用肩挤了挤他:“好哥哥,他俩正好从我面前走过去,我又不是瞎子。不生气,啊?”

齐璟扣着他手腕往边上一带,掩在堂中一根粗柱后,埋首他颈侧,秦洵反应过来时已经下意识轻轻吸气,他低唤了声齐璟的名字,想提醒齐璟注意场合,隔着自己背靠的柱子就是雅会宾客,他都能清晰听见柱子之外的近处交谈声,鬼知道会不会突然有人绕来这根柱子后,撞破他们小两口不分场合的放肆行径。

牙齿比唇瓣的温度略低,触在肤上微凉,颈侧愈发鲜明的压陷感让秦洵紧张羞赧之余又吃痛,他不敢有挣扎的大动作,也没想对齐璟表现出抗拒,只软声低唤齐璟名字,半推半就。

一连唤了数声,齐璟总算松口,满意地看着自己在秦洵颈侧刚刚留下的新鲜痕迹,面上一扫阴霾,复晴:“行了,我不拦你,去见谁都可以。”

秦洵下意识摸上去,摸得出凹凸不平的牙印,没照镜子都知道定是还泛出红痕,他没好气地想,你是不拦我,但我好意思顶着这痕迹去见人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弄的,我脸皮是厚,也不至于直接不要脸啊!

真是,也不知道从哪学的,这算什么?圈地盘吗?衣冠禽兽!

齐璟亲亲他的脸颊:“去玩吧,我一会儿就回来。”秦洵正待脱缰,齐璟在他背后补了两个字,“今晚。”

嗓音沉了几度,暗示意味浓重,秦洵瞬间就蔫巴了。

繁花庭的牡丹姑娘近前来时,见着的就是秦洵垂头丧气胡乱扇风的模样。

牡丹:“秦三公子怎么这么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有人近身来跟自己说话,秦洵忙停了摇扇的手,用展开的折扇遮挡住颈侧肯定还没消退的暧昧痕迹,扬起笑,回道:“没有,夏时这气候,吃饱喝足总叫人有些犯乏,今日难得见诸多名士集聚,哪会兴致缺缺。”

牡丹对他的睁眼说瞎话忍不住笑了,拆穿道:“公子不必强撑,这雅会确实无趣得紧。”

秦洵一挑眉:“牡丹姑娘既这样想,为何还前来赴会?”

牡丹并没有非得给谁面子过来撑场子的必要,既然觉得无趣,还在大夏天里往这儿跑做什么?

牡丹却反问他:“那秦三公子既是兴致缺缺,又是为何前来赴会?”

“我?”秦洵回想牡丹对齐璟的代称,笑道,“自是要看住风神凝远那位,省得他趁我不在,万花丛中过,沾得个花枝叶片什么的回来,恼人得很。”

牡丹掩唇一笑:“那便是了,牡丹来此,也是为惊才绝艳那位罢了。”

秦洵诧异:“他?”

秦子长跟燕少傅素来不似齐璟跟自己这般不知收敛,知道他们事的人应当不多,即便知晓他二人往来频繁,不说看秦子长整日端出那副正人君子的样,单是燕少傅出了名的温厚老实品性,就少有人会把他二人的关系往特殊的方向寻思,大多也就认为二人是旧时师生之情深厚。

只不知身为秦子长得力下属的牡丹,对秦子长的私事了解多少,这话里的意思似乎是爱慕着秦子长,约莫是并不知道?

“惊讶什么,解救你于困苦、又品貌皆佳的男子,换作任何一个女子,生爱慕之心都是人之常情,不是吗?”牡丹一双风情的美目含笑掠了秦洵一眼,“不过惊才绝艳那位与燕宁远少傅琴瑟和鸣,坏人姻缘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爱慕是牡丹一个人的爱慕,难得身份还够得上踏踏今日的门槛,来望上几眼足矣。”

天生媚骨的美人说起自己的单方爱慕来落落大方,既无轻佻之感,又并未哀哀凄婉,好似只是在笑谈说书。

秦洵知道一种说法,尚未抽身时诸多刻骨铭心的伤痛,多年后总有释然而笑的一天,牡丹明显还没能放下,却已能洒脱看待,秦洵挺佩服她。

牡丹顶着个“秦子长红颜”的名头,却还是甩不掉某些麻烦的尾巴,好比说那曾与秦洵几面之缘的鲍松,吏部侍郎鲍付全的堂弟。

这就是七夕雅会不方便之处了,关系好的关系差的,只要人家自己想来,就难免出现在自己跟前晃悠。好在秦洵对鲍松的印象不算好却也没什么仇怨,只记得这个鲍松从前混迹欢场时挨过裴英杰他们的揍,那时候是为繁花庭一位名唤“山茶”的姑娘,看样子是不记教训,或是好色心压过了教训,眼下又对牡丹感兴趣了,也真是不忌讳往堂兄鲍付全打过主意的姑娘面前凑。

