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安家——黄金为基础的封建主义——新式贵族代表——以钢铁、彩绘陶瓷、纸板和玻璃为材料的新式建筑——摄影图片技师及伟大艺术的进步——厨艺工程师先生们
当菲洛克斯·洛里斯看到他儿子从订婚旅行回来,便问道:“你们闹矛盾了吗?”
“完全没有!恰恰相反,我……”
天啊!我要是成为这个女人的丈夫!
“啊啊啊,你们没有经受严格的考验,你们俩在一起的时候,特别是你,只知道卿卿我我,说些温柔好听的话,这可不像对将要成为你终身伴侣的人的考验哦……这样做不老实,我认为你完全不真诚……”
“什么!我不真诚?”
“那当然了!你的未婚妻也是!你跟其他男人没什么区别,真是的!你的未婚妻跟其他女性也是一样的。你应该呈现出你今后生活中的样子——就像所有的其他忙于事业的男人一样——会是一个粗鲁的、心不在焉的、往往还是脾气暴躁的、易怒的,甚至有暴力倾向的男人……我们在生活中都是这样的。生命是如此地短暂,一旦结婚,我们岂能在矫揉造作上浪费时间?”
“但是我非常不希望自己摆出这样一副令人讨厌的样子……”
“那当然了,当然是这样的!美好的意愿倒是不会占用什么时间,你想有多少这样的意愿都可以……但是说到日常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这才是生活……这才是我对你有所期待的地方!对未婚妻来说也一样,如果她希望订婚旅行是对婚后生活的真实预演,她应该即刻表现出她是忙于琐事的、微不足道的、烦人的、往往脾气不好,却又任人摆布的,等等,等等,总之,就是她以后在家庭中所应表现出的样子。只有那样,男女双方才能互相评判,并在彼此很好地了解之后来决定是否可能共同生活。‘当心哦!如果我成为这位先生的妻子,他可就一直生活在我身边了!’‘天啊!我要是成为这位女士的丈夫,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这才是理智的人应有的明智的思考方式!”
当心哦!如果我成为这位先生的妻子!
乔治大笑。
“你是不是会给我把杰出的巴多兹女博士和萨尔特省的库巴尔女议员也描绘成那个样子?”
他问父亲。
“不完全是。我看中她们是因为她们的确很出众……而且她们自己也是大忙人!好吧!总结一下!你真的还要坚持己见吗?”
“我坚持将我的幸福生活交给……”
“好了!好了!别说了!这就是你的诗人艺术家祖先的基因在作祟了……让这个基因休眠吧!我们回头再说。但是在我最终同意之前,我要先研究一下你的未婚妻……你知道我的原则的:不要无所事事的女人。我会让拉贡伯小姐到我的大型实验室的研究部去,让她在我的眼皮底下、你的身边工作……别担心,我不会给她很大的工作量的,只会安排一些简单的活儿!与此同时,你们可以开始装修你们的房子了,等你们的爱巢筑好后,我们就可以讨论成亲的问题了。”
乔治自然希望能够尽快结束这最后的考验期,于是他对此安排表示满意并将他父亲的工作邀约转达给了艾斯黛尔。各方很快都达成了一致。此外,菲洛克斯·洛里斯找到阿尔卑斯山的灯塔部门,一句话就将拉贡伯先生调到了这个行政部门在巴黎的办公室:这样一来,艾斯黛尔的父母就可以住在巴黎了,这让拉贡伯夫人非常高兴,因为她终于实现了一个梦想。
乔治·洛里斯和艾斯黛尔跟拉贡伯夫人一起操办着他们将来在巴黎定居的事宜,不过这些相关安排都得听菲洛克斯·洛里斯的意见。老洛里斯花了几天时间给他儿子买下了一座位于老巴黎中心、在帕西附近的一座小公馆。房子的原主人是一位拥有上亿资产、打算去法国南部的一个大庄园定居的澳大利亚前银行家。这位银行家刚刚通过让新世界的股市暴跌大赚了一笔,而为了远离他的那些牢骚满腹、令人不快的前投资者,他决定带着他通过此次大手笔行动聚敛来的巨额财富去一个比澳洲更具贵族气息的国家建立一个强大的领主家族。
