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冠兰教授在医院里住了好几天。
那天夜里他笔直地往后倒去。幸亏身后便是松软的沙发,加之小星星时时盯着他,使劲搀扶着他,总算没出大乱子。
会务组的医生护士们富有抢救经验。现场诊断是强烈精神刺激造成突发性心肌缺血,导致脑血管痉挛和脑缺血。血压和心电图检查都证明了这一点。氧气和硝酸甘油派上了用场。苏冠兰教授被抬上救护车,送往医院。专家说,苏教授还算“年轻”,身体素质尚好,除血压偏高外尚无其他器质性病变;这次突然晕倒也没有造成颅脑创伤,总之是“万幸”;但今后务必注意,不能再受刺激,避免再度发病,云云。
苏醒过来之后的苏冠兰仿佛换了一个人,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憔悴不堪,满面病容,沉默不语,鬓发蓬乱有如霜雪。他想尽早出院。但是,不行;全身虚弱无力,肌肤麻木,食欲不振,恶心欲呕,剧烈头痛,试图坐起来或站起来时便觉得晕眩……
叶玉菡和小星星每天都来医院好几次,协助医护人员照顾苏冠兰。玉菡当然已经知道了那天夜里发生在首都科学会堂的事情,但她绝口不提;连当时一直待在苏老师身边,目睹了事情全过程的小星星也不谈此事。只在甜甜和圆圆来看爸爸时,病房中才稍多一点动静;不过,“高级知识分子”家的孩子也特别早熟和懂事似的,姐弟俩都不嬉笑喧闹。
不断有人来看望苏冠兰教授:医学科学院院长和副院长们,实验药物研究所所长申以哲和几位副所长,还有医科院其他研究所的朋友。协和医院、北京医院、朝阳医院和阜外医院的专家们也来过,他们虽然也是熟人,实际上是来“会诊”的……
卫生部副部长、中国医学科学院党委书记鲁宁比较“特殊”,是跟他的妻子、中华护士学会秘书长柳如眉一起来的。紫金山天文台台长黎濯玉教授是特地推迟返回南京的行程来看望苏冠兰的——他当年是苏凤麒的学生和助手,多年来跟苏冠兰也一直保持来往。几乎每天必来的还有个朱尔同,他是苏冠兰夫妇的老同学和老朋友,还是他们今天的邻居,更是苏冠兰与琼姐当年那番传奇爱情的见证人!
但是,大家都闭口不提那天夜里发生在首都科学会堂的事情,在病房里只作短暂逗留;大家都是以关心的口气略微谈了谈,问了问,放下水果和鲜花就起身告辞,理由是苏冠兰需要安静休息。倒是叶玉菡和小星星把他们送出病房后,往往在外面逗留很久。
苏冠兰的感觉渐渐好多了,检查也证明身体各项指征基本恢复正常。第六天上午准备出院,吃了早点,脱掉条纹服,换上平常衣着。玉菡办理出院手续去了,小星星在病房中收拾东西。恰在这时,鲁宁夫妇陪着一位知识分子模样的女青年来到病房。
“今天出院?”鲁宁打量苏冠兰,“玉菡呢?”
