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华尔街日报”到“华盛顿邮报”,从“纽约时报”到“芝加哥论坛报”,所有人都在惊叹着兰斯连续三部作品北美票房突破两亿的壮举,几乎可以说是以最高待遇为这位新生代导演奠定了地位。
即使西海岸的各大媒体不愿意承认,但他们也没有办法改变既定事实。
将手中的“纽约邮报”放到了桌面上,兰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媒体的如潮赞誉似乎也没有办法吸引他更多的注意。
兰斯知道,媒体就如同墙头草,永远都是锦上添花,不见雪中送炭;永远都是火上浇油,不见排难交镒;永远都是落井下石,不见济困救危。也许今天他们还在赞美如歌,明天就会看到他们群起犯难了,即使是东西两岸之争所导致的偏颇,归根结底也只是利益之争而已,依旧无法改变媒体的本质——利益至上,娱乐至死。所以,对于公众人物来说,媒体的称赞也好批评也罢,相信三成就够了。
更何况,兰斯还知道,“罪恶之城”仅仅只是混沌影业发展过程中的一个小契机而已,接下来公司的发展规划还需要理清思路,发行部门的建立,以黑名单为首的人才吸纳体系,除了他之外的其他项目的开发……现在的混沌影业看起来势头凶猛,但本质来看,他们依旧只是一家小型电影公司——距离中型的规模还有一段距离,在好莱坞之中,他们还远远不够看。
所以,这些新闻,阅读之后开心开心就好,没有必要一直沉浸其中,念念不忘。
不过,兰斯心不在焉的真正原因却不是这些,心脏就彷佛被掉在半空中一般,不上不下,四周缠绕的空虚和迷茫让整个人都有些打不起精神来。
就好像那些敢于挑战世界高峰的勇者们一般,珠穆朗玛峰似乎就是终极目标,为了这个目标坚持不懈地奋斗着,经历了种种困难之后,终于成功登顶,那种喜悦和幸福是难以形容的,而且是终生难忘的,但从山顶走下来之后,重新回归到现实生活,却难以控制地陷入了迷茫之中——因为这就是地球上的终极挑战,一直以来全速狂奔的生活突然就到达了终点,再也没有其他更加艰难的挑战了,失去了目标之后的迷惘和失落,犹如失重状态一般,让人不知所措。
当然,兰斯知道,西洋镜影业根本不是珠穆朗玛峰,最多仅仅只是一个小山丘而已。但西洋镜影业曾经就是他坚持不懈的努力目标,重生之后,他一直奋斗的目标,神经无时无刻地紧绷着,绞尽脑汁、不惜一切地想要击杀的目标,现在终于冲刺过终点线之后,心弦猛然就松懈了下来……那种空虚,那种迷茫,让人无所适从,一时间难以立刻紧绷起来。
他需要一个全新的目标。道理,兰斯一清二楚,但执行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长长吐出了一口气,上一世兰斯明白了,即使赢得了第二次机会,取得成功也依旧不是一件易事;现在,兰斯明白了,即使三世为人,他也依旧在不断学习、不断经历、不断体验中,人生的道路还有太多未知,他依旧是一个普通人。
拿起了桌子上那包彩虹糖,可是视线却停留在那个深褐色的牛皮纸袋上,想了想,兰斯就把糖果放到了一旁,拿起了纸袋,再次看了看表面上的字迹,“杰森·伯克利”,除了地址和姓名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信息。
轻轻摇晃了一下纸袋,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兰斯径直就打开封口,把纸袋往下一倒,然后就有一盒录像带掉了下来。现在租赁市场已经基本被DVD所取代,虽然还有少量录像带的残留,但已经处于被时代淘汰边缘。兰斯却没有想到,杰森会寄给自己一盘录像带。
看到录像带的封面时,兰斯双手的动作却不由放缓了下来,“追梦赤子心”,居然是“追梦赤子心”的录像带。
再次摇晃了一下纸袋,里面却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盒录像带,没有附言,也没有解释。
视线停留在录像带的封面上,脑海不由就陷入了回忆之中,他几乎就要忘记这部电影了,更为准确一点来说,他几乎都要忘记这个故事了。他是先知道真实故事,多年之后才看了这部电影的。
他第一次知道这个故事,是在1984年的冬天,记忆之中永远都无法忘记的冬天。
那个的夏天,那个暴力失控的夏天,那个摆脱了弗兰克和菲欧娜控制的夏天,他们四个人在躲躲藏藏了近三个月之后,因为高文为了给兰斯买生日蛋糕而意外暴露了行踪,当时他高烧不退而导致了脱水,被送进了医院之后,整个人都烧糊涂了;而伊恩也因为腹腔的伤口发炎,发着低烧,不过他始终没有说出来,进入医院之后意外昏倒,引发了一阵混乱。
