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花盆

名为阿婆家的酸菜鱼店里,四个女生两两相对而坐。

此时是开学报到日的下午。

常莜坐在靠窗一侧,对面是三号床的女生,经过简短的交流,已经得知对方的姓名,郑祁怜。此时将头发简单的扎成了低马尾,看起来多了几分知性。

这也是第一次,常莜看清楚她的脸,正面高清。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很好看的女孩子。

边上坐的是二号床的室友,夏初安。经过一番交流后,常莜发现她并不是自己想象之中的高冷形象,反而是个不太敢说话的小女生,脚上低跟的皮鞋也并不是惯常穿的类型,而是在考上大学后的新鲜尝试,对此,她坦言——这么穿真是太不习惯了,难受死了。

四个人当中,常莜和夏初安不善言辞,几乎都是舒悸和郑祁怜在活跃气氛,而后常莜再配合的搭上几句话,至于夏初安,常常是许久都不说一句话,一直摆弄着她的手机,也不知道是在看些什么。

“嗯......点这些的话够了吗?”舒悸放下菜单,询问。

“差不多了吧,你们觉得呢?”

“啊,我都可以的!”

“嗯,可以,多了也吃不完,就这样吧。”

“那就这些好了。”舒悸将菜单递还给服务员,说道。

“那这样看的话,我们俩都是数学系的,你们都是物理系,也蛮方便的啊。”郑祁怜说道,“而且我们都是2班的,到时候上课什么的可以一起走。”

“啊,嗯......”

常莜并没有设想过这样的情况,说实在的,在她的想象中,大学室友就该是和高中那会儿一样的,各自管着各自的学习、生活,在教室和寝室的时候可以聊一些有的没的八卦笑话,等到假期便像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她们或是旅行或是补课,自己就打着一份份的工以赚取生活费。

然而......

莫名其妙的就变成了这样。

不仅是接下来可能出现的一起上课一起吃饭的情况,就是现在,也已经出乎常莜的想象了,人均50起步的酸菜鱼原本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菜单上!

无法拒绝,不会拒绝,事情渐渐朝着无法想象的状态发展。

“咦?额——花盆!”

就在常莜不知所措地应和着郑祁怜的话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有一道黑影闪了闪,视线不由自主地就顺着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花盆翻倒了下来,伴随着噼啪一声脆响,摔成了碎片。

她们坐的位置虽说是靠窗的,但外面还有一个狭窄的阳台,上面摆着一些花,为了防止掉下去砸到行人,店家还用护栏拦了起来,谁知,花盆确实没有砸到行人,却也真的掉了下来。

立刻有服务员开门去收拾,一边清扫地上的泥土和碎片,一边嘟囔着,“奇怪啊,今天都没什么风,怎么会摔下来呢?其他的都好好的呢......”

隔着玻璃,服务员的话声音又不大,按道理来说里面的人都是听不见的,可不知为何,常莜却听见了,声音极细极小,就像是那个服务员在自己的耳边低语。

常莜揉了揉耳朵,面色如常。

她早就习惯了,自己的五感一直以来都比普通人好一些,不管是视力、听力,还是味觉、嗅觉,都是如此。

所以她才会觉得奇怪,那天,盛言西明明就在街对面,她却只能像普通人一般,依稀看到她的样子,就像是周身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膜。

花盆掉落的事虽叫人摸不着头脑,但毕竟没有人受伤,很快就被放到一边。

四个女生一边吃一边聊,说起了近日的八卦。

“前几天有个疯子被抓起来了,你们知道吗?”舒悸兴冲冲地说道。

“疯子?”郑祁怜想了想,“你是说那个在奶茶店门口,被救护车送到医院的人吗?”

“哎,你知道啊?”舒悸显得有些意外。

“嗯,白天办理手续的时候,听纪学长说的,好像是一个大四的学长,计算机系的吧?”

“你们在说什么啊?”夏初安满脸疑惑,完全听不懂。

常莜照例没什么表情,却放下了筷子,拿起水喝了一口,视线落在浮动的水面,叫人摸不透她的想法。

“就是说,有一个人在奶茶店那边,对兼职的小姐姐发疯——我听学姐们说,好像是前一天对小姐姐做了失礼的事,然后这天就突然哭着给她道歉,之后就晕倒了,可把那个小姐姐吓坏了呢。”郑祁怜说的有声有色,仿佛那天就在现场似的。

“啊......还有这种事啊?”夏初安捂着嘴,显得非常震惊,一副受到了惊吓的模样。

“常莜,你不是比舒悸来得早嘛,有听说过这件事吗?”郑祁怜看向常莜,眼中是浓浓的好奇。

“......”常莜沉默半晌,拿起杯子又喝了口饮料,“实不相瞒,奶茶店那个兼职就是我。”

“啊?!”X3

“你们刚刚说的那个事也是真的。”常莜说道,“但是我也就知道那么多。”

“哇哦~”

“时间不早了,我要去家教了,到时候多少钱我转给你们吧。”常莜有些担心她们再问些什么让她无法回答的问题,再加上时间确实差不多了,便先离开了。

......

