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央殿。
谢屿离开后,赵簌簌让铃铛将自己头上佩戴的沉重发饰取下,身上厚重喜服也脱下,清洗面容后,她毫不犹豫上了床,盘膝坐下后拿过被褥将自己紧紧的裹起来,只露出个脑袋在外边。
铃铛将一个用棉布包裹的装满热水的椭圆形暖手壶递给她,她从被褥中伸出左手接过,又缩回被褥中。
暖手炉不能放入被褥中,但暖手壶正好合适,只是保暖效果没有暖手炉那般好。
赵簌簌在祭礼台上受到的寒意渐渐往外涌,她忍不住发抖,即使是被包裹在柔软舒适的被褥中,也止不住身体打颤。
宫女将热好的姜汤重新端来。
铃铛接过姜汤后转身走向赵簌簌,她在床边坐下,就像以往在赵府时照顾赵簌簌一样,用汤勺搅了搅姜汤,舀起后吹凉递到赵簌簌嘴边。
赵簌簌张嘴喝下:“谢谢铃铛。”
铃铛又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小姐,您这说的是哪里话,本来就该是奴婢伺候您的。”
赵簌簌笑了下。
“小姐,东宫的人已经去准备给您驱寒的药浴了,您喝完姜汤后差不多就可以去泡一泡了。今日风雪大,寒气太重,您在祭礼台上太久,可得小心些照看,这种寒冷天气,可不能着凉染上风寒。”
赵簌簌张嘴喝下铃铛用汤勺递来的姜汤,眼轻眨。
说起来在祭礼台上待的时间,爹和哥哥也在祭礼台下的百官中,也冒着风雪站了许久,但他们回家后,娘会给他们准备驱寒之物,应无需她担心。
但还有一个与她有关的人在风雪中待了很久。
赵簌簌又喝下一口姜汤后,问:“太子殿下是去书房了么?”
铃铛摇头:“奴婢不知。”
宫女前来寝殿添火炉中的兽金炭,打开炉盖时,有淡淡松枝香味弥漫开。
赵簌簌直接出声问她:“小宫女,你知道太子殿下去哪里了吗?”
宫女回答:“回太子妃,殿下一般都在书房。这会儿,应也在。”
“他的驱寒之物可有准备?”
“殿下的事,都是周公公安排。周公公细心体贴,谨慎入微,今日大雪,他应早在书房为殿下备好了驱寒所需之物。太子妃无需担忧。”
赵簌簌挑了下眉。
驱寒之物都是直接准备在书房那边的?看来他平日里在书房待的时间比这座东宫正殿的信央殿要久,难怪他说信央殿归她,她在这里想做什么都可以。
原来他不住这里。
赵簌簌又问:“殿下他平日里很忙么?”
“是的。”宫女用铁签摆弄炉中兽金炭,让其得最大空间燃烧。
她将炉盖盖上后继而又道:“太子殿下得陛下器重,奏折都是直接送来东宫让殿下过目批阅,还有些许大事,陛下不放心他人处理,都是交给殿下去办的。”
赵簌簌望着姿态恭敬跪在火炉旁的小宫女,忽又问:“小宫女,你叫什么名字?是在信央殿伺候我的吗?”
宫女点头:“回太子妃,是的。奴婢莺儿,是周公公安排在信央殿伺候太子妃的奴婢。”
“哪个字?”
“黄莺的莺。”
赵簌簌笑了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赵簌簌喝完热姜汤后没多久,莺儿再次进入寝殿,她道:“太子妃,驱寒的药浴已经备好,请您动身去侧殿。”
赵簌簌沐浴时不习惯其余侍女伺候,只让铃铛留下,其余人都退出去。
药浴是用大浴桶盛装,热气伴随着药香弥漫而起,萦绕在屋内。
旁边还有一桶备用的热水,水温至高,手不可碰,待药浴水温降下后添加热水进去,能供多泡药浴片刻。
铃铛为赵簌簌将长发盘起后,又为其宽衣。
赵簌簌迈入浴桶中,缓缓坐下。温度正适宜的药水覆盖而来,水面至她肩头,暖意蔓延至全身,方才还有颤意的身体此刻得到舒缓。
她闭上眼,脑袋往后靠在铃铛为她垫上一层软布的浴桶边缘。
铃铛笑问:“小姐,这个药浴舒服吗?”