“她办手续去了。”
“小星星,”鲁宁一撇头,“去找你妈,请她过来。”
“啊,你们来了,鲁宁,阿罗。”恰在此时,叶玉菡推开了病房门。她对鲁宁一如既往直呼其名。
“来,老苏,玉菡,我给介绍一位客人。”鲁宁朝那位知识分子模样的女青年做个手势,“姚慧梧同志——中国科学院物理数学化学部主任办公室秘书,最近期间还兼着丁洁琼教授的秘书。你们可以叫她小姚。”
几天来,这是第一次出现“丁洁琼”的名宇。苏冠兰、叶玉菡和小星星都紧张起来。
苏冠兰愕然,嘴里喃喃着。
“琼姐怎么样了?”叶玉菡盯着小姚,神情紧张。
“丁先生身体很好。”姚慧梧的神态和语音都很平静。
对德高望重和有地位的女性尊称“先生”,是二三十年代以来形成的习惯。五十年代以来,这种习惯在政治界和科学界延续下来。
“放心,放心!”鲁宁插嘴,“丁教授很好,身体很好。”
但是,苏冠兰夫妇似乎仍不“放心”。
“真的,琼姐身体很好!”阿罗也插话了,“相信我,别忘了我是中华护士学会秘书长呢。”她想了想,又微微一笑,“哦,还有,别忘了,我还是这个世界上最早称‘琼姐’的人。”
阿罗像历来那样活泼开朗。她一说话就使气氛迅速松弛下来。
这间病房较大,一张屏风隔出两个空间,一边搁着一张病床,另一边是“客厅”。阿罗像主人般张罗道:“来,大家坐下,坐下谈。小星星,沏茶。”
“小姚同志啊,请问,”但是,姚慧梧的不期而至仍然使叶玉菡有点不放心,她有点气喘似的,“丁洁琼教授,琼姐,她,她到底……”
苏冠兰和小星星都目不转睛地望着姚慧梧。
小姚说:“我就是专程为这事来的。”
欢迎大会之后,夜已经很深了,姚慧梧陪丁洁琼教授回到“菊苑”。她是紧跟在黎濯玉教授身后走进那间休息室的,目睹了那个令人终身难忘的场面……
回宾馆的路上和回到“菊苑”以后,丁先生都显得平静坦然,几乎看不出什么表情。姚慧梧也一直不敢多话,只是默默陪伴着她。直到夜深,丁先生让她先去就寝,并用淡淡的口气吩咐道:“小姚,明天,请你抽时间了解一下,苏冠兰教授在哪里任职。”
“苏冠兰教授?”小姚立刻回答,“他是中国医学科学院实验药物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
丁先生有点惊讶似的。于是小姚接着说:“我在物理数学化学部工作,而苏冠兰教授是化学家。”
“哦。”女科学家颔首不语。
“不过,我并不认识苏教授本人。”小姚犹豫了一下,“丁先生,我冒昧地问一句:是您在科学会堂遇见的那位学者吗?”
“是的。”丁洁琼望着别处,声音很轻。
“看得出,他年轻时挺帅的!”小姚脱口而出。
女科学家不吱声。
“这件事上,”小姚试探道,“我能为您做些什么吗?”
“我担心,他的身体……”
“放心,我会随时了解并告诉您的。”
姚慧梧接到学部、院部、凌副院长、中科院院长和“更高层领导”的指示:必须更加关心丁洁琼教授!可以考虑增加她身边的工作人员,特别是服务人员和医护人员;可以安排专人陪同她外出参观游览或赴苏联东欧考察访问……
但是所有这些都没有成为事实。丁洁琼教授不同意增加身边工作人员,说有一个小姚就很好了,更毫无旅游或出访的念头。看不出女教授的生活和情绪有明显反常之处。她只是说话很少,用小姚的话说,甚至“连表情都很少”。她还谢绝除凌云竹夫妇之外的几乎一切来访,绝大部分时间埋头于阅读科学院送来的材料,随手摘录些什么。她每天认真听取小姚介绍苏冠兰教授住院治疗的情况,但默然不语。
女科学家看材料速度很快,还不断开列清单,索要新的材料。一天,小姚为这事到院部,凌副院长叫住她,详细询问丁洁琼近几天的生活起居,然后轻叹一声:“记得吗,小姚,丁教授回到北京的当天夜里,我和夫人很晚才离开‘菊苑’。临走时,她和你一起把我们送到车前……”
“记得,记得。”
“当时,我对丁教授认真说了五点……”
“您说了四点。”小姚纠正道,“第五点您犹豫着,没说出来。”
“你真细心!”凌副院长赞赏道,“小姚,你知道我没说出来的第五点是什么吗?”
“我猜,是关于丁先生的个人问题……”
“对了!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没说出来吗?”
“这,我倒是没想过。”
“就是你刚才说的:‘个人问题’,多年来,我们习惯于滔滔不绝,夸夸其谈,不停地谈革命,谈政治,谈人民,谈运动,谈工作,谈干劲,就是不谈爱情和婚姻,把它们蔑称为‘个人问题’!”
