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前。
池霏苒任劳任怨干完耿汶祺给她布置的工作,扬眉吐气,气定神闲地问他:“我能下班了吗?”
万克是正规公司,朝八晚六,中午两个小时午休。
每天的工作时长固定,加班有补贴。
所以说池霏苒根本不用跟耿汶祺报备,她打完下班卡就可以撂工牌了。
可她偏要像这样问耿汶祺一句,就是成心在气耿汶祺。
果真把他气得哇哇乱叫,眼前一黑。
池霏苒从公司出来,本想和霍祈安联络,却接到了商崇砚给她打来的电话。
“你回国了?”
商崇砚这句话在池霏苒看起来就和“在吗”是一个意思。
她的这份工作当初是商崇砚给她介绍的,公司里有商崇砚的熟人。
如今她一回来就在公司里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有人扭头就告诉了商崇砚,合情合理。
“有事吗?”池霏苒板着脸,不冷不热地问。
自从她的生父牺牲,她的生母改嫁,她跟新家庭的关系就不亲不疏。
她知道她的母亲王莉芳丧偶后另嫁他人没做错什么,但她就是忍受不了寄人篱下,什么都要看人脸色的日子。
商崇砚当初给她介绍工作时可是十分不耐烦,还当着她的面问继父商庆之,她是没有养活自己的本事吗,为什么要帮她找工作,故意把她安排到万克,等着看她因为不够格,面试时被刷下来。
谁知道她超出他认知地争气,得到了对方的赏识,成为了唯一一个通过考核的应届生。
事后,商崇砚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但不是高看她一眼,而是大男子主义傍身,觉得自己居功甚伟,时不时就拿为她找工作这件事邀功,让她不要忘记这份恩情。
后来他的亲弟弟商清桦眼红人家赚钱,学人家去炒期货,亏得血本无归,倾家荡产不说,还欠了几百万的外债,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拿出去变卖。
王莉芳的珠宝首饰被洗劫一空,连霍祈安送她的掐丝珐琅也被商清桦以白菜价贱卖了。
她不过是作为受害者讨要一个说法,商崇砚就用她白吃白喝他家这么多年说事,加上找工作这档陈年旧事,理直气壮地问她索要报酬。
王莉芳也很无奈,夹在中间哭天抢地,只求家庭和睦,早些息事宁人。
她一身傲骨被击得粉碎。
她想不通,为什么别人家的哥哥弟弟都很照顾妹妹姐姐,到了她这里,遇到的就是蛮不讲理的吸血鬼。
是因为她太坚强了吗?
商崇砚这次倒是什么也没说,又或者是想说还没来得及说,只是心平气和地叫她回去吃饭。
池霏苒一听就笑了,阴阳怪气地讽刺道:“这是借花献佛献习惯了,已经熟练了是吗?我妈做的饭应该我妈叫我回去吃,你来献什么殷勤?”
商崇砚的态度很好,依旧平静地说:“不是王阿姨做的饭,是家里阿姨做的。”
不是池霏苒敏感,是他说的话确实不怎么顺耳。
家里的阿姨叫阿姨,王莉芳也叫阿姨。
两个同样的称呼放在一起,很难不让人怀疑用心。
池霏苒笑意不减:“那看来商总这两年赚了不少钱,能挥金如土补贴家用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商清桦当掉的赃物赎回来,物归原主。”
不问自取即为偷,说是赃物一点儿也不为过。
池霏苒当时是想去派出所报案的,被一家人软磨硬泡烂了下来。
如今她语中带刺,夹枪带棍,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商崇砚的耐性也就到这个程度了,见她心怀芥蒂不肯退让,便烦躁地破罐破摔:“都过去多长时间了,现在说这个有意义吗?我问过小烨了,他实在想不起来卖给谁了。你看你那东西值多少钱,我原价赔你就是了。我只是代王阿姨问你一句,你不领情就算了,这个饭你爱吃不吃,这个家你爱回不回。”
池霏苒被商崇砚的无赖答复气笑,好言相劝:“商崇砚,你当我是吃素的。既然你查不到赃物的去向,我只有拜托警察帮我找回来了。你也知道,我丢的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论价值,也相当贵重。”
商清桦做的这桩愚蠢的勾当是违法的。
她要是想追根溯源,亲情拦不住她,时限也拦不住她。
这就是条永久有效的把柄。
果然,商崇砚闻言不得不低头,马上改了话锋:“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尽力去打听。”
