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兹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完完全全地安静下来,周围一片寂静,就连一点声响都没有,这让她可以专心致志地投入到思绪之中。
这场戏他们已经反复拍摄五次了,但兰斯却始终不满意,问题出在她的身上,她必须找出一个解决的办法。虽然凭借着“女魔头”拿到了奥斯卡影后小金人,但查理兹了解,每一部戏、每一个角色都是全新的开始,她必须全力以赴,才能突破自己,达到新的高度。原本以为这场戏的拍摄并不困难,现在看来,显然她错了。
“狂暴之路”今天拍摄的这场戏,已经进入了电影最后三分之一阶段,也是电影后半段至关重要的转折点。费罗莎和麦克斯费劲千辛万苦,安加拉德牺牲了之后,终于摆脱了不死老乔的追捕,抵达了目的地——费罗莎的故乡。
在废土末世的环境之中,费罗莎之所以敢于逃离不死老乔的势力范围,就是因为她知道还有另外一片绿洲的存在,可以让她们重新开始展开新生活的绿洲。那片绿洲代表的,不仅仅是新生活,也不仅仅是称之为“家”的故乡,同时还是自由的象征,意味着她可以摆脱不死老乔的暴虐统治,意味着她可以重新找回自己。
于是,她毅然决然地带着五个妻妾,偷走了不死老乔的战争船桅,踏上了逃亡之路。
经历了千难万险之后,费罗莎终于找到了自己曾经的部落和家人,可是她却得知,那片寄托了所有希望的绿洲却早就已经消失了。他们昨晚经过的那片乌鸦横飞的恐怖之地,就是曾经的绿洲所在地,可是由于土壤被污染之后,水源也被污染了,那些残留的生物和植物都开始变得腐烂,吸引了同样在末世里苦苦挣扎的乌鸦在那里聚集。没有了水源,没有了植物,就连部落的人们也消失了大部分,只留下不到十个幸存者,苟延残喘。
得知到这个消息之后,费罗莎陷入了茫然之中。她不顾一切地逃离了不死老乔掌控的绿洲,一路长途奔袭,好不容易抵达了终点,却发现她所追逐的一切都已经消失了,她的努力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就连她的家人也已经几乎消失;更残酷的是,安加拉德在路途之中葬送了性命,如果不是安加拉德,费罗莎不可能得到其他妻妾们的支持,也不可能隐瞒过不死老乔逃出生天,安加拉德对这片绿洲报以了无限期望,甚至不惜牺牲自己来换取其他人的存活,但现在呢?
她的努力是徒劳,安加拉德的牺牲也是徒劳,就连其他人的搏命也都是徒劳。他们现在却已经回不去了,因为安加拉德死亡了,不死老乔最重要的牵挂也已经不存在了,他们的背叛将会引起不死老乔的震怒。所以,他们没有办法后退,也没有办法前进,被困在了这片无边无际的沙漠之中,静静等死。
绝望的情绪开始吞噬着费罗莎的灵魂,她失魂落魄地走到了旁边,跪坐在红色沙漠之上,痛苦地嘶吼了起来。
现在,整个剧组就被卡在了这场戏里。由于整场戏的主角就只有费罗莎一个,没有技术难题,完全就是依靠查理兹的表演,所以查理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肩膀上沉甸甸的压力。
这场戏乍听起来并不困难,因为查理兹曾经出演过“女魔头”这部作品,她对于那种绝望之中苦苦挣扎的情绪着实是再了解不过了,但实际投入拍摄之后,兰斯却始终认为情绪不够到位,查理兹一直在不断调整,但五次拍摄过去了,情况却依旧没有太多改善。
万籁俱静之中,查理兹可以清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那种绝望的情绪在胸腔里回荡着,安加拉德的死亡、变成恐怖之地的绿洲、穷追不舍的不死老乔、无边无际的沙漠,所有的所有席卷而来,让呼吸都变得艰涩起来。
“再来一次!”查理兹站了起来,重新走到了摄像机的面前。
阿尔伯特转头看向了兰斯,兰斯此时就站在摄像机旁边,身上依旧穿着麦克斯的戏服,他此时也处于随时待机中的状态,他没有回头,只是点点头表示了同意,然后阿尔伯特就站起来打量起了四周,分别和海登、纽顿等人进行了确认之后,扬声喊道,“开拍!”