凌云竹哼了一声,“而事实上……”
“事实上怎么样呢?”
“如果没有爱情和婚姻就连人类都没有了,”老教授瞥了小姚一眼,“还有其他什么东西!”
“苏教授,我知道您已经康复,今天要出院。”姚慧梧将目光投向苏冠兰,“我在这个时间来看望您,是因为有个情况显然应该及时告知您:丁先生已经买了今天飞昆明的机票。预定起飞时间是上午十一点十分。”
“啊?”叶玉菡吃了一惊,“我正准备跟苏教授一起去看琼姐呢。”
“丁教授为什么去昆明?”苏冠兰问。
“不知道。”
“什么时候从昆明回来?”苏冠兰又问。
“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她还回不回来。”
“谁跟丁教授一起去昆明?”
“丁先生只买了一张机票。她说我的工作岗位和丈夫孩子都在北京,明确表示不让我去昆明。”
“听口气,琼姐是准备一去不返了……”叶玉菡愣了。
“不至于吧?”苏冠兰嗫嚅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小星星急得连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过,丁先生给苏教授写了一封信,也许在信中对一切有所说明。”姚慧梧接着说是,“昨天夜里写的,写了很长时间;依我旁观,她彻夜未眠。丁先生写信的时候……”
小姚说着,声音有点喑哑。
“信,琼姐的信,”叶玉菡急问,“寄出了吗?”
“今天一清早,丁先生把信交给我,让我去投邮。然后……”
“然后呢?”叶玉菡追问。
“她回过身去,背朝着我,往几盆兰草里淋水……”
人们面面相觑,都不吱声。
“我只能说,我作为一个女性,看着丁先生,真难受!”小姚的眼圈红了,有点哽咽。但她很快控制住了情绪:“宾馆大门口就有邮筒。但是,我看了信封之后有所犹豫,有所考虑。我想,既然收信人是‘苏冠兰教授’,则只要信件能准确无误地和尽早地送达收信人本人,什么方式不行呢?为什么不能由我亲自送来呢?我打电话请示了领导,他们立刻表示同意,还给我派了车……”
“小姚与我们在电话中约好,一起来了。”鲁宁插话,“我想,这是姚慧梧同志生平第一次当邮递员——”
“也是最后一次。”小姚笑笑。
很大的牛皮纸信封,中间竖印着红框,左侧下方竖印着红色手写体汉字:中国科学院。
琼姐从前一直喜欢使用较小的,雪白的或浅红的横式信封。但回到北京之后小姚给她准备的只有这种竖式公文信封,也只能用这种信封了。不过,她习惯用的紫色墨水没变,她特有的娟秀、流畅的字体没变。
牛皮纸信封右上角贴着一张面值四分的邮票,邮票下竖写着“本埠:中国医学科学院实验药物研究所”,中间红框内写着“苏冠兰先生启”,左侧下方写着“丁缄”。苏冠兰剪开信封上端,掏出一叠信纸,信纸的折叠方式跟每天收到的《人民日报》和《北京日报》一样,信纸上方都横印着“中国科学院”字样……
苏冠兰的心情非常复杂。但他明白,自己面对的不再只是“琼姐”,也不能再只受个人感情支配了!他稳了稳心神,摊开信纸,开始阅读。有时太激动了,他便闭上眼睛,略作停顿;待心情平静一些,继续往下读。他每读完一页便交给身边的妻子。叶玉菡读了之后便递给鲁宁……
一页页信纸在人们手中无声传递。听得见人们的丝丝鼻息,还有人低声啜泣。
冠兰弟弟:
让我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沿用这个称谓吧。过去三十年里,这个在我笔下出现过几千次的称谓,曾经是我精神的寄托和生活的力量,是我胸中无穷无尽美丽梦想的源泉;你的名字镌刻在我心灵上,伴随我度过几乎全部青春;度过最辉煌的一段生命历程,度过难耐的寂寞和漫长的孤独,度过漂泊异国的四分之一个世纪,度过身陷囹圄甚至面对死亡威胁的十几年!在你我之间爱情的支持下,我从一个无知少女终成一位迈特纳式的堪称出色的女科学家;也是凭借这种爱情,我才得以顽强拒绝了那么多杰出男子的钟情眷恋和狂热追求……
可是,今天,铁铸的事实摆在面前,我还能说什么啊!黑格尔说:“爱情在女子身上特别显得最为美丽,因为女子把全部精神生活和现实生活都集中在爱情里面和推广成为爱情,她只有在爱情里才能找到生命的支点。如果她在爱情方面遭到不幸,她就会像一道光焰被第一阵狂风扑灭。”——这段话,用在我身上是多么贴切啊!是的,漫长的三十年里,与你的爱情不仅是我的生活和事业的支点,还是我生命的支点。因此,回到北京后面对的现实,所遭逢的巨大痛苦和不幸,几乎使我彻底崩溃,几乎像狂风般吞噬了我的生命!
