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莜,你去吗?”
星期五的早上,数学系2班正在上武学良老师的高等代数,简称高代。这位武老师年纪在五十岁后半,是即将退休的年纪,个子不到一米七,但因为身形较瘦,不走近倒也不觉得矮小。他是个对数学教育抱有严谨态度的教授,因而对于课堂纪律,作业,乃至出勤,都有十分严格的要求。学生们上他的课都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以免在被他叫到回答问题一问三不知。
只是,高代课每次都在上午的一二节,也就是八点到九点半,对于结束了高中生涯,在假期一下子松懈下来的大学生们而言,正是困意泛滥的时候,听课的效率自然不高。
郑祁怜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偷摸向常莜提出了问题。
常莜疑惑地看了她一眼,在纸上写下“什么?”,便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黑板上,一个个低阶矩阵看得人眼花缭乱。
“顾腾羽的生日会啊。”郑祁怜说道。
常莜想了想,实在想不起还有这么回事,只好道:“下课再说。”
顾腾羽也是数学2班的同学,是个个子在175左右的男生。非常瘦,也非常白,看着像是一阵风就能撂倒。常莜在中学时代总以为一米八以下的男生都算矮,可她后来才发现,个子在一米八以上的男生真的不算多。
下了课,常莜收起笔记,和郑祁怜一起前往数学分析课,也即数分课的教室,路上,郑祁怜向她说明了事情的经过。
“......简而言之,顾腾羽邀请了整个班的学生,不过,他没有你的联系方式,Wchat加你你也没回,只能问我了。”郑祁怜说道,“不过,我以为班级群有说这件事,你会知道。”
“班级群啊......”常莜想了想,“我好像设置了群消息免打扰。”
“......”郑祁怜无语凝噎,最后幽幽的叹了口气,“那么,你去吗?”
“我就不去了吧,晚上还有家教呢。”
通过和郑祁怜的对话得知,这次的生日会是去麦城一家连锁KTV唱歌,时间是今天晚上的六点到八点,最后的项目当然就是吃蛋糕。这个时间恰好和常莜的家教撞上了,她也不好临时请假,再者,对于这些事情,她本来也没有太大的兴致。
“啊,别呀,你不去我一个人多没意思~~~”郑祁怜勾着常莜的手臂,可怜巴巴地说道,“家教不能请个假吗?”
“少来,你明明认识那么多小伙伴,随便找一个不就好了。”
“哎——”
常莜逃也似的先进了教室,把郑祁怜一个人留在身后。郑祁怜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干脆直白地告诉她,你是为了让她多和同班同学来往不就好了。”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郑祁怜转身,班长文雨洁正站在她后面。她似乎在周末的时候理了发,原本长长的头发如今变短了,发梢只浅浅的碰着肩膀的长度,刘海剪得齐齐整整,宛如用尺子对准了剪出来的一般不自然。
对于文雨洁的不理解,郑祁怜并没有过多解释,只道:“那就是绑架了。”
是的,绑架,以“为你好”的名义,要求某人做出符合自己期待地事情,并不是为对方着想,而只是实实在在的道德绑架。
郑祁怜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常莜融入到班集体当中,或者不是班集体也没关系,她只是看对方总是独来独往的样子,想要为她做点什么。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常莜真的开心。
文雨洁皱了皱眉,看着郑祁怜的背影撇撇嘴,最后走进了教室。
——
傍晚5:40,常莜独自走在回学校的路上。
就在刚才,她正打算前往家教学生所在的小区,却在半路上接到了对方家长的电话,称孩子临时有事,家教暂停一天。
那能怎么办呢,常莜只好说“好啊”,然后原地向后转,回学校。
一辆黑色的轿车迎面驶来,常莜没有在意,却听得喇叭的声音,她左右看了看,发现是一辆汽车在冲自己鸣喇叭,她疑惑地指了指自己,正想着是不是弄错了,就看见汽车后退着开了一段,后座的车门到了她正对的位置,然后车窗缓缓下来,露出一张她十分熟悉的脸。
“梁书?”
“好巧啊,你怎么朝着这个方向走,不是去振华路吗?”
“振华路?”
