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不回复,唐苒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
她只是顺着心意说了自己最真实的想法,没思考那么多,这话后知后觉,被她品出几分歧义。
犹豫片刻,补充道:【我是说你挺好的,不是那个意思。】
另一端,对话框里刚打出来的一句“那现在喜欢我吗”,被他一字字删除。
宋泊峤闭了闭眼,敲字:【不用解释,我明白。】
微微失重的心脏被他捡起来。
是好人卡,但或许也是全世界唯一的好人卡。
要知足,不能操之过急。
唐苒:【……哦。】
【那你还不睡觉吗?】
【明天不要早起?】
记得他说部队里作息规律,早睡早起,除了晚间飞行训练,很少这时候还联系她。
宋泊峤:【要的。】
【你也早点睡。】
【晚安。】
唐苒弯了下唇:【晚安。】
*
新家的定制柜做好了,经理打电话联系她,约好周末上门安装。
周五下班,唐苒去了趟奶奶家。
“你爸又给我寄了箱东西。”奶奶一边往晾晒架上摆放切好的红薯条,一边说,“我没看,也不知道是啥,让村里来人拿去分了。”
唐苒戴着一次性手套,帮奶奶晒红薯条:“也算他造福大家吧。”
孙女的语气就像对陌生人一样冷淡,奶奶叹了一声说:“我可以不认他这个儿子,可他到底是你爸。”
“您不认,我也不认。”唐苒笑了笑,“我跟您一条心。”
“傻姑娘,等我不在了,他到底还是——”
“奶奶。”唐苒嘟嘴打断她,“不许说这种话。”
奶奶浑浊的眼颤抖着低下去,强颜欢笑,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次带多少油条啊?我给你炸。”
“一小袋就好了,过阵子还来呢。”
“多带点儿吧。”奶奶迟疑了下,走进屋,“给小宋也一起吃。”
“那我学学。”唐苒跟着窜进厨房。
宋泊峤买的速热水龙头质量不错,奶奶打了好几次电话来夸,说洗菜再也不用冻手了。
唐苒试了试水温,刚刚好,忍不住笑了笑,感觉某人像个哆啦A梦,过一晚就能变出个新东西来。
“你爷爷也爱吃这个,你也爱吃,就你爸不喜欢。”奶奶起锅烧油,开始切面团,“当年你爷开着小三轮儿往返隔壁村卖东西,乡亲们都夸我这手艺呢,你好好学,说不定以后你家娃娃也喜欢。”
“可惜了,我大概是看不到了。”
“您今天怎么回事儿,净说这种话。”唐苒走过去,拿了把小刀一起切,“我不爱听啊。”
“好好好,不说。”奶奶呵呵笑了两声,“你看,油差不多烧到这程度,再等两分钟下锅,炸到金黄。”
“不用太焦,太焦了老,放一放还会变色的。”
“调味粉的方子我回头写给你。”
“你奶奶没什么遗产,就这手艺,全世界只传给你一个。”
唐苒心脏莫名一抽抽的,哽声:“奶奶,今晚我陪您一起睡吧。”
“我打呼,吵着你。”
“没事儿,我喜欢听您打呼。”
“那还跟小时候一样,跟奶奶一起看电视泡脚?”
“好啊。”
唐苒在城中村过了一晚,第二天去新房等安装工人。
担心人家见她不懂行,偷工减料,于是叫了岑念撑场面。
虽然岑念也不懂,但她惯在场子里混的,一看就是不好糊弄的主儿。
板子正进场的时候,唐苒突然接到方景明电话。号码是那晚存的,原本以为就躺个列。
大周末的,她有点懵:
“方队?找我有事儿吗?”
“唐苒,你们家几栋几号?我到小区了,打宋泊峤电话他不接。”方景明似乎在楼下跑着,声线微动,有点儿急,“今天不是定制柜进场吗?他叫我帮忙盯着,怕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唐苒本想说不用,可人都到了,撵回去更不礼貌,于是报了楼栋和房号:“谢谢啊,方队。”
岑念坐旁边听到了,等她挂电话,嘁了声:“上次那警察?”