这几天,我一直在冥思苦想,想了几千遍几万遍;但仍然想不出,对我这样一个极端忠实的人,命运何以如此残酷,如此不公正?我那么认真地对待生活,生活却如此无情地伤害我!我找不到答案,也不想再找答案;因为我要走了,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那里没有欺骗,没有背叛……
你不必多心和担心。哪怕在最痛苦最绝望的日子里,我也顽强地珍惜生命,对科学充满追求,对祖国充满热爱。这一点至今不曾改变,永远也不会改变。我只是不能再留在北京了。一九三四年夏天我来过北京一次,待了三天;你想必记得,那次我为什么来北京,以及那次北京之行对我身心造成的创伤。那次我的北京之行和你的泰山之旅,彻底改变了你我一生的命运!我不能留在北京,因为旧时的景物太容易引起我的惆怅和痛楚。我将永远离开北京,再也不回来;只有这样,才可能把不堪回首的过去埋藏心底,同时避免触痛和伤害另一个无辜女性……
美国政府扣留了我的全部财物,我并不惋惜;惟独没收你我的“爱情信物”即多年积攒的信件和照片,还有我不远万里带去美国的兰草,使我心碎!但在知悉了事实真相的今天,我倒是平静了。爱情本身早已不复存在,“爱情信物”还有什么意义?要说“信物”,我的独身至今不是最尊贵的信物吗?
听说我有意离开北京,凌老师建议我去杜布纳研究所任副所长。可是我不愿意给任何一位外国院士当副职。我刚从异国回来,怎能又到另一个异国去?我深信不疑并将致力于在中国本土建起多少座远远超出杜布纳规模的研究所,多少高水平和大规模的其他核设施。由于命运的安排,一九四六年之后我在美国虽然失去了自由,却一直没有失去掌握信息和从事研究的机会;因此,我的知识并未陈旧过时。这使我得以更好地为中国核物理的教学和研究效力,为我国核能技术的开发和尖端核武器的研制做出贡献——即使在我离开北京之后,这个初衷也不会改变。
我的万里回归是为了祖国,也是为了你。远在大洋彼岸,异国他乡,长达二十五年,九千多个日日夜夜,我时时在想念你,天天企盼着回国;我渴望在把全部知识、经验和才能奉献给祖国的同时,把自己的爱情完美无缺地奉献给你!可是我终于明白了,你已经失去了接受的权利;而我,也将再度失去你,永远失去你!
