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入集

兄弟二人堪堪说完话,齐璟总算出得宫来。

秦淮没下车,今日他们这些长安城年轻子弟赴七夕雅会,秦淮找弟弟说事之余,刚好借乘他们马车一段路。他受林初所托,需得去将暂住定国公府的襄王世孙齐淼接出来,带着人生地不熟的世孙殿下先混一混长安城的人际圈。

秦洵十六岁那年回京,闻“七夕雅会”之名陌生,他印象中,自己十岁离京前长安是不兴这什么七夕雅会的,应是在自己去江南历练后,不知由哪几个人领头发起,这才形成了如今这般风尚,当时他好奇,找他才子大哥多问了几句,方知这最初是长安富贵子弟们的心血来潮。

七夕本是属于女子们的乞巧祈愿日子,因着牛郎织女传说故事而附带上一层关乎恋慕的意味,长安城年轻一批文人墨客风雅名士们,到底还在热切的年纪,七夕日子里小聚一处,吟诗作对,抒发文采或寄以相思都是常事,其中不乏出身名门的富贵友人,而后便有人提议,与其分散四处各自闲聚,不如在长安城组织一场叫得上名头的齐聚盛会,凑一众同好之人,热闹热闹。

富贵子弟的号召能力毋庸置疑,很快,这么个上至公子千金,下至平民百姓,皆以占得一席为荣的“七夕雅会”,便在长安城迅速得了名望。

“七夕雅会”这个名字,是取“七夕佳节风雅名士聚集欢谈”之意,简称为“雅会”,当年秦洵抱着齐璟的胳膊,闻言道:“自诩风雅?得多不要脸啊,这名字到底是谁起出来的?”

秦淮没好气:“不要脸的你哥我。”

秦洵:“……”

齐璟打圆场:“当日发起雅会的那几位与子长私交不错,托了人情来,子长总得说两句客套话。”

关系不错的来请秦淮帮忙给这热闹起个名字,秦淮不夸夸他们风雅,总不能说他们瞎凑热闹吧。

秦洵不想太早到场,秦淮带着齐淼却是早些到场引见为好,马车送到定国公府门口,撂下了一个秦淮,便依照吩咐把齐璟和秦洵送上了长安城集市。

秦洵拉着齐璟下车。

繁华之地少不了日进斗金的赌坊,二人偶然路过,正见个身着麻布衣的矮小男人被赌坊雇工推搡着赶出门,矮小男人骂骂咧咧不甘心的模样,面对明显精挑细选过的赌坊雇佣壮汉,看着他们撸起袖子作势动手的举止,再不甘心都不敢硬闯回赌坊里头,忿忿离去。

“那个肯定是赌输钱了不服气,要么想赊账继续赌,要么说对方使诈不肯认,都会被当做闹事赶出赌坊的。”秦洵用下巴点着赌坊方向,颇有经验。

“赌过?”齐璟问他。

“赌过。”秦洵承认,“在江南的时候好奇,进去看过,也玩过几次。”

齐璟不想训他,知道他爱玩归爱玩,分寸总是有的,只笑问他:“玩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秦洵一脸不堪回想,“就玩了几次,每次都把带出来的钱输个精光,后来就提不起兴趣了。”

那几次输光了钱,他跟陆锋都只能屈辱地讨好沈柏舟蹭饭吃。

说起往事,秦洵话匣子更开:“沈柏舟可会赌了,他看我输得惨还教过我,可惜我怎么学都学不会,估计就是这上头没天赋吧,不过也是,我要是哪哪都有顶好的天资,那不成神仙了。”

他边走路边在集市东张西望,搜寻有无新鲜玩意,怕不当心会跟齐璟走岔方向,牵了齐璟的腕,被齐璟带着往前走。

他继续说:“赌钱这种事,要是没什么定力,管不住手,是真容易上瘾。赌赢了更激起赌性,赌输了又总想把本赢回来,输赢都想继续赌。多少人都做着一夜发财的美梦,往往落得人财两空的下场。像沈柏舟那种,每次消遣都能按捺住从不押大注,无论输赢五把必定收手,只图个乐子的,实在少之又少。”

他回头远远一望方才那家赌坊,拿额头撞撞齐璟肩膀:“我看这家赌坊还算有良心了,有的赌坊可坏,赌客钱输光了不赶人走,允许他们跟赌坊赊账,或者让他们向那些守在赌坊等生意的借账人借钱来赌,事实上借账人大多都跟赌场有勾结,表面上好似是对赌客的宽待,其实这样才最糟糕,这是盯上了,成心想从赌客囊中掏钱,偏偏赌性上头的人不容易在那种时候想明白,一旦开始赊账,那就是个再也填不上的窟窿了,直到赌光家财,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多的是。”

前方迎面一个糖葫芦小贩,秦洵垂下眸,熟练地摸去齐璟腰间解荷包,说话也没耽搁:“我见过借账人借钱给赌上头的赌客,他们写借据赌坊里头会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写多借少。因为各个赌坊的钱息各不相同,真有人当老赖告到官府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借钱的想多要钱,欠钱的想少给钱,官府也愁。所以赌坊里习惯写多借少,即便日后不要钱息,借账人光是讨回借据上的本钱,都算是赚着了。”

秦洵掂了掂荷包的分量,扯松荷包的袋口,从里头摸出块碎银来,松松握在掌心朝齐璟一晃:“好比说你和我之间打了张借据,上头写着秦微之借给齐归城二两银子,事实上我只给了你一两银子,你我都同意这样写多借少,我就把借据收着了。日后若是你赖账,我拖你去官府找官老爷评理,就算我不要钱息,只按照借据上的白纸黑字要回‘二两银子’,你争辩当初只到手一两银子,纵是事实也口说无凭,你看,这样我就已经赚了一两银子回来,没亏着哪,对不对?”