对于鲍家兄弟这种牡丹说的“色胚子”而言,感兴趣恐怕也只是一时的,不付真心,仅仅是对自己下半身管束不严,对于姑娘的美貌与才艺产生了原始性又疏于压控的□□。

对于鲍松的搭讪谄媚,牡丹笑着挡了几句,观鲍松和他同行的三五友人有不依不饶的意思,牡丹说话间便有意无意往秦洵这里递眼神。

照理说人情练达的牡丹姑娘打发几个色徒不在话下,然此刻身旁有尊现成的大佛,牡丹能懒一回是一回,指望着秦洵给撑腰。

秦洵举在颈前遮挡的折扇时刻谨慎着不敢下移,为免刻意仍在轻轻摇晃,接收到牡丹递来的眼神示意,他在鲍松再待开口前出言截了话,并未如何斟酌词句,便不甚客气地打发了鲍松几人。

见那几人走得灰溜溜,秦洵笑着对牡丹道:“我猜他们几个心里不服我,但他们不敢跟我横。”

“是是是,你最横。”接话是秦淮的声音。

秦洵回头,扫了眼他身后:“你一个人?”他没当着牡丹的面直接问出“燕少傅”。

秦淮:“他去跟同好说话了,我来看看你惹事没有。”

秦洵不满地叫起来:“人与人的信任就这么不值钱?”

秦淮白眼:“一文不值。”而后叫牡丹无事便跟在秦洵身边,既看着秦洵,又得秦洵庇护。

牡丹一笑:“不了,今日来凑凑热闹,不久留,这便回去了。”

秦淮颔首:“让人送你?”

“不必劳烦。”

美艳女子亭亭袅娜的身影消失在视野,秦洵没能压下好奇心,问兄长当年为何会选中牡丹,千金一掷为红颜,难道真的是牡丹姑娘姿容动人,嗓音美妙,连秦子长也禁不住美□□惑,动过一次凡心?

秦淮的声音不带多少感情:“她很倔,适合。”

脾气够倔强,口风紧,又身处人言杂乱之地,很适合收归手下接探听消息的任务,仅此而已。

所以秦淮肯费工夫亲自为牡丹写一首曲词,助牡丹一曲成名。

高了身价后,牡丹又被当初卖她入青楼的赌鬼继父找上门纠缠要钱,不给就砸她场子,欢客们与所谓姐妹皆看笑话,老鸨每每都差繁花庭的佣工替她拦一拦,事后却不免要朝牡丹斥责抱怨几句,牡丹正为此烦扰不已,秦淮便干脆利落地让她继父无声无息消失于人世。

秦洵把曾经从牡丹那听闻的这件事提了一嘴,啧了一声:“心狠手辣,确实是你秦子长的作风。”

“她已归我手下,任由她受人胁迫纠缠,容易误事。”

真不解风情,秦洵心想。

他也没立场过多说道兄长,很多时候他与兄长的作风如出一辙,就像曾经他轻飘飘地笑着,给秦申掰他的歪理:“照常理来说,那几个小乞丐只是打了你一顿,我就让林甲取了他们性命,实在狠毒。他们又没打死你,罪不至死,就是打死了你,其实也不关我的事,只不过是我要将你收来身边,自然不允许我的人被外人欺辱。”

他又望了望小少年面上犹疑神情,敛了笑意,淡淡道:“秦申,你回想起来会觉得不忍心,是因为你现在好好的,而他们只是打了你一顿就丢了性命。那不妨做个假设,我当日没有救你,他们下手不知轻重,死的人是你,人若是死后有灵,你被打死后是依旧觉得不忍心,还是恨不得回去索命要他们血债血偿?”

“有的时候往坏处想一想,就能压下许多不忍心。”他望着小少年不甚赞同的模样,笑道,“当然,要是胡乱臆想,拈个臆想出的借口去肆意伤人,那就不对了,再来,我这人心思坏,你别学我。”

秦洵不设防,正反省自己当年有没有哪句话把人家好好的孩子教坏,冷不丁被秦淮一敲额头。

秦淮不像齐璟,齐璟把秦洵疼到了骨子里,若非气急,平日轻斥秦洵都挑软话说,往他额上点一点敲一敲都不舍得使劲,秦淮不然,他对秦洵毫不手软,每次都敲得秦洵捂头直叫唤。

“你干嘛!”

“少想些有的没的。”秦淮警告他。

秦洵揉揉额头,没敢再吭声。

“阿洵。”身后有人唤。

秦洵忙转身,唤得委屈:“哥哥!”

秦淮:“……”出息!

秦洵撒娇地抱住齐璟的腰:“怎么回来得这么快,你们不看画了?”

放下了扇子,他颈侧暧昧痕迹露出来,秦洵都能感觉到齐璟的目光正落在上头,似乎心情很好。

果不其然,齐璟上手摸了摸:“不放心你,回来看看你惹事没有。”

秦洵:“……人与人的信任就这么不值钱?”