从帕西俯瞰巴黎
这位名叫亚瑟·皮格特的富裕的前银行家认为菲洛克斯·洛里斯先生是能够理解他的人,于是在这位买主参观他的小公馆的时候,将他的计划娓娓道来:
“大名鼎鼎的先生啊,你们古老的由封地而形成的贵族不是因为营养不足而已经消亡,就是正在消亡中,”前银行家说道,“让我们将他们从历史上抹去并取代他们吧,因为根据自然规律,他们也应该被取代。您很清楚贵族阶层在社会生活中占有一席之地,你们的革命已经证明,人们刚推翻一个贵族,就会有另一个出现。先生,您认为那些高贵的大家族都是怎样形成的?他们都有一个精明的,比邻居们更富有,从而更强大的创始人!我不屑去探究他们是如何敛财的,他们有钱,这才是最重要的!……而历史学家总是将此当作可以忽略的细节而轻描淡写……”
菲洛克斯·洛里斯打断道:“从前的骑兵们带着长矛到敌国攻城略地,也就是说用武力驱逐和压迫其拥有者,也是一样的道理。”
“换句话说,那些财富都是军人们抢来的,来自野蛮的抢劫,”皮格特先生继续说,“来自蛮夷时代的丑恶的暴力!好吧!人们还在否认社会的进步!我敢说,日后历史学家们回顾我位于多尔多涅——我将很荣幸邀请您去那里狩猎——的公爵家族的发迹史的时候,会有不同的说法!没有暴力,没有野蛮的劫掠!他们会说:‘皮格特家族的祖先,他们的创始人,跟粗鲁的蒙莫伦西家族的创始人完全不同,他是一个温和的聪明人,一个智慧的斗士,他知道如何把下等人的智慧据为己有。’”
“您最后那笔生意赚了两三万股5000法郎一股的股权,对吧?”
“还有其他一些小钱,来补偿我花掉的各种正经费用……我接着说,这就是历史学家们会说的:‘他能够利用别人的智慧获取财富,并将财富带到我们这个美丽的省区来。他建立了显赫的大宅,他的领主地如今像树木开枝散叶般在广阔大地上延展,庇佑着我们。他还有力地帮助我们重新建立了长期以来因为我们的革命而被动摇的权力原则以及良好的社会等级制度理念……’就这样,新式贵族阶级形成啦!”
皮格特先生说得没错。
在旧世界即将被清理掉的废墟上,一个新的贵族阶级正在形成。那么旧的贵族阶层变成什么样了呢?这些没落的古老家族似乎正在日渐解体,并加速消失。我们看到他们的后代正在变得日益贫穷,因公众的不信任而日益远离公共事务,无法适应科学研究活动,也不适合从事工商业的大宗交易,只能在他们的破烂不堪却又无力养护的城堡里伸着舌头苟延残喘,或者在不知名的小地方混着日子,看不见未来。
他们的土地,他们的城堡,甚至他们家族的名字,都被新式贵族拿走了,这些新兴的领主,有的是在证券市场通过获取别人的储蓄而致富的富豪,有的是大型工业界的显贵,也有的是硕果累累的政客,而那些古代骑士的血脉则满足于蜷缩在停滞不前的可怜境遇中,从这些大亨那里获得一些残羹冷炙,谋取一个在部委或者工厂的小职位。我们可以看到那些大工业家,那些带着硕大保险箱的大银行家,将普罗托斯神的旗帜插在了这些过气贵族的古老领地上,并逐步地在一个更坚实的基础上重建这些曾经的广袤的封地。
除了亿万富翁皮格特先生的例子之外,我们可以再举几个例子:
著名的马里尤斯·卡普尔莱斯侯爵是一百多间工厂的创始人,也是一片广袤地区上所有的淀粉厂和酒厂的行业工会的组织者。凭着他获得的连自己都数不清的利润,马里尤斯·卡普尔莱斯逐渐建立起了一片有一个省那么大的领地,并在最近将这片土地晋升为侯爵领地。值得一提的是,在马里尤斯·卡普尔莱斯的众多的事务所供职的小职员中,有一个是如假包换的公爵,其祖上是西西里和耶路撒冷的君王。还有三四个可怜的小鬼来自拥有徽章的家族,其父辈都曾头戴盔甲,守卫边疆,在整个法国大地上洒下了他们的鲜血,以此获封土地和城堡。