在那个遥远的地方,我会努力忘却,永远忘却,忘却你,忘却过去的一切。希望你也这样,忘却我,忘却过去吧,好好生活。那天我看见你晕倒,感到强烈的震撼!我由此看出你灵魂深处良知未泯,其情未泯;你的心中还有我,还有琼姐——即使是万般的无奈和痛苦,我从中也稍觉一丝温暖和慰藉;无论如何,我当初毕竟没有爱错人。从中也看出,我继续留在北京对你的健康不利。我永远离开北京,说到底也是为你好,为了你能更平静地生活和工作。在过去三十年中,我总是为你好的;只要对你有益、有好处、有帮助的事,我总是尽力去做的。今天和今后,直到我生命的最后时刻,这个初衷也不会改变。譬如最近,我离开北京的意愿和选定的目的地都已确定,迟迟不动身,是因为对你的病情不放心;直到确知你行将出院,我才决定启程的……
在参加“曼哈顿工程”的日子里我失去通信自由,不能正常给你写信;于是,我给你写了很多无法投寄的信,一封封积攒起来,堆放在保险柜中。每逢为思念你而苦闷之际,我就取出那些信来,流着泪水独自阅读或抚摩。这种信一直写到我断然离开阿拉摩斯之前。后来据FBI统计,说是多达一百八十七封。每一封信我都认认真真地写,尽情倾诉我无尽的眷恋,好像这些信你都能收到和看到,甚至好像你正在我的面前……现在总算能写你可以收到和看到的信了,不料,已经不再是为了幸福和团聚,而是为了永远忘却!
全信到这里戛然而止。一共六张信纸,最后一张还剩一半空白,因此看得出信已写完,没有缺页,但显然言犹未尽,意犹未尽。越到后面字迹越潦草,而且笔尖竟使纸面现出深深的凹痕。一些字迹漫漶之处,大概是曾经被泪水浸染的缘故。像当年那样,像历来那样,这封信间或夹杂着几个英文或德文词汇,但总算都能看清楚……
奇怪的是,没有签名。也许是忽略了或忘记了,但也可能是有意这样做。不是说为了忘却吗?那就从这里开始吧。
叶玉菡擦净眼泪,闭目沉思。过了一会儿,待人们都看完了这封信之后,她举目望着鲁宁:“琼姐要去的‘遥远的地方’是哪儿?”
“云南高山站。”
“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是副部长吗?”鲁宁的口气略含自嘲,“丁教授对凌副院长表达了这个意向;此外,她已经研究了关于高山站的很多资料,宇宙线研究也是她的本行……”
“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我们将努力挽留丁教授,把她留在北京。有两种可能,第一是留不住,那么,已经通知云南省做好接待准备,切实保证丁教授的健康、安全和在高山站的工作条件;第二是留住了……”
“鲁宁,”叶玉菡打断对方话头,“那么艰苦的地方,那么恶劣的环境,能保证琼姐的健康和安全,能给她提供合适的工作条件?”
“玉菡,你知道高山站?”
“病毒系去年准备跟高山站合作,到那里寻找新的毒株和进行宇宙线引起病毒变异实验,两个棒小伙子上去不久都病倒了!”
人们都睁大了眼睛。
“那么,玉菡,”鲁宁凝视女病毒学家,“你看该怎么办呢?”
“我看不存在两种可能。”叶玉菡表情从容,语气平静,“第一要留住琼姐,第二还是要留住琼姐!”
包括鲁宁,在场的人们都很激动,但都沉默不语。
“你看呢,冠兰?”叶玉菡扭头瞅着丈夫。
“是的,玉菡,”苏冠兰擦拭着满脸泪痕,连连点头,“应该把琼姐留在北京。”
“不是‘应该’,”叶玉菡纠正道,“而是必须。”
“可是,玉菡,”鲁宁目光专注,声音沉重,“丁教授个性很强,又刚从国外回来……怎么才能留住她呢?”
“是呀,怎么才能留住琼姐呢?”叶玉菡沉吟道,“同志们,大家说说吧!”
姚慧梧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出了病房,这时悄悄踅回来,轻声说:“我刚才给院部和学部打了电话。他们说,丁先生已经乘车去机场了。还说丁先生留了话给我,说是感谢我在她身边的工作……”
“这样吧,同志们,”叶玉菡一听,霍然起身,“我马上赶去机场,我去挽留琼姐!”
人们全都站了起来,目光凝聚在女病毒学家面孔上。
“请同志们放心,”叶玉菡有点哽咽,但表情坚定,一字一顿,“我会成功的,琼姐会留下来的。”
“我也去……”旁边响起一个声音,同样哽咽。
叶玉菡一看,失声喊道:“啊,冠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