“嗯。”唐苒点点头,“跟宋泊峤是好朋友,你见到人别那么咋呼,客气点儿。”
“知道啦,只要他不惹我,肯定憋着。”岑念撞撞她肩膀,“放心,给你面子的。”
唐苒总觉得不够放心。
听到电梯响时,她亲自出去接方景明。
“屋里灰大,就不给你沏茶了。”唐苒笑了笑,从玄关柜拿了瓶矿泉水,“给工人们准备的,方队别嫌弃。”
方景明大大方方接过来,进屋:“你也不用客气,我跟老宋多少年兄弟了,不讲究这个。”
“嗯。”
方景明看见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岑念,礼节性点了点头。
岑念昂着高贵的头颅,给了他一个还算友好的眼神回应。
方景明走到安装柜子的工人那边,从兜里掏出烟盒,敲了支烟出来:“师傅,辛苦。”
那边烟还没递出去,岑念毫不客气开了口:“在别人屋里抽烟,多少有点儿没素质了吧。”
说完,她委屈地朝唐苒眨眼:“没憋住。”
方景明说了声“抱歉”,把烟收回,开始和安装师傅交涉。
唐苒挨着她坐回来,低声:“你俩八字不合吧。”
“没准儿,老天派来的死对头。”
唐苒无奈:“方队给人装烟是礼节,又没要抽,他们公司有规定的,不会在客户家抽烟。”
“那万一呢,他自己就是个烟鬼,忍不住怎么办?”岑念回头看了一眼,“我一句话帮你杜绝。”
“行行行,美丽机智的大小姐。”唐苒只能给她戴高帽。
岑念就是这性子,从来不会,也不需要看谁脸色。
唐苒有时候挺羡慕她。
“师傅,这是见光板?”
“是。”
“我能拿起来看看标吗?”
“可以的,你拿,我那堆顺序别打乱就成。”
岑念压低嗓音:“他真懂啊?”
“应该是。”唐苒嗑着瓜子,“那天定制的时候,宋泊峤和经理聊了很多,什么牌子产地环保等级的,我不懂,也就没管。可能是怕他们以次充好吧,要亲自检查一下。”
岑念轻哼了声:“还算靠谱。”
唐苒笑着起身:“你坐,我去看看。”
“我也去!”
唐苒从师傅那儿拿了张效果图。
背后,方景明有点不耐地开口:“你看不见吗?能不能离我远点儿?”
岑念凑在他旁边看板材上的标号,闻言嗤了声:“姑奶奶没嫌你一身烟味儿呢。”
“少喷点化学物品,有毒。”
“你才有毒,少抽点烟吧,你那肺都千疮百孔了。”
“……”
“岑念。”唐苒生怕这两人在家打起来,清清嗓,“一会儿上电钻了,咱俩出去。”
“哦。”岑念起身走了两步,回头朝方景明做鬼脸。
方景明抬头正好撞见,凉飕飕撇了撇唇。
柜子装了大半天,工人离开时按照规定做了简单清理,方景明局里有案子要忙,跟他一起下了楼。
再送走岑念,唐苒开始打扫家里的卫生。
音响系统登着宋泊峤的会员账号,播放着他歌单里的歌。风格跨度很大,从五月天beyond,到现在的一些网红歌,让人揣测不出喜好。
旋律如流水般回荡在屋内。
“还没走到最后,请别低着头。
沿途捡的梦,是否有些不安和迷惑……”
熟悉的旋律和歌词,瞬间让她想起高一下半年期中考试,人生第一次滑铁卢后,广播台一位匿名同学为她点的这首歌。
虽然有人暗恋她的流言在她本人冷漠的应对之下散了个干净,但她一直记得当初被歌词鼓舞到的那种感受。
“时间从来不为谁暂停了前进,
就像爱从来不曾会风平浪静。
未来就会揭谜底,
命运捧在我手心。”
一首歌悄悄地播完,回忆陷在消失的尾奏中,直到手机突然响起来。
唐苒有点恍惚地拿到耳边:“你好。”
“您好,是唐小姐吧?我这边是物业。您现在在家吗?”
“在。”
“这边有您一个快递,我安排机器人给您送上来可以吗?”
“好,谢谢。”
唐苒拍了拍脑袋,让自己清醒过来。
没五分钟,玄关电子屏响了,送货机器人已经到门口。
满屏鲜艳如火的玫瑰花,堆在机器人的送货仓里。
不用猜是谁,新家地址除了岑念和方景明,还没告诉过别人。
玫瑰花的香气萦绕鼻尖,唐苒抬手摩挲着花瓣,鼻头一阵酸。
这一刻她不得不承认,至少偶尔,瞬间,哪怕只是一晃而过的念头,她也曾想念过他。
她又不是什么冷血动物,一个对她好过的人,转头就忘得一干二净。
“人不回来有什么用。”唐苒不禁小声嘀咕。
可楼道空旷得只有回音。
她深吸了口气,把越界的情绪藏起来,从货仓里捧出玫瑰花。
正要关门,灯光如昼的宽敞大厅里,一双脚猝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靠近的每一步都像石子落在她心上,砸下一道道难以愈合的浅坑。
昔日电话里的恣意调笑,毫无阻隔,迎面烫热她耳朵:“知道你这么着急,我就开飞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