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三 达成契约

我或许巧言避开了责骂,甚至少挨了一顿打,但我很快识破了自己的虚伪。

许薇莹已经是舅母了,我利用她来达成目的,岂不是牵扯到了大铁牛舅舅。万一事发,后果不堪设想。想到了这,自愧的难受。

然后一瘪嘴,强噙住泪滴。

一圈人见我这副模样柔软了下来,我看见正前方的皇后笑了,耳边垂下的金步摇也跟着一起颤。她对我招招手:“瞧这委屈样儿,到娘这儿来。”

我静静的坐到她身边,她对我说:“没事了没事了,知道你是想翻翻有没什么奇巧物件儿。”

她这样的说话我未曾想到。

很快大家又接着闲话,这事便好似过了。

待到吉时,爆竹连连声震天,迎亲的队伍做红色长龙,踏着夜幕去接新娘子。我等也再补衣妆,将喜花戴妥,喜娘喜童和所有小辈的脸蛋嘴唇也搽得更红更艳。

新郎是要念过催妆诗,并且三请四请之后,新娘才会迟迟上轿。我钻到喜娘堆里,对着门外眼巴眼望。院里酒席上的宾客也坐不住了,都在等待着新娘子到来那一刻。

直到前头终于响起了高喧的人声:“新妇来了,新妇来了。”

喜婆喜娘一拥而出,彩色的人群把红妆新娘搀扶下轿,遥遥相望,她头上的花冠有一尺之高,虽隐在大红盖头下,依旧可见珠光闪动。

撒五谷、跨火盆、跨马鞍、行却扇之礼。新郎新娘脚踩正红地毯,从大门外一路来到了堂屋。

拜堂之时,外婆的眼睛是湿润的,难免使人动容。自己儿子三十出头的年纪才迟迟大婚,她的心中岂能不感慨。

夫妻对拜,舅舅看着新娘的眼神是深幽的,也许他在此刻还想着怜娃。但令人欣慰的是,新娘子却怀有喜色。

闹罢洞房,一应人退出来却不走,围在门边窗前听房。

喜婆说是有这个礼数的,要见证新人礼成。

我坏笑着钻到窗下,也往里头瞄。有人要阻,有人说着公主大了,想看就让她看会儿。

洞房花烛,龙凤床上的两个人已更了衣,青丝流泻在红绸寝衣上,面颊也红,此刻正羞臊。

舅舅有些无所侍从,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搓着,不知该往哪儿抬。

许薇莹大大方方的一笑,转眸轻唤了一声郎君,率先说道:“您可知我缘何同意这门亲事?”

舅舅轻声:“为何?”

许薇莹笑的婉约:“那我直言了。这京中的王公子弟,倒没有见过哪一个像郎君这般性子的。实诚又不傻,实乃独一个。”

舅舅扑哧笑了:“过日子,不就是实实在在,简单的过么。你嫁到我们苏家来,我会善待于你的。”

二十岁的年纪对于大部分女子来说,着实很成熟了。许薇莹的一举一动让我觉得她和我是两代人。她轻轻抚了一把舅舅的衣袖道:“不坐着说话了,咱们躺下,你跟我讲讲以前的事儿可好?”

“好。”

舅舅不好意思的下了帐子,两人长伸腿的躺到了床上抻了抻腰,忙了一天,着实也累。

再往下喜婆们就不给我看了,把我送回了中院。

月朗星高,我长出了一口气。

听说南地封城解禁了,骠骑将军一行即日到京,也就表示着周可爱要回来了。

我正美滋滋的想着此事,玫姨不知从哪儿跳出来,把我拽进了母亲的房里。

看见母亲有意在等着我,我开始慌了。

可她笑着,先叫宫女打热水去,又为我解着头发,长发散开后,又把我脱的剩件兜兜,将脖子上的长命锁取下,压在了枕头底下。

全程我都没敢动,甚至有点微微颤栗。

水端来了,她还是没叫玫姨替手,要亲手给我抹身子。当她的手大面积触摸到我皮肤的时候,我惊的往后退了一步:“别。”

她也讶异:“怎么了?不叫娘碰你?”

