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岸确实很喜欢玩游戏。但仅限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个人一声不吭打个通宵,让他在大庭广众前直播游戏,有点难。
“火焰圭……长得奇形怪状的,容易被封号。匿兰打架行,平时也没怎么接触过电脑吧。”大老板一张一张翻看简历,“郁岸合适,人长得白净乖巧,面相显小还耐看,现在的小姑娘就喜欢看这样的。而且他从没用地下铁实习生的身份露过脸,适合包装另一重身份。”
“嘶,任务需要而已,干嘛讨小姑娘喜欢。”
“推广嘛,一举两得,这样还能把我投资的钱赚回来。你以为凭空推一个游戏主播出来,不花钱的吗。”大老板挥手在委托书上盖章,“实习生转正会还没结束,这任务就当他们的第三项‘模拟营救’考试,叫所有实习生着手熟悉《灰鸦:玩具屋》,等技术组和机械组调试完设备再决定具体行动方案。这任务就交给你去办,带那些实习生见见世面。”
昭然没再说什么,大老板今早引导郁岸了结曾让并非他最终意图,他想要郁岸戴上兜帽成为一把杀人利刃,摘下兜帽就摇身变成公司的小摇钱树。
大老板就是捏准了,自已在培养郁岸成为杀手的问题上已经拒绝过他一次,不可能连续拒绝他两次。
“我是没意见,”昭然耸了耸肩,“只不过郁岸投简历的时候说过,他只想找一个埋头干活不用说话的工作,你看他无欲无求的样子,因为对任务不满就辞职也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
“不会。又不让他白干,谁会跟钱过不去呢。”大老板悠然倒茶,胸有成竹,“再说这儿有你在,他怎么会走。”
“在象牙塔里待久了总会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不会真有人相信面试官承诺的工作内容吧。”大老板端起茶杯,靠到椅背上大笑。
“话说回来,这孩子长得还挺标致,好好培养应该能拥有不少人气,你给他准备一身校服,往高中生那个方向打扮,他的脸很适合。”
“校服……有点过分了吧。”
“你不觉得配上他的脸并没有违和感吗?说起来在这些实习生里,纪年研究生毕业,应该只比郁岸大一丁点吧,郁岸看起来多少有些幼态。”
“具体我再看着安排吧。”昭然及时制止了大老板对摇钱树的畅想。
*
郁岸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大老板安排得明明白白。
他并没乖乖站在门外等昭然出来,趁助理小安也不在,他终于找到好机会,趁机溜走。
靠在大老板办公室门外这十分钟的无聊时间内,他已经在电子地图上将地下铁公司附近的大路小路都研究了一遍。
只要亮出自己的身份卡,自然有人负责引导他离开,郁岸找了一条隐蔽无人的小路,撬了一辆自行车一路偷跑回家,地下铁干员在执行任务中可以借用市民交通工具,丢失或损坏统一由公司买单。
多年逃课经验已经让郁岸练就了敏锐的反侦察能力,其实他本可以乘地铁招摇过市回家,只不过有点担心会挨揍,才选了最谨慎的路线。
郁岸悄无声息回到了家,来不及换鞋就跑到客厅。
他不辞辛苦跑回家,就是为了再用废核换两页日记看。
每次都要将沉重的电视橱四角朝天放倒实在太麻烦,而且很容易弄出动静和痕迹,郁岸翻出工具箱,用四根弹簧和一块弧形木片做了一个简易的弹射装置,弧形木片中央刚好能卡住废核,只需将废核对准电视橱下方的投币口,再按压弹簧,就能把废核弹上去。
他将用完的二级蓝色怪态核-山羊角投进了圆形投币口内,投币装置发出吭的一下解锁声。
一卷搓成细棍的纸页弹到了地板上。
细细铺开纸页,郁岸才发现它并非日记,而是一页杂乱的手稿,勾勾画画的弯曲箭头相互交错,像地图。
在手稿正中央,用简笔画描绘了一个小村落,沿着七扭八拐的路线一直向村落深处走去,会路过一个画满加号和整齐的小长方形的地方,最终到达一片湖。
在湖的上方,特意用工笔的技法细细描了一个繁复的图案——太阳。
太阳花纹常象征光明、信仰,但纸上的图腾中央花纹交错,给人一种诡异之感。
潦草的地图背面,写有“日御镇”三个大字,右下角附加两行小字:“伪假光明悬于战神旗帜之上,虚无信仰以我终结。”
“日御镇,这名字好熟悉。”似乎大老板讲述往事时提到过这个地方,他说,他从日御小镇见到了昭然。
是面试官的家乡吗,联系纸页上的叙述和图腾来看,这小镇疑点颇多。
“这地图是我画的,难道我去过日御镇。”郁岸闭眼回想,试图在模糊的过往中搜寻这段记忆,但并无结果。