亚瑟·皮格特先生
儒勒·波马尔先生与马里尤斯侯爵齐名。他涉足于猎物颇丰的政界,并大有斩获。他的命运跌宕起伏,曾因非法交易和贪污遭到起诉,但是得到了赦免。而在洗清了一些小罪名之后,他在他的省区建立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小王国,他拥有那里的一切,指挥着一切事物,向所有的人发号施令,泰然而威严地从他的城堡上俯瞰一切。这座高贵、宏大、历史悠久的城堡曾属于皇家领地,而今他打算给这座城堡冠以他的家族的名字并代代相传。
还有一个更高端的例子。马尔布斯盖先生是另一个重工业巨头,他作为钢铁大王和铸铁王子,是众多大型冶金机构的管理者和主人,还是管道火车和多条线路的飞船所有者,他手下有三十万名工人,并拥有人们所能想象得到的最大型的设备。这些设备由大得吓人的发动机驱动,发出刺耳的声音,旋转着,摇摆着,敲打着,在庞大、风格怪异的、如钢铁之城般的工厂里惊心动魄地呼啸着。巨大的汽锤矗立着,犹如一个硕大的、冷酷的、可移动的纪念碑,四周是喧闹的金属碎屑形成的风暴以及呛人的浓烟形成的旋风。它俯视着嘈杂的人群,他们瘦弱憔悴、赤裸上身、因烟熏火燎而面色焦黑,正在给火红的熔炉添加木柴。
这个炼狱般的王国的主人并不在那里面,而是从远处管理、控制和指挥着。他远离着炼狱中的活动,远离着炽热的钢水河流,也远离着喷着火焰的高炉。他在豪华的办公室里通过远程视讯与工厂的工程总监的办公室建立联系,来主导一切。他自己的办公室位于一座明丽动人的城堡中,这座城堡有香波堡和库西堡加起来这么大,造价上百万,建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一条河流从城堡脚下流过,直通大海,优美的森林被严加看守,向着四面八方绵延至天际。
目之所及,皆属于已得到伯爵身份的马尔布斯盖先生,他最近又刚刚凭着他的亿万家财晋升为了公爵;在这片由议院册封给他的公爵领地上,他拥有一切,不仅是土地,这片土地上的人也通过千丝万缕的关系归他所有。而这片如今属于钢铁大王的土地、这个最大的冶金中心,曾是1922年社会革命运动的主战场,当时集体主义者曾在这里取得了短暂的胜利,从而使这片土地经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军事科学博士考试
当时在巴黎发生了可怕的冲突,场面野蛮血腥,恼羞成怒、神经错乱的反叛者、空想家、幼稚的胆小鬼和大话王们由于无法实现疯狂的梦想而到处破坏,气急败坏地摧毁一切。而此时在这个大冶金中心,与这些狂热爆发的场景相反,夺得权利的集体主义者采用了一个较为平和的方式来实践他们的社会主义理论。
乔治·洛里斯公馆的飞船登机台
革命领袖们在取得胜利的当天,发现这里有一个很完整的、井然有序的组织机构,于是他们认为一切应该能够跟以前一样运行良好,甚至更好。他们仅仅根据公众的意愿干掉了所有总监和股东,并对大家的劳动成果进行平均分配。
这个计划简单明了,即使再笨的人也能理解,但是所有的人都惊讶地发现,打计划开始实施的第一个小时起,就已经引起了巨大的争议。法律所赋予的权利平等——这神圣的平等——是否能掩盖工种和劳动量的不平等?工程师的活儿自然得工程师干,因为一般的劳工是无法胜任他们的工作的。但是其他工种,诸如文员、工头、组长等等是否应该跟工人做同样的工作呢?不同工种间的不平等性似乎第一次出现在大众眼前,应该怎样分配这些工作呢?没人愿意再干苦活累活和危险的活了,大家自然都想干最简单最轻松的活,都想要最清闲的岗位。
