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鸣叫着渐行渐远，常莜看着渐渐消散在空气中的汽车尾气，露出疑惑而不解的神色。
这个在昨天还可以坦然地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让自己摆脱指控，甚至，从他的眼神中可以确认，他是连自己都欺骗了。这样的一个人，却在第二天，泪流满面地道歉，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挟持着他，让他没有别的选择。
可是，这也太奇怪了吧......
有谁会做这样的事，又有谁，能做这样的事呢？
没来由的，常莜脑海中浮现出了某张俏丽的面容。
[哎，我在想什么呢......]
常莜甩了甩脑袋，试图把这个身影甩出去，但是......
[还在？怎、怎么回事？]
盛言西看着常莜傻呆呆盯着自己的模样，眼梢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笑，稍纵即逝。她伸手在常莜面前晃了晃，试图唤回她的思绪。
[真......真的？！]
常莜意识到自己出糗了，一向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沾染了一层淡粉色，像是娇嫩的苹果，白里透红。
“请问您要点些什么？”常莜低下头，故作自然。事实上她此时根本就是一片空白，甚至连自己指尖正指着屏幕上的什么地方都分不清楚。
莫名的，在这个女人面前，手足无措。
这个不知道姓名的女人，刚刚还在自己脑海中浮现的女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常莜却不敢抬头，连直视对方的勇气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的害怕什么，心脏正处于虎视眈眈的状态，似乎只要她一抬头，一对上那双眼睛，它就要剧烈的跳动起来。不，事实上，她只是想象一下这种情况，心跳的速率就隐隐加快。
和在车子的时候不同，盛言西此时还戴了一顶帽子，淡蓝色的渔夫帽把她整张脸都笼罩在阴影中，丝毫不接触阳光，衣服也是长袖长裤，几乎将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与阳光隔离。
这样的穿着，在这样的季节，分明是该感到炎热的，但不知为何，却能从盛言西的身上感受到一丝几不可查的凉意。
“一杯秋日初恋，谢谢。”
盛言西的声音很好听，清冷如山泉叮咚，明明站在那里动也没动，却莫名在这个炎热的时节给人带来清凉感。
[莫非是和人的气质有关吗？]
常莜一边点单，一边胡思乱想着。
这些天接触的人有很多，大街上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女，寝室里纠缠到自己落荒而逃的室友，乃至就在前一刻刚被救护车抬走的“无辜眼”，没有一个人和对面的女人一样，只是站在那儿，就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一共14元，请问是扫码还是现金？”
“现金吧。”
常莜愣了愣，已经在机器上准备确认的手顿住了。
在如今这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会选择用现金购物了，一般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因为不懂操作手机选择以现金支付。然而昨天今天都碰上了选择现金支付的人，常莜实在很难不惊讶。
“嗯，收您100元，找零86元。”
盛言西接过现金，虽然后面没有人排队，还是往边上站了站，而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微微侧头看了看天空，喃喃，“今天天气很好呢。”
常莜顺着她的视线朝天空看了看，万里无云，艳阳高照，除了热得让人有些口干舌燥，确实称得上是个好天气。
只是，突然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常莜满腹疑惑。
[难道这个时候我应该附和一下吗？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样子？]
第二个念头恐怕是不能实现了，因为原本正看向天空的女子这时候已经回头，视线定定地落在常莜的身上，眼神像是在说“你觉得呢？”。
常莜嘴角微微一抽：
“嗯，是啊......挺好的。”
呵呵。
盛言西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常莜松了口气。就在这时，“秋日初恋”已经完成，店长将还没有封好的纸杯递给常莜，由她封盖，包装，再递给客人。
“那不如交换个联系方式吧。”
“诶？”
常莜眨眨眼，呆呆的。她突然开始怀疑，自己信任了近二十年的耳朵是不是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坏掉了，还是说，自己的语言传输神经在自己不知道的某个时刻失灵了，以至于此刻，对方明明说的是自己听得懂的语言，自己却根本无法理解。
完全找不到两句话的逻辑联系。
因为天气好，所以要交换联系方式，是什么时候开始成立的等式？
递出去的饮料停在半空，对方却没有要接过去的意思，只是用一种非常坦然的眼神看着自己，好像刚刚说出奇怪的话的人不是她一样，或者换个说法，对方根本不认为自己说的话是奇怪的。
“额......”
