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邂逅

9月1日,早晨6:20——

常莜因生物钟的敲响睁开眼睛,看着被床帘遮蔽,显得有些昏暗,让人几乎就以为还在夜间的这一小方空间,坐了起来。

穿衣,洗漱,整个过程不过五分钟时间,然后去食堂吃早餐,最后在寝室消磨时间,九点钟的时候就去学校对面的奶茶店打工,一直到下午四点半换班,吃过晚餐就去家教的学生家里辅导作业,直到八点半回学校。

这就是常莜的一天。

这样的生活,放在那些家境殷实,不需要为生计担忧的学生看来,是充实而饱满的,一般而言,会得到诸如“你好厉害啊,我就做不到这么自律”又或者是“我也好想像你一样啊,现充的人生”的评价。

但这不是常莜的想法。

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很想像大家一样,早上睡到快上课才起床,下了课去买一杯奶茶或是别的什么零食填一填空虚的肚皮,空闲的时间可以看小说打游戏,谈一场或许不那么轰轰烈烈却也甜蜜美好的恋爱。

但是不行。

为了维持生计,让自己尽可能的过得舒服一点,以及为了那一点可怜的自尊,常莜不得不做兼职来赚取生活费及学杂费,而周围那些名为“羡慕”,实则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小姐”们的话,对她来说,无异于是一种讽刺。

“一共18元,现金还是扫码?”常莜利索地为面前的男生点单。

男生个子瘦高,皮肤似乎是因为缺乏锻炼显得过于白皙,隐隐透着些许病态,但他的脸颊却不知是因为什么泛着一层浅粉色,让他看起来不至于那么虚弱。

“扫、扫码......”

男生低着头,细碎的刘海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单从语气动作来看的话,都会觉得这是个内敛羞涩的少年吧。

“啊,不......还是现金吧。”

男生这么说着,从斜跨着的、空荡荡的黑色书包里找出了一个看起来很破旧的钱包,翻出了一张二十元的纸币。

“收您二十元,找零两元。”常莜这么说着,熟练地在零钱盒里捏出两枚硬币,递过去。

男生摊开手掌,做出接硬币的动作,但常莜却愣了一下,因为男生的手掌摊开的过于平整了,不像是要从别人的手中接过硬币,倒像是有人给他递了个托盘让他托起来。

常莜强自压下这种违和感,把硬币送到了男生的手掌心。就在她松手的这个时候,男生合起手掌,指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常莜手腕与大拇指的衔接处轻轻划过。

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感从这个地方传了过去,就像是一道电压不强的电流顺着被触碰的地方钻进了手臂,常莜打了个激灵。

愤怒的情绪涌了上来,常莜在一瞬间收回了手,怒气冲冲地看着对面的客人,压抑着怒火说道:“这位先生,请您自重!”

男生却用一种无辜的眼神看着她——他终于抬起了头。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清澈纯洁,仿佛是一头不谙世事的小鹿闯进了人类的领域,而不知所措地看着周遭的世界。

如果不是刚刚遭受过来自这个人的骚扰,或许常莜也会被这样干净的眼神欺骗。但眼下她只觉得恶心,就像是吃了一口甜美的巧克力,却被告知它的原材料是来自于人类的废弃物一般。

“发生什么事了吗?”店长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走了过来。

店长年纪不大,戴着奶茶店定制的鸭舌帽,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金属框架的眼镜,这给他平添了几分文雅的气质。

“这位小姐说我骚扰她,可是......”

男生抢在常莜之前解释,眼中的无辜使他的话听起来很有说服力,可是,围观的人再一看常莜,一米六出头的个子,瘦瘦小小的,头发是黑色,扎成低马尾柔顺地挂在后辈,素颜,身上穿的是简单素净的T恤和牛仔裤,看起来舒适又纯情——不像是会污蔑人的姑娘。

男生女生各执一词,最后只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店长需要生意,围观的群众需要下单,他们才不管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们在乎的是能不能多卖一杯奶茶又或是能不能赶紧喝上奶茶,至于到底谁撒了谎......

“就算这个小伙子不小心碰到了你,应该也不是故意的吧,不要这么斤斤计较的,没意思。”

耳边传来的来自群众不耐的劝慰让常莜的心头猛然泛起一阵凉意,她的视线在男生身后排着队的几个人身上扫过,有男生有女生,此时无一例外都带着不耐的神色。

斤斤计较......呵。

怒意也好,寒冷也罢,此时此刻,常莜不得不掩去心中的不甘,继续为后面的顾客点单。

就算是正在进行时的犯罪,也会被人以“忍忍吧”“能怎么办呢”“你还打不打算过日子了”“你之后要怎么办呢”等等说法来劝你“算了吧”,又或是更干脆的,去帮犯罪者辩解,诸如“他不是故意的”“他这么做是有原因的”“是你想太多了吧”的理由层出不穷,这是比罪犯更深更狠的伤害,偏偏加害者还一无所觉。

有时候常莜也会想,要是自己更强大一点就好了,也不需要太强大,只需要在碰到危险时可以保护自己就够了。

但仅仅是这样也已经是一种奢求了。

忙过了一个下课的高峰,奶茶店终于清静了下来,常莜将随手扎起的头发松开,抓着发根的部位抖了抖,在这个炎热的天气里给自己带来些许清凉,然后她把马尾扎得高了些,穿过帽扣,使自己的脖子摆脱了被长发拖扫的困扰。

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街对面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不论从哪方面而言,都足以称得上美丽的女人。

看不出年纪,像是十七八岁的少女,又像二十七八岁的成熟女性,但你要说她已年过三十,似乎也并不叫人觉得意外。

这个女人坐在车里,头发随意的松散着,是一种非常亮丽的金色,眼睛的颜色有些看不清,很像是和头发一样的金色,嘴唇鲜红,不知道是什么色号,看起来非常的具有攻击性,而她的皮肤则是异常的白皙,像是失血过多的青白色,又像是患了白化病的苍白色,距离让常莜无法判断这其中的区别。

这个奇怪的女人也看着这一边,常莜可以肯定,她正看着自己。

然后这个女人嘴唇张了张,像是在说什么话,四个字的。但是常莜的视力不允许她看的更清楚,她也没有读唇语的能力,只能歪了歪脑袋,露出好奇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对面的女人看得到她异常的表现。

在街对面偶然地见到这个奇怪的金发女人对常莜来说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她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小小的插曲,竟对她的人生产生了如此巨大的影响。

【找到你了。】

盛言西看着这个穿着奶茶店工装制服,戴着毫无品味的鸭舌帽,粗暴地对待自己那一头秀丽长发的少女,唇角微微弯起,眼神中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