这就对了。
池霏苒勾着唇角说:“那我就不扫你们一家人的兴了,用餐愉快。”
商崇砚收到她的祝福,反而气急败坏地挂断了电话。
池霏苒得意地挑眉。
她就知道,普天之下,没人是她的对手。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来到了公司门口。
有一个灵动娇俏的女同事,穿着简单朴素的白衬衫牛仔裤,朝气蓬勃地从红外感应玻璃门穿出去,健步如飞地冲向门口来接她下班的男朋友。
男生也是一身休闲装,少年感十足,笑意融融地揉了揉女生的头发,熟门熟路地接过她手中的包,搂着女生朝夕阳的余晖走去。
池霏苒看着竟然觉得羡慕。
她本是被别人羡慕的人,眼下却莫名羡慕起别人。
她败在她不会服软,也绝不会让自己输。
就是在这个时候,霍祈安的电话打来了。
池霏苒也想让霍祈安来接她,像有人接驾的达官显贵一样,从容地享受她的优越感。
可她也只是想想。
昨晚她费了好大力气才把霍祈安糊弄过去,得益于他的冲动和新婚的不清醒。
今晚再和他独处,她没把握再像昨晚那样幸运。
她很清楚霍祈安现在这样黏着她,是因为她身上有很多未解之谜。
要是这些谜团都让霍祈安破解了,她应该也不会让霍祈安如此着迷了。
于是在和霍祈安的对话中,她为自己塑造了一个交际花的形象,让自己处于来去自如的高位上。
说得她自己都觉得昧良心,霍祈安却信了。
当霍祈安不再继续坚持时,池霏苒不禁有些怅然。
她被身边人狠狠背刺过一回以后就一直形单影只,哪里有给她接风洗尘的真心朋友。
为了把孩子生下来,她舍弃的利益不是一星半点,在别人眼中,价值也就没那么高了。
她相信不久后会有一堆人后悔此刻没有上前阿谀奉承,但是现在,她确实没有让人殷勤效忠的筹码。
所以,她想的自然是怎么让自己快速拥有筹码。
虽然她现在依然在研发部挂职,但她很快就会被调到销售部。
在提前知道下一张牌是什么的情况下,不事先布局怎么对得起她的先手优势。
于是池霏苒当即约了星月集团的总裁,想看这些有钱人会不会为了自己的健康推动医疗产业的发展,顺便博个做慈善的好名声。
可惜总裁不是这么好见的,池霏苒就打起了对方心腹的主意。
星月总裁的得力干将里有一位温柔又谦逊,没什么架子,很容易就被她约到了。
池霏苒正跟这位风度翩翩的绅士谈着几百万的生意,才刚进入正题,就见霍祈安从天而降,拉着她的手腕将她拽到了一边。
池霏苒一个踉跄险些撞他怀里,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抬眸望向他,一副欲嗔欲怒的模样,却被他先发制人钳住了下巴,旋即便听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语气明显充满质疑,酷似逼问。
“不是说一群朋友给你接风洗尘?怎么单独跟人出来,还笑这么开心?我约不了你,他就约得了?”
池霏苒一听就知道霍祈安是吃醋了,可她重要的正事因他吃飞醋被打断,搞不好到嘴的鸭子就要飞了,令她恼怒不已,当即出言顶撞:“我拒绝你还特地找个理由是给你面子。我天生爱笑,你管不着。我不和他约,也不会和你约。”
三句话,歧义满天飞。
她自己带的节奏,让他们双方的心脏都跃动得很有节奏。
池霏苒几乎以为下一秒霍祈安就会暴走,给她来一套强取豪夺的连招,直接把她带走。
没想到人到三十的霍祈安到底是稳重,听到她这番气死人不偿命的言论竟能心如止水,只是不容置喙地说:“你们先聊,聊完给我打电话。我就在楼上,要是我下楼的时候看见你们不见了,你以后也不用找我了。”
池霏苒都做好跟他打一架的准备了,这会儿被他三言两语控制住,真有点佩服他稳定的情绪以及柔中带刚的手段。
要是霍祈安真那么好对付,她恐怕早就对他丧失热情了。
可这么多年过去,他照样能恰到好处地让她心动。
池霏苒真心觉得有点窝囊和羞耻。
她拍掉他掐住她下巴的手。
拍打时掌心磕在他冷硬的骨节上,痛感持续了很久。
她不卑不亢地对他说:“那你跟我过去和人家打声招呼,刚才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我拽走,人家还以为我摊上事了。”
末了她在他耳畔暧/昧地说:“你可不能白白糟蹋我的清誉啊。”
霍祈安马上松手,冷冷睨向她,脸上的神色像是要把她生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