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6章、临阵勒马

蔡清映到京都说明情况,一去不复返,估计凶多吉少。

网上沸沸扬扬“市长查抄书记别墅”的舆情只炒了两天就随着新热点的到来无疾而终,至于违反规定和组织程序搜查副省级领导别墅的问题,京都郑重其事派了调查组,而后也不了了之。

最终处理结果如常委会上所汇报的,以开除一位临时工收场。

有人说明月到底后台硬啊。

又有人说明月不是单单后台硬,更重要的是违规查出一条大蛀虫,让各方没得说。

蔡清映腾出的位子,钟组部安排申委副书记蒋运河暂代,以稳住当前混乱无序的晋西局面。

博弈仍在进行之中。

金雨奇因为检举揭发蔡清映,被楚中林以协助调查名义押到京都,让晋西省纪委干瞪眼,更令省纪委书记崔恢邑“眼前一黑”,生出强烈不妥的感觉。

蒋运河上任后照例要烧三把火,第一把火就是卓强旗下偌大的产业!

因为蒋运河原本就来自外省,到晋西后没被卓强瞧得上眼自然也没有来往,加之缪同春是他亲手提携,用起来得心应手,一时间杀得省城鸡飞狗跳。

有蒋运河冲在前面,明月彻底腾出手来抓经济,亦步亦趋紧随方晟主导的“三十大工程”,同时大力吸收赵尧尧、牧雨秋等人从四面八方涌来的资金,助推省城基础建设和工业技术升级并向高精尖转型发展的活力。

“查了多少?”出席一个重工业基地揭牌仪式时方晟问道。

明月悄声道:“总资产37亿左右”

“好家伙!”方晟目光闪动,“那些个能工巧匠呢?必须控制好别走散啰,不然跑到别处另砌炉灶。”

“2300多人都被关到培训基地封闭学习,主要课程是机床、电子、仪表等原理讲解和实务操作,预计学习时间为六个月,之后全部送到各大企业实习,试用合格留用,不合格继续返校学习。”

“这么多人封闭学习,费用不小啊。”

“卓强那边不是有37亿吗?”

方晟莞尔一笑:“算盘打得挺精,就是不知道卓强认不认账。”

明月放低声音道:“方哥”

“哼!”

“方申长,我不明白您还有啥好怕的,迟迟压着不肯宣布没收卓强所有资产?无非再咬些大蛀虫呗,您、蒋运河还有我都不会在乎的。”

方晟摆摆手:“没那么简单谨慎点,等我通知!”

金钱使人疯狂。

方晟深知卓强在晋西的家当太大了,大到无法承受之重;卓强造假集团倚仗的核心2300多名工匠被关进学习班,这才是真正的铲除造假产业链!

卓强会因此疯狂!

疯狂的卓强非常可怕,他掌握的秘密不仅能让晋西翻天覆地,甚至影响到京都权力版图。

如同当年打击涉足假申报的国江贸易,钟纪委查到最后关头却放了温辉宜一马,没有没收属于她私有财产的三千多万。

为什么?原理都是相通的。

对于当前形势,方晟看得很透:一方面自己坚决要求处理何亚,给沈直华带来如山的压力,因为明摆着何亚背后就是唐巧,一旦何亚顶不住第一个就会供出她!

另一方面蔡清映是省领导们的最后一道屏障,他要是进了钟纪委乱说乱咬,徐曲、崔恢邑那些领导都完蛋;之后卓强还有啥念想,绝对要把沈直华夫妇咬出来!

然而,此时的沈直华已跟华尔街一样,大到不能倒;背后的沈燃以及所代表的地方系也不可能让沈直华倒。

所以方晟勒住缰绳不再突进。

转战渚泉、晋西的方晟已不是过去的方晟,很少亲自出马冲锋陷阵,而是稳坐中军大帐运筹帷幄,指挥若定。

特别围剿卓强,彻底揭开晋西造假集团丑恶面目这一役,从晋北打到省城,基本都由明月充当先锋,方晟基本不直接露面。

既因为方晟身份和地位的变化,不需要直接干预操作性、具体务;也因为他自身定位和角色改变,更讲究策略,更注重把握大方向。

卓强为首的造假集团被查到这个程度,就相当于方晟在渚泉主导固建重工改制,铡刀到了对方脖子时就砍不下去了。

痛快淋漓的胜利,在方晟这样的层面是不存在的。

若说三滩镇的方晟不明白“妥协”的内涵,时值今日他已彻底掌握“博弈与平衡”的艺术。

是的,平衡无所不在,也就到这时方晟才体会到沈高“平衡论”的精妙之处。

一切都是动态的、混沌的,不是非黑即白,没有正义与邪恶、光明与黑暗的绝对界限。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善与恶、敌与友只在一念之间。

如于道明星夜赶到渚泉提醒方晟:不要被表象所蒙蔽,利益才是联结各方势力的纽带!与骆老那帮人有联系的仅仅是詹家吗?卫卿怎么上位?于秋荻怎么在央企干了几十年副总,难道于云复一无所知?