费罗莎踉跄着脚步往前走去,那一望无垠的沙漠之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疲倦的背影几乎不堪重负,脆弱而迷茫,徐徐西沉的夕阳洒落下来,死死地压在那肩膀之上,最后压得费罗莎站都站不稳,双膝一软就跌坐在沙漠上,整个人无力地跪坐在脚后跟上,仰头开始那万里无垠的天空,“啊……”绝望的嘶吼从丹田深处爆发出来,在苍穹之下悠悠回荡着。
那悠长的嘶吼不断回荡着,整个世界里彷佛都只有这一个声音在回响,那汹涌的情绪听得人不由鼻头发酸,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悲伤在舌尖涌动着,看着费罗莎的背影,心有戚戚然。回音,依旧还是回音,一直等到回音消散之后,阿尔伯特的声音才响了起来,“卡!”
话音才落,所有人都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了兰斯,就连查理兹也回过头看,投去了视线。逆光之中,兰斯的脸庞沉静如水,眉宇之间几乎看不到任何情绪,那种杀伐果决的气质带着生猛而原始的血腥味道,在轻轻弥漫——这就是麦克斯,不过此时他同时还是掌握了生杀大权的导演,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兰斯的判断。
兰斯在原地停顿了约莫三秒,没有说话,然后突然就迈开了脚步,大步大步走了上前。看到兰斯那大刀阔斧的脚步,包括阿尔伯特、海登、珀西在内的人都不由紧跟上前,似乎在担心着兰斯的情绪爆发出来,但他们随即就看到兰斯抬手做出了阻止的手势,这顿时让大家都意识到,他们还没有从麦克斯的形象之中走出来,但兰斯却应付自如。
兰斯走到了查理兹面前,查理兹正准备站起来,兰斯却摇了摇头,示意查理兹坐着,然后兰斯也跪坐在自己的脚后跟,和查理兹面对面地平视着,“我不会撒谎,你刚才的表演糟糕透顶。我给了你足够的机会,现在我需要你按照我说的来做。”
查理兹不是新人演员了,听到兰斯此时的话语难免有些不舒服,特别是那颐指气使的语气,让人有些膈应。可是,查理兹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兰斯就摇了摇头,“你的情绪太单调了,不仅没有层次,也没有深度。告诉我,你觉得费罗莎此时的情绪是什么?”
“……绝望。”查理兹迟疑了片刻,开口说到。
兰斯再次摇了摇头,但却没有说话,他只是低下头,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猛然抬起头,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顿时充满了悲伤,那若有似无的一层薄薄水雾让那片湛蓝色波澜壮阔起来,一丝丝的悲伤缓缓往下沉,彷佛是绑住了一块沉重巨石落入水中一般,那种慢慢地、渐渐地湮灭的情绪带来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希望的火种被一点一点掐灭般,惊心动魄。可是绝望还没有来得及达到极致,紧接着一团愤怒的星光就亮了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就开始咬紧牙关,紧绷到了极致之后,“呃啊……”的喊声从低到高扬了起来,就好像一道抛物线一般,一直到双手张开,浑身肌肉绷直,所有情绪伴随着达到了极致的喊声酣畅淋漓地宣泄出来。
最后,声音消失,兰斯重新低下头,和查理兹对视,情绪又一次回到了平静状态。但,查理兹却感受到了强大的震撼,哑口无言。
短短十秒钟之内,兰斯将情绪的细腻和深度展现无遗,那种微妙的触感到来了强大的冲击力,以至于查理兹视线都不由模糊了,只不过是一个喊声而已,但查理兹却听出了太多太多的东西,就好像……就好像兰斯在叙述了一个故事般,所有情绪所有情节都饱含在了这一个喊声之中。
查理兹微微张开了嘴巴,却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她以为,刚才那场戏她已经做到了极致,但是在兰斯的表演面前,她却意识到,她差得太远太远了。
不仅仅是查理兹,站在摄像机后面的演员们和工作人员们也毫不例外,即使他们说不出所以然来,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张力。
艾玛再一次兴奋了,她多么希望自己就跪坐在查理兹的位置,跟着兰斯进行学习,感受那种情绪的汹涌,用细腻而不失爆发力的表演将角色勾勒出来。这才是真正的演技,每一分每一秒都令人震撼。但艾玛却屏住了呼吸,她好奇地看着查理兹,瞩目着查理兹接下来的举动,看看兰斯到底会如何引导查理兹来完成在这场表演。
查理兹觉得喉咙有些干涩,愣是说不出话来,然后兰斯开口询问到,“所以,你觉得费罗莎此时的情绪是什么?”
同样的问题,查理兹却突然就卡壳了,“绝望”这个词语涌到了嘴边,然后就重新落了下来,她知道,没有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