如果自己真去过日御镇,很可能与面试官产生过交集,那面试官对自己的关照和纵容就有迹可循了。
怀着能找到更多线索的期待,郁岸又拿出用完的一级蓝功能核-狼王命令,放到简易弹射装置上,弹进投币锁中。
一卷日记弹到地面上,滚到郁岸手边。
天气,晴。
他平时上夜班,白天回家睡觉,尽管他工作很忙,仍然会满足我的一切要求。
我心血来潮想和他去看日出,他脱口而出“不行”,我追问他为什么,他的回答模棱两可。
但今天他格外好说话,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想哄我、满足我。
我们没去太远的地方,就在小区附近的公园矮山上,再往东去就是墓园了,我看中了墓园里有钱人打的特别高的一块碑,想坐在那儿看,他非不让我去。
半夜我们偷偷摸上了山,凛冬时节,凌晨时分天寒地冻远超我的想象,冻得上下牙打颤,他笑问我要不要回去,其实我想立刻回去,但我嘴硬,我说不回,我心里希望他能霸道地把我扛回家,这样我就会很有面子,还能借口他反悔,好好地提几个无理要求。
然而他没有,只是敞开大衣把我裹到怀里,对我做了企鹅对蛋做的事。
这时候,远处天空泛起鱼肚白,溏心蛋色的明亮边缘掀开云层一角,阳光照在我脸上,毫无温度。
我回头看他雪白的睫毛和眼瞳,瞳仁映着半轮初阳,温热胸膛烘烤着我,他才是日出。
但他今天苍白得不太正常,太阳升起时,他随之枯萎。我甚至在他疲倦的脸上看出一丝脆弱来,等不及日出结束,我拖起他回家,他昏昏沉沉地把额头垂到我肩上,睫毛像颤抖的飞蛾。
“如果能活久一点就好了,我宁可每天陪你看日出。”他喃喃自语。
我不理解,但亲了他好久。
他偶尔会很悲观,就好像他的世界已经濒临毁灭,他即将死亡,而我是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可能工作压力太大了吧。我想让他转移一下注意力,所以他一张嘴我就亲他,把话堵回去,然后嘲笑他吻技差,他就会耳朵烫,过后在夜半无人时反复尝试用舌尖给耳机线打结。
回到家,他舒服了许多,脱掉工作时弄脏的白衬衫,我立刻拿出准备已久的一件酒红色衣服让他替换。
红色更加鲜活,让他看起来不再易碎,不再像会轻易从我身边消失的样子。
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难不成他怕光吗?
M018年2月23日
“畏光……酒红色衬衣。”郁岸细细消化日记里的内容,这次得到了不少关键信息,几乎可以确定日记的“他”就是昭然。
那么日御小镇到底是什么地方?
手里的废核用完了,郁岸摸出跟昭然要来的几个硬币,放到弹射装置上,向上一崩。
咔嘣。
声音不对……好像卡住了。
“哎,别。”郁岸趴到地板上拍了拍投币口,抬起电视橱颠了颠,只有硬币掉落出来,日记毫无动静。
里面的投币锁大概装了扫描装置,感应废核的残留辐射才能开锁。
咚咚咚咚。
阳台传来指节敲玻璃的轻响,郁岸抬起头,隔着一面玻璃望去。
一只左手屈起指节保持叩门的姿势,悬空停留在窗外,从小臂处断开,并未长在任何人身上。
同时郁岸听见有人在敲天花板,抬头一看,那只手腕挂墨镜的右手正扒在天花板上迅速爬动,跳到窗前拨开锁栓,把左手放了进来。
两只手跳进房间,悬在郁岸面前,交叉做出抱臂训诫的姿势,离谱竖起一根手指对郁岸指指点点,好像面试官在训话,但又没出声。
郁岸竟然在脑子里模拟出了昭然的语气:“小鬼一天到晚给我惹事,这么野,管不了你,一眼没盯着你就乱跑,还不赶紧滚回来。”
“哈哈。”郁岸笑出声,冷淡眉眼弯成一条线。
两只手恍了下神,态度柔和下来,扶在郁岸脸颊上轻轻搓搓。
*
别墅门铃按响,昭然就等在门厅鞋柜边,大门拉开,郁岸被两只手押回来,衣服半湿不干,头发乱毛炸到兜帽外。
昭然抱臂站在门边:“这么野,不去抓你都不回来,我管不了你了是吧,一天到晚给我惹事。”
郁岸有点想笑,但努力憋住了。
他根本不怕昭然会罚自己,打两下骂两下不痛不痒的,反正他又不会对自己下重手。
虽然纯黑兜帽遮住了脸,昭然依旧能感觉到这臭小子恃宠生骄的跋扈劲儿。
既然揍不乖,就只能放任他吃点苦头了。
昭然拿出任务书,附一沓盖章合同,亮到郁岸面前。
“乙方拥有优秀的游戏技术,外形符合要求……甲方同意将乙方签约为旗下主播……甲方盖章灰鸦游戏公司……乙方签名:昭财。签约id煤黑黑?”
“给你做了一个新身份,如何?”
郁岸看罢,一声不吭,扭头就跑。
下一秒后领被昭然伸手拎住,提回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