仗打到这个份上,再不收手就要动用原子弹了。

方晟在等。

周五傍晚接到个意外电话,于道明前往黄树领导小组驻地参加活动,路过晋西吃个便饭。

从京都坐飞机到黄树不到两小时;坐高铁则要横跨数省经停若干个站需要六七个小时,方晟心知于道明“路过”必有玄机,一个都没惊动,吩咐食堂炒了几个精致小菜,安排在位置最隐蔽的包厢里。

热气腾腾的汤菜下肚,于道明仰头喝掉大半壶,一拍桌子道:“,!很久没这样喝过了,!”

方晟笑道:“我知道京都绝大多数饭店都吃不饱的,就吃个捧场和人脉。”

“还要看跟谁吃!”于道明感叹道,“跟小方一起,哪怕就着雪菜肉丝面喝酒都快活。”

重点来了,雪菜肉丝面!

“二叔,牛老师回京手续办妥了吧?”

“京都什么地方,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麻烦的是我还不能直接出面,不然闲言蜚语你懂的,我一辈子好名声可不能临退休前跌跤。”

方晟忍着笑道:“二叔德高望重品行高洁乃是众所周知的不争事实,这种小事必须侄儿来办,您说呢?”

于道明笑道:“于家大院那班子弟,二叔最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因为你拍马屁时从不脸红,而且说得好像自己都相信似的,但是二叔喜欢,哈哈哈哈”

叔侄俩就手续办理和衔接等问题一一落实妥当,于道明心中石头落地,开怀大笑着又与方晟干掉一壶。

“二叔,有件事我压在心里很久了,”方晟斟酌再三道,“关于和尧尧复婚问题,我几次在岳父面前提过,因为我当下的状况总是单身也不太好。他好像不太赞成的样子,是不是觉得尧尧在英国发挥的作用更大,没必要放弃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一切?”

于道明埋头喝酒、吃菜,隔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京都都知道你正紧紧抓住卓强造假集团问题剑指沈直华,这会儿就咱爷俩,不妨把话说白啰,以沈直华目前在中坚一代里的领头羊地位,终点位置不提,进局入常都没问题吧?那么唐巧还折腾啥?难道她不应该几年前就金盆洗手,做做慈善树立良妻贤母风范么?”

方晟一滞,摇摇头道:“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你连自家岳父脑子里想什么都琢磨不出来,怎能猜到沈唐两家的心思?”

“那岳父怎么想的,二叔应该多少能猜到些吧?”

于道明自嘲地笑笑:“小方啊小方,快二十年了你还不了解京都传统家族的规矩?云复是老爷子指定的于家掌舵人,所有秘密只会告诉他一个,别说我,就是长子秋荻也毫不知情!下一代会是谁,或者你,或者铁涯,或者正华,目前都难说,但不到最后关头谁都不知道真正的内幕!听明白吗?”

方晟落寞地说:“唉,我也就是在二叔面前问问,其实这事儿说到底跟岳父也没关系,主要还是尧尧的意思,关键是她回来的可能性几乎等于零”

“哦”

于道明仔细审视他,拿手指戳戳方晟脑门道,“你小子绕来绕去揣什么心思?莫不是等云复给句爽快话,以便你跟别的女人结婚?白翎,徐璃,还是你身边那个胆大包天的警卫?”

“二叔!要那样的话我还不如不结婚!”方晟苦笑道,“我问的不是那个意思,而是”

“我懂!”

于道明打断他的话,这时外面蓦地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他放下酒杯凝视着窗外雨幕,良久郑重其事道,

“这会儿二叔可能喝得有点多,说句醉话,或者你就当醉话听小方,以后不要信任何人!任何人、任何话都别信,做任何判断只能依据你的直觉,记住,切记!”

方晟迷惘地看着于道明,正待说话,外面隆隆响起一连串炸雷,等到雷声过去,于道明又端起酒壶笑道:

“光说正事累不累?今朝有酒今朝醉,来!”

接下来叔侄俩推杯换盏,聊些京都秘闻轶事,不知不觉喝了一瓶多,送于道明上高铁时都有些醉熏熏借不住劲。

“小方记住我说的话,务必记住,对了还有小牛的事,拜托拜托!”

临上车前于道明紧紧握住方晟的手,在他耳边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