常莜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想要组织合适的语言来拒绝这个不合理的要求，但并没有丰富交际经验的她搜索了整个大脑的词汇，也只能想到“对不起，我们才刚认识，不太合适”这种即使她没有经验也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的说辞。
长时间举着装满饮料的杯子，即使本身不重也渐渐开始觉得手酸，常莜无意识的将杯子的底端往台子上靠。
就在这时，对面似乎是有意为难的客人接过了杯子，并说道：“明天见。”
说完这句话，这个举止怪异的女人便提着饮料大步向着对面的汽车走去。一路上，视线始终直直地看着自己的车子，完全没有注意两边车辆的意识，短短的几米路程，常莜两次看见她险些就要被车子撞到，但来往的汽车却像是身体灵活的运动健将，轻轻一拐就绕了过去，连女人的衣摆都没有擦到。
[这运气也太逆天了吧......]常莜咋舌。
[等等，她说明天见？意思是明天还要来？那我该怎么拒绝她的要求？是不是应该提前想好说辞呢？她到底为什么要我的联系方式啊......哎，反正她是女的，给联系方式也没什么的吧？可是......]
“小常......小常......小常！”
就像是有人从远处走来，一路叫着自己的名字，声音也随着距离的接近而越来越大，哎？越来越大？！
如同一根线在脑海中chua的一下崩断，常莜陡然回神。
店长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右手被左手撑着，捏着下巴，仔细打量常莜的表情，像是在观察什么有趣的事物。
“你的脸看起来很红啊......在想什么？”
八卦的表情一下就破坏了店长原本称得上文质彬彬的气质，让他看起来一下就变成了猥琐男。
“什么都没想。”
虽然很怀疑店长的说法，但常莜并没有求证的打算，眼眸微垂，收拾起了收银柜里的纸币。虽然数目不多，但有些一点点强迫症的常莜总觉得要叠的整整齐齐的看着才舒服，因而经常在这种没有客人的时候整理。
店长失望地看着常莜恢复到往日的状态，暗道“失败了”。
实际上，常莜虽然有些失态，陷入到失神的状态中，整个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但脸红什么的就纯粹是店长的骗局了。
盛言西坐上车，车门都没关上便吩咐司机：“把冷气开到最大。”
这么说着，她似乎还觉得不够，小心将饮料在小冰箱里放好，然后快速地摘下帽子，脱去外套，露出白皙而细腻的肌肤。
只是，就常理而言，盛言西的肌肤也是过于白皙了，或者说，根本不能以白皙两个字简单评价。
这是一种灰败的白，毫无生机与活力，与她华丽耀眼的金色长发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不仅如此，身材纤细的她身体上居然也看不到一根血管，仿佛那是不存在于她身上的东西一般。
“大小姐？”司机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的女人，询问道。
“回公寓吧，今天的运动量太大了，我要好好休息一下。”盛言西回道，身体后仰，眯起眼睛假寐。
司机像是听错了什么话似的抽了抽嘴角。
[运动量大？我记得我是从公寓接你出来的啊......什么时候运动的？]
“冷气开到最大了吗？”盛言西扯了扯衣领，皱眉不耐道。
“额，可是开到最大的话......”司机想说点什么，抬眸去看后视镜。
那是一双明亮的金色瞳眸。
司机的眼睛闪了闪，神情变得呆板，伸手捏住空调按钮，转动。
顿时，车子里响起空调呜呜的吹风声，盛言西露出满意的表情，“开车吧。”
“是。”
......
汽车驶过一个个街道，最终驶进一个高档小区，司机熟练的将车停在地下停车场。
盛言西从冰箱里拿出饮料，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在关门之前，微笑对司机挥了挥手，看着他的眼睛说道：“拜拜~”
随着车门砰的一声合上，司机猛然抖了个激灵，“好冷~~~”身体像是被放在冰箱里冷冻了半个小时，此时皮肤冷得像是冰块，司机抱住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关上了空调，拉开车门冲下了车。
平时只会觉得阴凉的停车场此时竟觉得有些温暖。
司机缩成一团靠着车门坐了许久，才终于觉得活了过来。
盛言西通过电梯上楼，打开楼牌号为1804的房门，随手将饮料放在了茶几上，然后一屁股坐在地毯上，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真是可惜了呢......”
盛言西托着下巴撑在茶几上，双眼直直的看着这杯名为“秋日初恋”的果茶饮料。
初恋啊......
真是一个美好的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