即使儿童福利局的社工没有谴责西奥,西奥也因为自己的内疚而痛不欲生,他几乎把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肩膀上,认为是他的疏忽和自私,这才导致了兰斯的重病,导致了伊恩的寡言,也导致了高文的瘦弱。
当时,西奥在社工的劝说之下,几乎已经决定放弃了。
社工认为,西奥一个人无法承担起三个孩子的生活,结果可能会让情况变得而更加糟糕,有可能他们会流落街头,有可能他们会熬不过这个冬天,更可怕的是,有可能他们会遭遇黑帮而惨死街头,所以为了三个弟弟,也为了西奥自己,他应该放手,让其他家庭重新分别收养他们,给他们提供更好的生活。
西奥无法反驳,他想要继续坚持下去,可是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兰斯和伊恩,还有因为肚子饿而看着病人餐不断吞口水的高文,西奥却犹豫了。
伊恩得知之后,和西奥大吵了一架,“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如果你把兰斯重新送回寄养系统,就等于把他送死,你知道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系统,你知道那些所谓的社工根本不管我们的死活,你知道兰斯不能再承受起另外一个弗兰克和菲欧娜了!如果你觉得我们都是包袱,你可以尽管离开,我不会放弃兰斯和高文的,绝对不会!”
西奥简直痛不欲生,他试图和伊恩讲道理,但伊恩却完全不听,两个人几乎就要大打出手,结果把躲在门口的高文吓哭了,“对不起,西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不明所以的高文,还以为西奥和伊恩是在责怪他的自作主张,导致泄露了他们的行踪,一个劲地道歉。
这让西奥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一边是拒绝和他继续沟通的伊恩,一边是内疚自责的高文;一边是昏睡不醒的兰斯,一边是苦口婆心的社工。巨大的压力几乎就要压垮西奥那十九岁的稚嫩肩膀。
饱受煎熬却又不知所措的西奥只能坐在家属等候区里,一片茫然。高文小心翼翼地坐到了西奥的身边,表现出自己的乖巧,可是咕咕作响的肚子还是泄露了他的真实情况,这引起了旁边一位陌生女士的注意,她将手中的披萨分了一半给高文,并且对西奥露出了友善的笑容。
西奥就是在包裹披萨的报纸上阅读到这个故事的,丹尼尔·鲁迪·鲁蒂格(Daniel Rudy Ruettiger)的故事。这个叫做鲁迪的年轻人,一位没有天赋、没有智慧、没有才能的年轻人,却依靠着一股近乎愚蠢的执着,还有永不放弃的坚持,创造了属于他的奇迹,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人人都在讲述着“懂得放弃也是一种智慧”,似乎生活也无时无刻不在证明着这个道理,但不懂得放弃的愚蠢、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执着,却让梦想变得更加可贵,也让生活变得可以忍受。
西奥知道放弃才是正确的选择,他仅仅只有十九岁,想要肩负起三个孩子的生活,想要依靠自己的能力取得三个孩子的监护权,想要用双手实现他们的梦想,这甚至比鲁迪站上橄榄球赛场还要更加困难。但,西奥决定疯狂一回,愚蠢一回,冲动一回。
这些事都是后来高文告诉他的,那也是他第一次听说鲁迪的故事。如果没有这个插曲,也许他们四个人都没有今天了。
多年之后,鲁迪的故事被搬上了大屏幕,改编成为“追梦赤子心”这部作品。
这不是一部完美的作品,甚至不算是一部上等佳作,但这却是兰斯最喜欢的一部电影。与电影无关,与艺术无关,仅仅只是与生活有关。
兰斯不太记得是否提起过这件事了,即使提起,肯定也没有详细解释过,可能只是某次谈话之中无疑提了一下而已——因为这是他的个人隐私,他从来不喜欢谈及自己的隐私,但杰森却记得。
多久了,到底多久他没有想起这部电影这个故事了,堆积在记忆角落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就连他自己都几乎要遗忘了。今天却以这样的一种方式再次出现了,这让兰斯有些出神。
“叩叩”,敲门声再次传了过来,兰斯条件反射地将手中的录像带放进了抽屉里,珀西推门走了进来,却没有注意到兰斯的异常,“杰瑞·布鲁克海默到了。”
兰斯深呼吸了一下,点点头,“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