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工业、禁止科技革新的阿尔莫里卡国家公园——一辆马车!- 往昔的生活,往昔的装饰——克诺埃勒的大圣伊夫客栈——一个完全不同的苏尔法丁暴露了
在这个狭小的海湾上,海浪轻柔地抚摸着金光闪闪的沙滩,击打着漂亮的岩石,又在突出的海角被大片低垂的、快要触及浪花的绿植所分开。今天天气晴朗,一切都在微笑着,太阳闪耀着光辉,海浪低声呢喃着,宛若唱着一首柔和舒缓的歌,轻拍着岩石化为絮状的泡沫。
小海湾深处的海滩上吊着几艘小船,旁边是渔民的老房子,红棕色的茅草覆盖屋顶。在房子上方陡峭岩石的顶峰,有三四个巨大的史前石柱,布满青灰色苔藓的顶部直插云霄,诉说着远古时期的辉煌。远处是一条蜿蜒曲折、像瀑布般倾泻的小溪,一个庞大的村落临溪而建,半数的房子掩映在橡树、桤树和栗树的树荫下,隐约可见一座漂亮的尖顶、瘦长、透光的教堂。幽静笼罩着整个地区。从地平线的一头到地平线的另一头,目之所及,连远处耸立着几座钟楼的绵延的青色山丘上都没有工厂、企业的影子,这些工厂企业破坏了大自然的每个角落,它们污秽的排放物污染了河水,弄脏了远近高低甚至天空的每个地方。这里没有讨厌僵直的管道火车大煞风景,没有标志着电力产业的高大的建筑物,没有空中登机台,天空中没有一架飞船。
我们在哪儿呢?难道我们倒退了一百五十年,或者闯入了一处被世人遗忘、尚未被科技进步染指的世外桃源?
都不是!我们在法国,在布列塔尼的海边,在古老的莫尔比昂省和非尼斯泰尔省之间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一个叫阿尔莫里卡国家公园的地方,这里实行了特殊的社会制度。
的确非常特殊。五十年前表决通过的一部社会保障法明确了要在国家公园的领土范围内免除大型的科学工业活动,因为这些活动迅速颠覆、彻底改造了地球的面貌,改变了人类社会的风俗、人们的性格、需求和生活习惯。
在社会剧变、人们争先恐后求进步的大环境下,这部有预见性的法律明智地保留了一方旧世界的净土供人们呼吸,阿尔莫里卡国家公园禁止进行一切形式的革新,拒绝工业进入。科技进步止步于边界柱,不能越界。时钟似乎错乱了:几里外的城市被密集的科技文明统治,而我们却仿若回到了中世纪的全盛时期,回到了平静沉寂的十九世纪。
这个万籁俱寂的国家公园一直延续着往昔的乡村生活,所有神经质的人,所有在电气生活中劳累过度的人,所有筋疲力尽、贫血的大脑都投入自然的怀抱,寻求能让身体复原的休息,忘记工作室、工厂或实验室里繁重的压力,远离所有耗人精力、烦人的机器和设备。这里没有电视,没有答录机,没有管道火车,空中也没有任何交通工具。
有苏尔法丁及其病人拉艾罗尼埃尔陪同,乔治·洛里斯和艾斯黛尔·拉贡伯怎么会来到这里呢?他们这会儿不是应该根据菲洛克斯·洛里斯的指示,正在研究卢瓦尔河谷高耸的电窑或是奥弗涅的人工火山吗?
医学工程师苏尔法丁
乔治·洛里斯安顿艾斯黛尔在一张柳条扶手椅上坐好后,小心地折起菲洛克斯·洛里斯的指示并放入口袋,然后跟飞行员说了几个字。本来朝南飞的飞船立即微调了右舷,笔直地对准了西方。苏尔法丁也许正在给他病人搭脉而没注意到这点,因为他什么都没说。天气棒极了,空气能见度极高,眼睛可以详尽地捕捉到飞船下方飞速掠过的广阔大地的全景:山丘连绵起伏,平原被蜿蜒的河流任意切割成黄色、绿色,树林犹如大片墨绿色的斑点铺展开来,供消遣用的村镇、城市中,雅致的别墅鳞次栉比,远处估计是某个富有城市的市郊,交通工具遍布空中,工业机构堆积如山,黑压压的奇形怪状的工厂被浓烟包裹,有时从烟的颜色就可以判断出经营的是什么类型的工厂……
出发去订婚旅行
他们在六百米的高空跟着巴黎-布雷斯特的管道火车走了一会儿,遇见了好几班布列塔尼的飞船或空中公交车,苏尔法丁用小型望远镜出神地看着风景,什么都没说。虽然飞船经过拉瓦勒、维特雷、雷恩这些市镇时,乔治大声地报了站,但他还是没发表任何看法。
倒是沉浸在幸福中的艾斯黛尔突然离开了乔治的怀抱。
“上帝啊,”她说,“我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幸福,不过我们不是要去圣艾蒂安吗?”