从第一天起,暴力冲突就因此发生了,争执一旦爆发便迅速蔓延。工厂里人们相互扯皮,秩序混乱,甚至某些工种还举行了罢工。勉强支撑了一段时间后,矿石储备和钱柜里的资金被挥霍一空。突然,一切停了下来,机器发出了最后一声喘息,高炉熄灭了,一切都坠入了骇人的混乱中。
集体主义就这样毁于它自身的胜利。还能正常运行的机构勉强支撑了几周,并有所产出——根据有关部门的严格统计显示——这种产出是亏损的,原因有很多,首先是因为混乱,也因为劳动力没有得到很好的引导和扶持,并且工作时间减半——因此这种生产非但没有产生人们所期待的利润,反而产生了巨大的亏空,空洞犹如旋涡与日俱增。
六个月可怕的混乱状态带来的是美梦破灭的苦涩的悲伤、晦暗的失望、无力的愤怒和随处可见的废墟,以及暴躁和饥饿的人群。
这个大型工业中心犹如一堆无用的废铁,变得日渐萧条,饥饿的人们纷纷离去,空留柱子诉说着悲凉。
在经历了很多其他灾难后,巴黎的混乱状态也在不同的社会主义派系的自相残杀中逐渐平息,获胜一方心满意足地满载着旧社会遗留下来的战利品,最终结束了混乱并让理性回归。而在钢铁王国,已经没有骚乱需要平息了,有的只是废墟。
爱德华·马尔布斯盖当时还很年轻,曾是工厂的小工程师,他趁着社会革命这趟浑水捞到了一些好处,并在当时很明智地联合了一群在动荡中诞生的新兴资本家朋友,从幸存的股东手里以一块面包的价格买下了这些无用的凄凉的废墟,开始在上面进行重建。
新封建贵族:马尔布斯盖公爵先生
于是,结果就变成了这样:封建权贵高高在上,而底层则是卑躬屈膝的乌合之众。一边是集财富与荣耀于一身的政治、金融和工业界的大亨,另一边则是铁器时代黑蚂蚁般的劳动者悲惨地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面对着梦想破灭的残酷现实。
我们高度发达的科技文明,过度的机械化以及工业化不是将人压碎在发动机之下,就是改变了他——不是把他变成机器本身,而是仅仅是变成了机器上的一个零部件——并最终使人类社会产生了倒退,并在广大的劳工之上创造了新的封建贵族阶层,他们与过去的封建贵族相比,在统治上一样强大,一样傲慢,一样粗暴,甚至更胜一筹。
工业地狱里的奴隶们承担着最繁重的工作,小雇员们成天守在他们的书桌边,小工程师们只是巨大机器上一个略显精密的零部件,而小商贩则在大行会的夹缝中艰难生存,农民们按照新的科学方法耕种着新兴贵族老爷们的土地,难道还要说中世纪平民的生活比我们的更艰难吗?至少他们当时还有时间可以停下来喘口气。
的确如此,即使戴上铁手套,铁器时代高贵的男爵的拳头还是不如作为当今黄金时代独特象征的汽锤沉重!
菲洛克斯·洛里斯先生从这位跻身于金融和工业巨头之列的前银行家手中买下的公馆与其他如古巴比伦宫殿般奢华的公馆相毗邻,其主人也都是很有名望的老爷们。而这座公馆将为这位伟大工程师的儿子彻底改造,现代科技所有的创新和应用都将被用来打造一个高科技的舒适寓所,使其配得上这个我们有幸生活的被电力照亮的时代,也配得上伟大的菲洛克斯·洛里斯本人。
公寓中的森林
这座公馆自然没有什么花园,只有简单的绿地点缀在不同建筑之间——巴黎可是寸土寸金的!——但是人们会被露台、小平台和悬空阳台上的风景深深地吸引,那上面用现代方式种着日式盆景,从远处用望远镜看就会变成名副其实的森林。
巴黎的土地
如今狭窄拥挤的不仅是巴黎,在我们扁平化的地球上,人们越来越感觉到需要在人满为患、摩肩接踵的各大洲想尽一切办法,用尽一切手段来获取一点空间。
想要遮天蔽日、枝繁叶茂、盘根错节的橡树林吗?想要形状怪诞、针尖带刺、扎根在满是青苔的石头上的松树吗?想要富有异国情调、奇形怪状,以巨大的猴面包树为代表的外来植物吗?