秦洵笑了笑:“不少人就靠着在赌坊里借钱给赌客来谋自己生计呢,做商人的多精明啊,无奸不商,无商不奸嘛。”

小贩已然走近,秦洵来不及再把荷包好生给齐璟系回腰间,托起齐璟的手随意塞他掌心里,捏着方才掏出来的那块碎银,盈盈笑看逐渐与自己缩短距离的糖葫芦小贩。

小贩显然做惯了生意,与他目光一对就知有买卖做,连忙快步朝他而来,堆着讨喜的笑问他是否要买糖葫芦。

买当然是要买的,就是不知齐璟肯不肯陪他在大街上拿着孩子气的小零嘴吃,拿不定主意要买几串。

秦洵想起问齐璟话时,才后知后觉方才自己叽叽呱呱同齐璟说了这么久,齐璟一句也没应声。

秦洵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齐璟的作风一直比较良家,一说起赌坊自己居然这么兴奋地跟他滔滔不绝,都没怎么留空容他插话,齐璟该不会不高兴了吧?

他忙晾了糖葫芦小贩,回过头却撞进齐璟一双含笑眸子里,眸光温柔得能要他命。

秦洵莫名就不好意思了,挠挠鼻尖:“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齐璟失笑:“你何时话少过?”

这倒是,但也太不给面子了,至少假模假样回句“哪里哪里”嘛。

秦洵也扬起笑:“干嘛这样看我,我说这么老半天了你也不回一句,都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听我说。”

“听了。”齐璟道,“看你说得高兴,就只顾着听你说,才没回话的。”

没来由觉得自己有些亮堂的糖葫芦小贩:“……二位公子,还买糖葫芦不?”

“啊呀,买,买的!”秦洵用手肘捣了捣齐璟,“你吃吗?”

齐璟:“我不打算拿着糖葫芦走在街上。”

那就还是吃的了,秦洵了然。

他接过小贩取下的两串糖葫芦,递了手中那块碎银过去,小贩正解开自己布包打算摸铜板给他找钱,齐璟道:“方才失礼,不必找了。”

小贩一愣,狐疑地抬头看他,见温润的白衣公子噙着浅笑朝他微微一颔,揽过方才买糖葫芦的红衣公子一同离去。

小贩猛然反应过来,大喜过望,朝二人的背影连道数声“多谢公子”。

一串糖葫芦本身就值几个铜板,小贩接过碎银时还在琢磨,早上这会儿工夫自己一共还没做成几笔生意,也不知布包里的铜板够不够给这块碎银找钱,谁知年轻公子哥儿竟是就为多说几句话觉得耽搁了他,不要找钱了,小贩复又张开手掌看看这块碎银的大小,掂了掂分量,估摸着足够抵上自己好几天的收入,乐得合不拢嘴。

旁边字本小摊的摊贩整理着他那鬼画符字迹的抄录书册,见状戳了一把熟识的糖葫芦小贩,道:“我就说吧,阿牛哥没骗咱们,长安城人傻钱多的二世祖就是多。”

言罢,他往方才那二人离去的方向望了望,又自顾自嘀咕:“不过那红衣裳的公子哥儿我怎么瞧着那么眼熟呢,他是不是每年春节都爱从我这儿买对联?”他随手捞起摊上一册抄录书册,翻了翻连自己都不忍多看的鬼画符,“真搞不懂他们这些二世祖的喜好。”

秦洵一手一串糖葫芦,毫无意义地思考先从哪一串下口,就听齐璟问他:“我听你方才说得那么起劲,还以为你会进那赌坊去过把瘾。”

作者有话要说:文里说赌坊的内容我是搬了点现代社会民间借贷来写的,还比较早的时候,借贷是会有“写多借少”这种猫腻在,不过现在管得越来越严啦,金额大的除了要有借条证据,还一定要有交易流水为证,所以建议大家借钱给别人的话最好走转账方式保存证据哦,借条也一定要写,关系再好也不例外,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给自己多一点保障哦~

有的人比较精明会要求你给现金,因为给现金比较难取证,我就碰上一位当事人是被对方要求现金给付的,十万现金,我当时目瞪口呆,想了半天和他说:那您当时拎得挺重吧……他说:是挺重啊……(手动笑哭)

话题折回来!这章作话唠叨是想说,这章的相关内容我没去比照古代的资料写,照现代路子写的,架空背景原谅我的放飞胡扯〒▽〒包括什么借账人、钱息的名词都是我编的,不知道有没有凑巧和历史碰对,反正大家依旧看个乐子哈~

还有大家绝对不能沾赌,切记!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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