晚上,8:30

丁铃铃铃——

被设定了时间的闹钟大声叫了起来,常莜瞥了眼时间,开始收拾书本,对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还在努力做题的女生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了,老师先回去了。”

“嗯,老师再见......”

女生抿了抿嘴唇,视线不时在常莜身上扫过,又很快转开,像是受惊的小鸟,很怕和常莜对视。

但女生的动静不算小,常莜也无法忽视,只好开口,“还有什么问题吗?”

女生用力摇摇头。

“那好吧,明天见。”常莜只能这么说道。

关上女生的房门,常莜突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人靠近,心中提起警惕,猛地一个回身,反倒把靠近的那个人吓了一跳。

站在常莜身后的,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人,头发稀疏,被整齐地梳到脑后,微胖,看起来像是个五十多岁的人,穿着白色的衬衫,脖子上系着松垮的领带,扣子解开了两颗,脸上挂着笑,嘴角咧得大大的,因为年纪大而松垮的皮肤都褶了起来,就像是被推成一团的桌布。

这个男人正是常莜补习学生的父亲,叫方城,是某家企业的高管,是个单亲爸爸,独自带着十六岁的女儿。

“方先生,请问有什么事吗?”

常莜警惕地看着这个男人,身体缓缓的朝着大门退去。

一步,两步。

“也没什么事,常老师今年多大了?有男朋友了吗?”方城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常莜的警惕,脸上依旧是那副恶心人的笑容,脚下也不动声色地朝着常莜靠近。

“方先生问这些做什么......”常莜后背轻轻撞在门上,她心里稍松一口气,嘴角扯起,“今天差不多了,我就先回去了。”常莜说着,握住门把手,扭动。

然而,预想中的情节并没有发生,门把手纹丝不动,根本就按不下去。

“哎呀,常老师别急着走啊!这段时间帮了我家小瑶这么多,我都还没谢谢你呢!”方城的脸因为笑挤成了一团,眼睛完全的眯成了一道缝。

“方先生就是这么表达谢意的吗?!”常莜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道线,心中紧张,焦急,渐渐涌起一阵凉意,胃似乎在翻腾,搅涌,手心也冒出了一层虚汗。

[怎么办......]

眼下的情况是,自己是个手无寸铁的柔弱女子,面对的是一个高大壮硕的中年男人,屋子里可以求救的对象是一个比自己更小的女生,且对方还是这个男人的女儿。

常莜想起女孩刚才欲言又止的模样,大概就是想要提醒,但显然,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女孩也是无能为力,最终选择了缄口不言。

不想就这样放弃,但......

自己能怎么办呢?

“当然不是了,我会对常小姐负责的,等我们结婚了,你就是小瑶的妈妈,到时候——额!”

常莜闭着眼,一脚踢在了男人下腹,她随手抓起一个有些沉重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似乎是个瓶子——就想要砸在男人头上。

管他之后会怎么样呢,被警察抓也好,被判刑也好,这个恶心的男人——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门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男人抬起头,脸上的一层层皮还是褶皱在一起,但这次是因为下腹的疼痛,他的手捂在□□,手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额头是一层厚厚的汗珠,看着常莜的眼神凶狠异常。

但似乎是门铃让他有所警惕,并不敢对常莜做什么。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钥匙!”

方城冷着脸,弓着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扔在了地上。

双方都在警惕,常莜视线紧紧盯着方城,不敢有丝毫松懈,她缓缓蹲下身子,瞥了一眼确定钥匙的位置,便继续死盯着方城。

铃声依旧急促,方城不知道门外的人是谁,在常莜将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缓缓直起身子,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

门外,没有人!

常莜愣了一秒,顾不上其他,拔腿就跑,连头也不敢回。

不管是神也好,鬼也罢,她都谢谢TA,让她摆脱了这个变态的老男人!

而方城,定定地看着黑漆漆的楼道,脚底生寒。

“谁!谁在那里!谁啊!滚出来!别装神弄鬼的,我不怕你!不怕你!”

方城嘶吼着,将他能抓到的所有东西都扔到了门外,花瓶,玻璃杯,书,能扔的都扔了,全都穿过那个他看不清的黑暗,摔落在地上,碎成了一片片,发出清脆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