它们在您家阳台上,在涂着日式彩釉的漂亮盆子里,在您家游廊上形成了一片微缩的生机勃勃的森林,那些硕大的矮态植物、那些上百年树龄的树木、那些巨型的植被都被来自东京的园丁用人们闻所未闻的手艺修剪成了适合种植在公寓内的比例。
它们是微型森林,但至少还是森林,它们有着茂密的树冠、脚下铺满了低矮的欧石楠,深不可测,给人带来孤独引起的眩晕和战栗。那里面有岩石甚至还有沟壑,上方生长着因岁月和风雨而树皮剥落的、扭曲的、破碎的、古老的树干。这些人造的大型景观,让人想入非非,面对着它们,只要一丁点的诚意便可见到梦中充满诗意的风景,仿佛徜徉在野外大自然的角落中,而这些角落如今零星散落在世界上,即将消逝。
在巴黎,除了这些人工的植被以及富人豪宅周围精心养护的少量花园之外,已经找不到别的绿植了。
巴黎的土地已经无法产出,因为巴黎已经没有土地,真正的土壤已经消失或者行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由隧道、各种管道、连接各区、通向外省的地下管道火车、下水道、排水沟、各种远程视讯及电子服务的线缆、电路、照明线路、剧院、音乐厅等等组成的网络,这些管道及线路在大块的水泥和碎石中相互交织,而可怜的树木的根在这片满是管道的石头的结合体中,甚至无法尽情舒展生长,从而汲取少得可怜的营养。
乔治·洛里斯在巴黎的别墅中除了微缩的、发育不良的公寓森林之外没有别的绿植,但他在距离稍远的、乘坐管道火车35分钟、或者飞船不到2小时即可到达的利穆赞山区拥有一座乡间小屋。那是一座虽小却很舒适的房子,位于一座多岩石的小山丘的半山腰上,拥有着正常比例的树木,窗外就是一片真正的树林。
建筑师巧妙地将房屋的上半部分,一个俯瞰建筑主体的方形塔楼设计成了可移动的建筑,它可以通过升降机一直上升到附近山丘的山脊,并在天气好的时候停放在那里,也就是距离房顶80米的地方。
在那里可以看得更远,景色更加绮丽动人。可以看到高低不平的沟壑,蜿蜒曲折的河流,远处还有各种或自成一体,或坐落在各种山丘顶端的岩石,还有为数不多的五六处古堡的废墟,工业在这个地区还不发达,只有二十来家工厂在地平线上冒着烟。
言归正传,巴黎这座公馆虽然因为它太过朴素,不再适合家财万贯的银行家的高端身份而被他抛弃,但实际上却不失为一座位置优越的、华丽的现代建筑的瑰宝。
带升降机和可移动塔楼的乡间小屋
在地面以上第六层楼——也就是我们习惯所说的“一楼”,因为现在房屋的主要入口都是在屋顶的飞行器登机台——的大厅的平台上有着宽广的视野可以看到美妙的风景。从这个平台以及悬挂在各个立面的巨大落地玻璃窗前,我们可以看到整个巴黎这座巨大的、拥有1100万居民的几近国际化的城市,这座坐落于塞纳河两岸的城市是欧洲跳动的心脏,也几乎是世界的心脏,因为法国的版图现在还包括了在亚洲、非洲、美洲的诸多殖民地。我们可以俯瞰巴黎最古老的街区卢泰西亚,它们因城市美化和改建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还可以看到其他很美的街区,以及一些以惊人速度发展的现代街区,远处正在建造中的宽阔街道也依稀可见。
在杜乐丽大型工业博物馆高大的炼铁炉、巨大的烟囱,以及蓄电站穹顶的后面,在卢泰西亚的中心,被两条塞纳河支流环绕的岛上——古老的卢泰西亚就是靠着塞纳河的哺育而发展壮大、不断延伸、日益庞大的——竖立着巴黎圣母院这座古老的大教堂的塔楼,塔楼上面架起了一个透明的钢筋建筑,人们采用教堂穹顶般的简单的航空架构,在距离塔楼平台80米处搭起了第二个平台,上面建有公交飞船的调度中心、警察局、餐馆以及宗教音乐厅。相距不远的圣雅各伯塔在距离塔顶50米高的地方也被装上了一个巨型电子钟以及被用作空中出租车站的第二层平台,空中出租车围绕着这个平台高低不齐地飞行着。