身体的距离表示着心的距离,我着实抵触她如此碰我。

这时玫姨库通把毛巾按到我身上,然后像拽着小鸡仔一般擦洗,哎,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我这才安然下来。

她一边把我搓的站不住,一边对母亲说:“您没给她洗过几回,怕羞呢。”说着话她又开始暴力解我的兜兜,我嚷着说不洗了不洗了。

母亲似乎黯然神伤了起来,但她还是想对现状有所改变,就用湿了水的手抹了抹我的腰。

我开始无泪抽泣——太特么吓人了啊!

她恼了,呵斥道:“你就那么抗拒我?”然后推开玫姨,把我扒个精光强行的抹了个澡塞进被窝。

她躺下后叹口气:“哎,本来是要谈个事的,怎么又弄得哭一鼻子呢……”

然后一翻身搂住我:“来,咱们悄悄谈谈你爹爹的事。”

我安静下来,看了一眼她。

“你爹爹的事啊,得从组建察事司说起。旧年冬月,你还是小尚书的时候,就应该有所耳闻。”

我点头。

“此司专门为陛下侦查百官与民间的情况,算作是陛下安置在暗处的鹰眼。”

“而这察事司的大司卿,又为中书侍郎之一的梁侍郎兼任。”

我问道:“哪个梁侍郎?”

母亲说道:“就是梁婕妤的父亲,梁力。”

“淑妃指认您用岩棉粉陷害而死的那个梁婕妤?”

“对。自从右相被诛,先皇后的母家王氏灭了门,中书省便一直没有中书令,而由二把手——两位中书侍郎把控。其一就是这梁力…”

“其二就是公羊复。”我接话过来,随即笑叹:“这公羊复的长女公羊棉后天就要与六哥成亲了,看来这中书省马上就要效忠于六哥,甚至是您了。”

母亲轻轻瞪我一眼:“你再这样胡话,我可不与你往下讲了。”

我收了声。母亲接着说道:“这察事司为了讨好圣心,现如今已使各路官员人人自危。而诬陷你爹爹的三条罪证,便是这梁力与薛家主使的,其中还有陈家不着痕迹的参与。”

我的心中开始拉扯,薛莫皟来信说爹爹之死与换晋王回朝有关。而母亲却说乃薛家等人陷害。

完全相反的两出言论,该叫我如何辨别!

我蹙了蹙眉,尚叫我清楚的是,狗皇帝想让爹爹死是板上钉钉的!密折上的话已清楚言明!

但母亲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她抚着我的眉头道:“娘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直把箭头指向圣人。但是孩子呀,你需得知道,人臣之言许多时候都是能辖制主上,左右思考的。这事儿啊,圣人也是被这三家利用了。”

我眯起眼睛,想说一句母亲是在为您的夫君开脱吧,但是没敢说出口。

母亲笑道:“这察事司啊,很快就要被免除了,小崽子也能雪恨了。好啦,你看这等大事,娘都说来给你听了,你还不跟娘和好吗?”

我眨眼:“您在骗我。若只是如此,又何须以死相挟。”

“娘那时候是怒火攻了心,谁能想到那封密折当真是你捡来的!你想想啊,若圣人知道你偷了这等机密,知道你质疑他杀了你爹爹,想暗中报复,那是什么样的后果!娘就是想让你知道,死是什么滋味。”

我苦笑道:“这个滋味尝过太多次了,从我进京,死亡就是我的影子。”我翻过身去,看着前方的圆窗,月华昏昏,疏叶如筛,不由得叹道:“也怕死,也不怕。”

她捏着我的耳朵玩:“小样儿感慨起来装模做样的,两个多月没喊过娘了,快喊声娘。”

“那您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嗯,借梁侍郎和察事司之名,设法告诉圣人,陈诉其实是陈修媛和中鹤哥哥所生。这样,爹爹就正式有个孙子了,也可含笑九泉。”

母亲又惊又喜:“诶,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托友人查来的。”

“当真属实?”

“属实。”

“哈哈,我的小坏蛋,真是帮了娘一个大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