“哎?你不是去生日会啊?”梁书捂住嘴,十分惊讶的模样,“我以为大家都去了。”
“嗯,我本来要去家教的,但是......”常莜耸耸肩,“总之,祝你玩得愉快。”她说着,抬脚就要离开。
梁书赶忙叫住她,“那你现在还有事吗?”
“虽然没什么事......”但我也不是很想去生日会啊。
后半句话常莜没能说出来,因为梁书已经抢先邀请了她——
“既然没什么事,就跟我一起去吧!现在时间还很早呢!!”
“啊,我还是......”
“祁怜应该会蛮高兴的吧,她之前就说一定要把你拉过去呢!”
常莜无法再说拒绝的话了。她坐上了梁书的车。
和外部看上去不同,汽车里面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宽敞些,常莜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说起来,你现在也知道了吧?我的身份。”
“......嗯。”
“那么,我想我的忠告你应当听一听。”梁书说,“驱魔人和人类才是一边的。”
“是吗?”
“果然是因为先来后到吗,还真是让人讨厌的定律。”梁书扯了扯嘴角,“驱魔人除了能驱使的力量较为强大之外,本质还是人类,会生老病死,转世投胎,所以,理所当然的,我们才是一边的,难道不是吗?你可不要被那个王爵给迷惑了,如果你知道她都做了什么的话,一定会为现在的想法感到恶心的。”
“那么,你就跟我说说吧,看我会不会觉得恶心。”
常莜眉毛微微抖动起来,这似乎昭示着她平静面部表情之下,不平静的内心。诚然,她说过要信任盛言西,可事实却是,她根本不了解她,她的信任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
血族拥有漫长的生命,这种漫长和血蝙蝠还不一样,血蝙蝠至少是有止境的,但血族,却永远不会死。对于是其中一员的盛言西,常莜无法知道她的过去,也不能参与她的未来,而现在,对于常莜而言的一生,对于盛言西而言,却可能只是睡个觉的时间。
她们从一开始就不是平等的。
梁书正是因此,对于将常莜拉到他们这一边怀着满满的自信。虽然他们直到现在也不清楚常莜到底是什么人,有什么样的能力,但光是她和盛言西关系特殊这一点,就足够他们拉拢了。
“一般而言,对于吸血鬼的起源,认为是该隐对吧?”
“大概吧。”
“但实际上,在驱魔人手册的记载中,王爵·言西却是比他更早的存在,当然了,这一点,只有东方的驱魔世家有记载,西方普遍认为是该隐。”
常莜皱眉:“这又怎么样?这只能说明她活得更久吧?”
“和借用天地灵力,或是世界元素的驱魔人不同,吸血鬼的实力来源是他们自身,简单来说,即使他们什么都不做,实力也会逐渐增长,因此,活得越久的吸血鬼对这个世界的威胁越大。”梁书的眉头也皱了起来,她不懂,为什么自己都说得这么清楚了,对方却还是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
把人类当做食物的种族越强大,对人类的威胁也就越大,这样简单的道理,还需要多加赘述吗?
常莜确实不能理解。一个连吸食动物血液都认为恶心,从未饮食过人血的血族,为什么要被这样看待?
“盛言西不会做伤害人类的事的。”常莜说道。这一刻,她无比自信,这种自信,来源于盛言西。
“你能保证,她现在不做,以后也不会吗?”
“那也是以后的事,即使是杀人犯,在他杀人之前,也只是有杀人动机,你应该做的是不让他杀人,而不是杀了他!况且盛言西连这点杀人动机都没有!”
“一旦她有了呢?那个时候谁来阻止她?”
“......”
常莜不说话了,她定定的看着梁书。
就在梁书以为自己说动了她,正准备再添一把火的时候,常莜却低低的笑出了声。
“你、你笑什么?”
“我觉得你们真是可笑,”常莜道,她脸上带着和她平时的气质完全不同的嘲讽表情,“你们现在是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了是吗?”
“什么?!”
梁书的表情由奇怪变成惊怒。
“是不是还特别感动?”常莜反问,“觉得自己在为了全人类的事业奉献自己?‘你们这帮愚蠢的普通人类,要不是我们驱魔人在底下兢兢业业,你们早就毁灭啦’,你们是这样想的吧?”
“你......”梁书的表情变得扭曲,一种可疑的红色由她脖颈处开始蔓延,她的面部肌肉因为愤怒地咬着牙齿而微微颤抖,“你简直不可理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