航空建筑出现在千家万户屋顶的登机台上,从一个屋顶到另一个屋顶,形式各异,千变万化。我们首先可以辨认出大型公交飞船的登机台,以及跨大西洋航线的飞船月台,——这些建筑虽然形式风格各异,但是都很轻盈,都是由透明的钢筋框架支撑,——而管道火车的大型中央登机台通常会更大,并向四面八方放射出管道,有时会由长长的钢筋骨架支撑在空中,有时则通过隧道穿过满是房屋的山丘——接下来还有其他各种多少呈塔形的建筑:街区灯塔、监测空中交通的警察局和空中驿站。在夜间虽然有灯塔、大型建筑的登机台或商场发出的电灯光的照明,航行依然很困难。
混乱的街区
有些街区就像被细密的铁丝网遮蔽,随处可见的电线如一张巨大的蛛网般将它团团包围。线路太多了!在某些地方,这些四通八达的网络对于航空交通来说是一大障碍,很多起交通事故就是因为夜间撞到电线引起的,虽然那时有灯塔和屋顶路灯的照明。我们已经多次看到空中的士的乘客在经过时触电,或者因为不小心撞上了没看到的电线而受伤,甚至几乎掉了脑袋。
万能机
洛里斯公馆的旁边有一座最古老的轻型建筑直插云霄,它由一位预见到我们这个时代将会迎来巨大的航空流量的工程师设计,古色古香、却又令人肃然起敬。那就是埃菲尔铁塔,这座铁塔建于上世纪,如今已经有点生锈和扭曲了。
最近这座古老的铁塔在经历一次完整而又必要的修整时,被添加了大量的新附件:它较低的两层被宏伟而又具有装饰性的平台所包围,面积达数公顷,由两个巨大的铁拱支撑,用作温室。与此同时,塞纳河的另一边,一家金融企业在古老的凯旋门的顶上建起了一座风格诡异的国际大饭店,在布满了穹顶、天台和云中宫殿尖顶的空中时隐时现。这家企业虽然声名显赫,但却让两批股东破产了,然而在国家于第十二次革命后将凯旋门当作碍事的名胜古迹卖给他们之后,他们却在凯旋门上造起了真正惊世骇俗的建筑。
更远处,在布洛涅森林以北,屹立着分割成一个个小方块的“纸板城”,这个街区如此命名是因为这里高贵典雅的大片房屋都是由纸浆压缩制成,经过压缩后的纸浆比钢铁更坚固,比石头更能抵御气候变化、季节更替,而其厚度却远远小于前两者,从而可以节约空间。这就是未来的发展趋势。在现代建筑中,人们不再大量使用过去沉重的建材:石料将被摈弃,彩绘陶瓷只会在被熔制成韧性不同于石材的小方块后被用在纪念性建筑上,以成千上万种不同的方式来装饰建筑立面。钢铁则只有在建造牢固的支撑物或者大大小小的柱子时才会用到,现在普遍使用的建材是纸浆,能与之媲美的是玻璃板和透明墙体,它们可以让豪宅的各个房间洒满阳光。
大商场以及某些诸如银行的建筑,现在都完全是用玻璃板制造的。现代工业技术甚至可以烧出边长为10米的整块玻璃,可用作办公室内的隔板,而观景用的落地玻璃也都是一整块的。
菲洛克斯·洛里斯先生想把他这座地段极好的公寓做成室内装修的典范。装修事宜由他的建筑工程师办公室的头来负责。乔治·洛里斯给出了意见和计划,这里面也有一些是艾斯黛尔的意见和计划,当然也就有一些是拉贡伯夫人的。而他的父亲则固执地将这些意见和计划束之高阁或者把它们改得面目全非,让乔治一点都认不出来。不过没关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位于屋顶以上12米处的登机台全部由玻璃制成,并由一个铁制的富有艺术气息的优雅的小连拱廊支撑。穹顶上面装有电灯塔,下面是四部电梯分别连接着先生和夫人的私人套房,接待室的套房以及实验室和工作室的侧翼。登机台月台的一侧是一架大货梯,在飞船停靠点旁边,在房子的一隅,是一座长方形的可以垂直停放10辆车的高塔,十层楼的出口开向其中一边。