赵簌簌点头,一脸惬意满足:“舒服。”
“我刚才听东宫的宫女说,东宫有个浴池,底下铺就有温泉石,水温恒定,只需加些热水便如温泉。不过不在信央殿这边,今日是泡不到了。”
“这药浴也很不错,我挺喜欢的。”
赵簌簌仰头,药浴驱寒起效甚快,她脸上很快有汗冒出,顺着白皙的皮肤缓缓滑落。
她耸了耸肩,浸泡在药浴中的皮肤稍稍显露,有一层淡粉映显于原本白皙的皮肤上。
铃铛起身去门外看了眼,门口有两个宫女在等候。她打开半扇门,往外道:“外面冷,你们不必守在这里挨冻,进屋歇会儿吧,我家小姐……太子妃可能还需要泡很久才会出来。等她泡完,我会喊你们来的。”
宫女行礼:“是。”
而后转身离去。
铃铛确认她们是真的走远且没有要回来后,才将房门关好,走回赵簌簌那里。
赵簌簌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红唇轻启:“你让她们离开,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铃铛道:“是的。”
她搬过旁边的小凳子在浴桶边坐下,一边为赵簌簌按捏着肩膀,一边道:“小姐,今日离开赵府前,夫人交代了我一些事情,不管您是否知道,都让我一定要再与你说一遍,确保您真的全部记得,没有忘记。”
赵簌簌眉头往上挑了下,眼睛半睁瞥了铃铛一眼,又很快闭上。她道:“说吧,我听着呢。”
铃铛清了清嗓子,开始言道,但嗓音自然放轻了些。
“太子殿下名叫谢屿,他母妃、也就是如今的瑞贵妃娘娘,以前只是御书房中的一名掌灯宫女,因生的貌美被醉酒的皇帝陛下一朝临幸,却又在第二日被皇后知晓后丢入冷宫。”
“从她被打入冷宫,在冷宫中发现自己怀上龙胎,一直到出冷宫,整整待了十九年。”
“太子殿下十八岁那年,太后娘娘忽然将他们母子从冷宫接出来,并且重点培养当时只是弃子之身、连皇子名分都没有的太子殿下。当时的真正情况,外人并不知晓,大概也只有太后娘娘与太子殿下知道那时候是怎么回事。”
“在太后娘娘支持下,当时的太子殿下恢复了五皇子的身份,在冷宫待了十九年的他的母妃被册封为瑞妃。”
“而后他花了三年时间筹谋,拉拢朝中大臣,又在太后娘娘与支持他的朝臣们支持与配合下,斗倒了先太子。先太子被废,虽仍在上京中,却也只留了个亲王名头。也就是如今的严王。”
“先太子被废两个月后,深得皇帝陛下宠信的五皇子,在太后与朝中数位大臣的支持下,在同年被册封成为新的储君,入主东宫。而他的母妃也在他被册封为新太子后被册封为瑞贵妃。”
赵簌簌点头。
这些她都是知道的。当时太后娘娘为她与太子殿下赐婚的懿旨送到赵府后,她爹娘与哥哥就已经将这些他们能查到的太子的消息告诉了她。
但他能够成为东宫之主,除去太后支持,他本身的手段自也高明,且狠辣。而且,这位从冷宫出来的太子殿下性情孤僻,虽然掌权总共也不过四年,可他的名声可在外,几乎没人敢主动招惹他。
平日里除去办事,他最喜欢的就是在诏狱审问犯人,尤其擅长从那些所谓嘴硬如石的囚犯口中撬出来最有力的证据。其审问手段,自是残忍而狠辣,在他手上的人,可谓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见过其审问者,无一不震惊错愕,也无一不感慨其心如铁石。再见时,不由自主便会生出一种惧意,不敢不对其敬重。
也因此,赵簌簌的爹与哥哥曾不止一次的告诉她,如若见到太子殿下,一定要谨慎,千万不要在他面前说错话。
可惜,自从赐婚后到今日大婚,才是她与太子殿下第一次见。中间那段时间,倒是真真不曾有机会与他碰上一面。
今日赵簌簌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太子殿下,倒是觉得他与外人口中的有所不同。当然,大概也因为自己并没有了解他多少的缘故。
铃铛又小声提醒:“太子殿下在外人口中的名声不算好,他与他母妃的出身也一直是他被人私下诟病之处,不过这些话也只能别人说。夫人特意交代过,您千万不能在他面前提起相关之事,这绝对是太子殿下不能被触碰的点。”
赵簌簌再次点头。对此,她很认同。
不过她觉着娘其实不必担忧此事,平白无故的,她怎么可能会在太子殿下面前去提起太子殿下与瑞贵妃娘娘的出身?再者,她怎么敢啊?
她又不傻。
铃铛又道:“夫人还说,太子殿下毕竟是您夫君,对于其余人所言道的他,您定然是不能只看表面、只听他人所言,要看您自己所见所闻,所感所思,再定言。”
“毕竟,太子要坐稳东宫之主的位置,有些手段是必须的。但那并不代表他不会成为一个好的夫君。”
赵簌簌缓缓睁眼,眸子里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笑意。
见她忽笑了,铃铛眨了眨眼,稍稍不解:“小姐,我说的不对吗?”
赵簌簌笑着摇了摇头:“没有,你说的很对,我很认同你说的话。”
结束药浴后,赵簌簌换了身舒服的衣裳。她要出去前,铃铛眼疾手快的取过衣架上的狐裘给她披好。
赵簌簌对铃铛笑了下,缓步走出侧殿。
殿外有寒风起,夹着片片雪花而来。
赵簌簌立身于殿外屋檐下,往外伸出手。雪花落入她掌心,却又很快被她掌心的温度融化,只余下几滴冰凉又晶莹的水珠。
她抬头望向晃亮的天。
又开始下雪了。
夜渐深,东宫渐静。雪悠而下,轻盈而来。
书房。谢屿仍在秉烛批阅奏折。
于一旁伺候的周津平出声提醒:“殿下,已经很晚了,您不去信央殿歇息吗?今日可是您与太子妃的大喜之日。”
谢屿头也没抬:“这么多奏折堆积在此,今日不处理完,明日还会有更多积压,孤哪有时间休息?”
“可是太子妃那边……”
“孤已与太子妃说过,她不会介意的。”
周津平看了谢屿一眼,又低眸:“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谢屿提笔快速写字:“孤看她知道孤不去她那边住的时候,她高兴的就差没当着孤的面直接跳起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新婚之夜:
太子妃:泡个热水澡,准备睡觉~( ^3^ )╱~~
太子:加班。(骂骂咧咧JPG) ̄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