一场七夕雅会于秦洵而言极度乏味,齐璟看得出他兴致缺缺,体贴地早早向众人告辞,随便拈了个政务繁忙的借口带他离场。

从前他们会在外一整天,直到入了夜,凑长安城七夕夜的热闹,这会儿秦洵坐上马车就开始眼皮打架,齐璟索性吩咐车夫驱马回王府。

单看年纪他们都还年轻,却已是相伴十几年的“老夫老夫”,能凑的热闹在从前的悠长岁月里几乎都凑了个尽兴,一岁复一岁,早就没了非得走过场的必要,甚至不管是齐璟还是秦洵,都觉得去外头人挤人不如两个人窝在家里吃吃喝喝来得快活。

马车里秦洵枕在齐璟腿上,眨巴着犯困的眼仰头看他:“你这么早走了,不觉得不尽兴?”

齐璟莞尔:“事实上,我也无趣得很。”他顺了顺秦洵垂下的发,“困了?先睡会儿,到家我叫你。”

秦洵有午睡的习惯,尤其是最容易倦乏的春夏时节,吃饱了饭就要开始犯困,站着都能黏住上下眼皮,齐璟总笑他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养他像养猪。

说着到家叫他,看秦洵睡得香,齐璟没忍心真把他叫醒,轻着动作抱他下马车进陵王府去,把他放在寝屋外厅铺了软垫的紫檀椅榻上,剥去外衫和鞋袜,又拧了半干的手巾来,将他脸颈和双手的一层薄汗细细擦去,取了条薄巾来搭住他肩下。

齐璟在椅榻一侧坐下,让秦洵枕在自己腿上睡,在外厅随意翻阅起公文来。

约莫才如此过了一个多时辰,清砚进门来,道是皇内院分来陵王府一批奏章,楚中丞差了儿子楚慎行公子亲自送来陵王府。

齐璟翻着书页的手一顿:“请他进。”

楚慎行捧着一叠奏章停在陵王府大门外良久,抬头凝视门匾上遒劲有力的“陵亲王府”四个大字,听闻这是名动京华的才子秦子长为恭贺好友陵亲王乔迁之喜,亲笔题匾相赠。

那灵秀的陵王府大婢女进去通报,不过片刻便回来,客客气气地请他进,告诉他陵王殿下此刻正在寝屋的外厅,因着有些不方便动作,不请楚公子往花厅招待了,让他跟随她去殿下的寝屋。

楚慎行忙道叨扰,心下却寻思起这般究竟是为何故,会让陵王殿下连在自己地盘上挪个窝移去待客花厅都不行。

按理说能让殿下不甚在意礼节地请到自己寝屋里招待,这位客人至少该与殿下称一句“友人”的关系,而自己别说与陵王为友,都不知过去仅有的交集有没有混到眼熟。

齐璟和秦洵从七夕雅会离场时,楚慎行尚与襄王世孙齐淼在酒楼后院赏花,并不知晓,过了些工夫有人来唤楚慎行,道是家中急事,楚中丞差人来接。

齐淼陪他回大堂去,正好与楼梯下来的秦淮迎面对上,从齐淼与对方的对话中,楚慎行得知秦洵早与陵亲王一同回府。

他忍不住向齐淼打探:“微……秦三公子,他不住在上将军府?”

齐淼点点头:“我听长弋提起过,秦三公子现下住在陵王府,刚与陵王一道从皇宫搬出来。”

“那他……不着家,家里人竟无异议?”

齐淼笑道:“听闻这秦三公子自小与陵王一处长大,感情深厚,大概上将军府也早已习惯了。秦三公子似乎性子有些顽劣,偏生就在陵王面前收收性子,想来他家里人放心让他跟在陵王身边,也是想让陵王多管束管束他。”

作者有话要说:月底+年底加班,工作和家里都有点事情,情绪不太好,怕把情绪带到文字里,断更了一周,今天之内会补上1w5字的更新(3章,5000/章)。

检查存稿的时候突然发现,之前在旧站后期有时候没空坐电脑前更新,会用手机码字,然后直接从app后台发表,之后也没有存进电脑里,当初那边封文封得猝不及防,作者后台也封,不能操作,这两天试着联系了一下那边问有没有办法让我把这部分丢失的稿子存回来,结果意料之中……

甚至都去扒了一下盗文,想看看盗文有没有这部分内容,然后发现我当时防盗了...算了算了,反正合计一下大概丢失的就1w来字吧,两三章的内容,我看看能回想起来就重新补上,实在想不起来我再另添内容好了,应该不是影响全文剧情的重要内容,不然不会记不清的。

估算了一下大概到过年期间,大齐就要开始变天了,阿洵的秦三公子时期进入倒计时,江都侯准备登场中~

70w+的字了,儿子终于要长大了,老母亲欣慰。

感谢在2019-12-2523:53:25~2020-01-0119:4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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