接待室的大厅也很豪华。房子的前主人将这里修成了一座照相画的画廊。菲洛克斯·洛里斯先生则用四块巨大的装饰性电子画板取代了两面墙上的画,画板的主题为:水、气、火、电,这些面板中的图片是动态的,也就是说不是冰冷的图画。
每一幅装饰板都设置了全新的程序,使其要表达的元素在象征这个元素的雕像周围自己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在象征潮湿元素的电子画板中,水真的会潺潺流动或倾泻而下,冲到石头或贝壳的底部。为这幅画板增添生机的是水中最著名的居住者的样本,也就是或真或假的鱼类,其中小型鱼种用的是真鱼,而面板的远景处,则是事先被设置好能自动移动的巨型水生物种的微缩模型。
用于表现火元素的面板则与表现水的面板自然对称。火元素通过一个骑在长尾蜷曲的蝾螈身上的女性半身像来呈现。这尊塑像的周围是真正的火焰,但却不会发出丝毫热力。面板上画着火星四射的螺旋形花纹,在远处,一座正在喷发的火山上流出了燃烧着的岩浆,人们甚至还能很清楚地辨别不同的颜色层次。我们可以由此想象出装饰艺术家会用何等精彩的主题来表达其他两种元素:气和电。在表现气的面板上,在云彩的特效中,产生了自然界本身无穷尽的变化。大气的居民,缩小版的飞船通过一个特殊程序穿梭其间,它们因为蒸汽的包裹若隐若现,完全跟在自然界看到的效果一模一样。整块面板配置得相当完美:其外观可以自由变化,我们可以看到令人陶醉的日出和日落,甚至还有栩栩如生、星光闪烁的夜空,成功地微缩了现实中的夜空,用诗人的话说就是“撒满金色沙粒的蔚蓝天路”。
至于电,机械艺术家则通过生产和传输电力的稀奇仪器取得了很不错的装饰效果,菲洛克斯·洛里斯先生还将一大块远程视讯的显示屏放在象征电的雕塑之上,作为这个元素的主图案。
我们由此可以真切地看到艺术的未来发展方向。在经历了过去的绘画,经过了拉斐尔、提香、鲁本斯、大卫、德拉克罗瓦、卡罗留斯·杜兰以及其他用原始方式作画的艺术家们谨小慎微的尝试之后,我们现在有了照相画技术,这已经是一个巨大进步。今天的照相画师们将会被明天的摄影图片技师所取代,这样艺术才会不停地进步。
一些保健菜单
毋庸置疑,这对新人的实验工作室由菲利克斯·洛里斯先生精心安排布置,他不惜花上大半个钟头来亲手描绘详细设计方案。这里配备了一切高端研究所必需的完善的仪器和设备。
拉贡伯夫人在女儿忙碌于菲洛克斯·洛里斯的大型实验室的时候,饶有兴致地——这点不难理解——跟进着装修工程,她对于她认为好的地方毫不吝惜赞美之词,而对于她不满意的地方则大力批评。但要想让她未来女婿的父亲认同她的观点并不容易。菲洛克斯·洛里斯先生在时间分配上吝啬得可怕,他只是简单地用一台语音答录机来接听拉贡伯夫人的评论,而这台答录机通常要到第二天他愿意答复的时候才回答这些评论。
“我对菲洛克斯·洛里斯先生的这个原创作品的第一印象不错!”拉贡伯夫人自言自语道,心里却大声说道,“这个菲洛克斯·洛里斯真是一头熊!幸好我们终究不是跟他结婚。他可怜的妻子就是一个牺牲品。还好乔治温柔迷人,我女儿会幸福的!”
另一件让拉贡伯夫人不安的事情是她在这座装修精美的屋子里没有看到厨房。有一天她鼓起勇气向这台学识渊博的答录机表达了她的惊讶之情。
第二天答复来了。
“……那些从来都不过是些食物和调味品的堆叠!”
“厨房!”答录机喊道,“亲爱的夫人,您有没有想过这是个倒退的,跟反对进步的树懒一样的玩意儿?从今往后二十年,厨房将会消失,只会在偏僻的乡下空留一些无人居住的凄凉的破房子!社会经济的发展会淘汰那些个体的厨房,因为小盘菜的烹饪无论如何都会比在中央厨房烹调同样的大盘菜的成本要高。我儿子家跟我家一样,都不会有厨房,我们是食品大公司的订户,准备好的餐食都会通过一系列的管道火车和特殊管道送到我们这里。这样一来我们就什么都不需要操心了,既节约了宝贵的时间,更是大大地节约了金钱!”
“谢谢!”拉贡伯夫人说,“如果您愿意,您尽可以当我是树懒,但我更喜欢我们家的小厨房,我可以在那里享受到令我愉悦的温暖体验!至于您的食品大公司的食物,听着,那些从来都不过是些食物和调味品的堆叠!”
“我向您保证,”答录机说,它似乎已经预见到拉贡伯夫人会有的反驳,“他们的菜品非常美味,且菜单丰富多样。夫人,这家公司可不是一般的饮食作坊,会找个不知名的大厨来准备我们的餐食,那里工作的厨师都是受过专门教育,拿到了文凭,并在他们的领域有着深厚造诣的厨艺工程师!他们全部接受由最杰出的保健学者组成的委员会的指导,懂得遵循保健法则来配餐,并为我们提供营养均衡的饮食……这家公司不会像其他厨师那样不负任何医学责任地、凭着偶然的灵感、撞大运似的来配餐,他们会根据季节和环境,来判断怎样的饮食对总体的身体健康有利,从而提供或清凉或滋补,或富含肉类或以素食为主的菜谱。而且我们发现食用他们餐食的订户的痛风、胃病、消化不良等症状均有所改善。”
答录机说到这里就停止了,似乎在等待拉贡伯夫人的反驳,后者还是心存疑虑,但又不知该如何措辞。
等了一阵子之后,答录机用略带嘲讽的口吻说:“不管怎样,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太过关注自己的口腹之欲是件令人惭愧的事!夫人,胃这个微不足道的器官不应压倒和胜过器官之王——大脑!此外,这些问题并不重要,您知道,在我们这个时代,大家都没什么胃口!”
拉贡伯夫人叹息道:“好吧!他真是抠门啊,我已经猜到了!”
对公馆所必需的工作人员的招聘也是菲洛克斯·洛里斯先生负责。当拉贡伯夫人发现工作人员仅仅由一个门房、一个有文凭的技师以及一个助理技师组成时,她大为震惊。除了没有厨师之外,贴身的男女仆人也都没有。
“还好我女儿还有格莱特利!”她想。
菲洛克斯·洛里斯先生安排他的答录机来接待应聘者。
连续几天应聘者络绎不绝。答录机录下了竞聘者的陈述,并给他们拍摄了照片。菲洛克斯·洛里斯先生用这种方式便可以确定他的选择,而无须浪费时间听人聒噪。他排除了那些没有接受过完整教育和仅在小中产阶级家庭服务过的人,因为那些家庭对头衔的要求不高。他甚至要排除那些被某些因素阻碍了职业发展的综合理工学院的毕业生:
“您的头衔是什么?”答录机问应聘者,“请说说您有哪些文凭并请出示证明。”
被录用的门房和他的妻子除了有很好的推荐信之外,还有理科高中毕业的文凭。而技师们则毕业于中央高校且排名靠前,因此可以很放心地让他们管理整座房子的电力系统。
这座给两个年轻人居住的房子就这么布置好了。虽然拉贡伯夫人高声抗议,菲洛克斯·洛里斯先生还是坚持己见并让人全盘接受了他的规划,分毫未改。他给这座房子配备了当代机械所能做的一切改进,这些改进可以代替用人、奴仆以及众多在我们祖父时代不可或缺的工作人员。
接待求职者
“……我们的河流中携带着最危险的杆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