“研究高耸的电窑、锻炉、轧钢机、工业机构和人工火山,等等,”乔治笑着说,“不,艾斯黛尔,我们不去那儿!”
“但菲洛克斯·洛里斯的指示怎么办?”
“现在,此时此刻,我不想为这种事自寻烦恼……不然的话我的精神会受到非常巨大的打击的,要知道它今天可是对科学和工业魅力完全视而不见的……”
“不过……”
“您希望我变成第二个拉艾罗尼埃尔吗?我希望能够有一段时间,尽量长的一段时间,抛去一切杂念,只要您愿意与我一起沉浸在这温柔乡中。我希望不再听人谈起工厂、高耸的电窑、管道火车,及所有把我们的生活变得混乱、狂热的现代奇迹!”
一辆马车!
飞船降落在了国家公园边界处的最后一个空中登机台上,苏尔法丁没提出一点异议。所有人到达地面时是晚上六点钟。乔治·洛里斯立即带领着一行人朝一辆奇怪的车走去,黄色的车厢套在两匹强壮的小马身上。
“哦,是辆马车!”艾斯黛尔叫道,“我在古老的油画中见过!居然还有马车!我们要乘马车旅行,多么幸运啊!”
“看着吧,等到了科诺埃勒那个秀色可餐的地方,您还有得惊叹呢!在布列塔尼国家公园,您看不到任何您认识的东西……让我意外的是,我们的朋友苏尔法丁对临时改变计划三缄其口,居然没提出抗议……他的沉默令我错愕。不过这些学者总是心不在焉的,也许苏尔法丁以为自己在空中轿车上呢!”
在两小时的车程里,一路风光旖旎,让人完全忘却了现代文明的装饰:宁静的小村里到处都是茅草屋,花岗石雕刻的耶稣受难像聚集在十字架脚下,一簇簇的槲寄生指引着客栈。放牧着猪群的老羊倌的轮廓是那么神奇,他似乎是从古代穿越过来,或是从博物馆的古老油画中走出来的,令人叹为观止。这就是路边依次出现、映入眼帘的一切。艾斯黛尔扒着马车车窗,以为自己在做梦。村庄里,妇女们坐在门边转动着纺车,真正的纺车,仿佛是在古老的图画中才能见到的景象。更弥足珍贵的是,妇女们坐在路堤上的草丛中,在用古老的纺锤纺织!
妇女转动着纺车
“这让人想起,”苏尔法丁说,“在鲁昂的大工厂里,每天早上送来的四万个羊毛球经过清洗、梳理、染色、编织、出厂,到了晚上就会变成女士短上衣、背心、长筒袜、披肩或是风帽!”
苏尔法丁并不像我们认为的那样心不在焉。乔治惊奇地看着他。怎么回事!他知道去的是哪里却并不加指责!
在沿途的每个客栈,车夫会按照旧俗停下来与跑上前来的女仆说几句话,并带走一大碗苹果酒和一小杯烧酒。最后,在越来越迷人、越来越古老的多次风景变换之后,车夫用马鞭鞘向游客们指了指耸立在一个小山丘上的尖顶教堂。
那里就是克诺埃勒这座极小的城市了,它被金色的金雀花环绕,毗邻一条在半里开外入海的小河。咔哒,咔嚓!伴随着摇晃废铁的噪声和鞭子的咔嚓声,马车飞奔着穿越城市。这座美丽的小城保留着过去的风尚,绿树成荫,四周的护城墙已经出现了缺口,布满了斑驳的苔藓。山丘高处是一座灰黄色的漂亮的教堂,它延伸开去的影子遮蔽着一堆杂乱无章的老房子。街道迂回曲折,一排排深灰色人字墙的房子排列紧凑,所有的房梁上都画有留着大胡子的圣人、奇怪的动物或是将最滑稽的鬼脸奉献给路人的大脑袋。
甚至还有反射路灯
哦,多么让人惊奇啊!这里的十字路口居然还悬挂着反射路灯!一位老人拉动绳子把它拽下来,然后用他手提小灯笼里的一截蜡烛小心地把灯点着。这简直不可思议!马车经过时市民们都出来看热闹了,零售店主迅速走到门口,老实的妇人们出现在窗口。我们这群游客喜欢这些老实人的风俗。远离现代社会,当地人不把现代的生活方式和新式观念放在眼里。他们忠诚地沿袭着祖先留下的古老习俗。男人们穿着灯笼短裤和护腿罩、绣花上衣,头戴大帽子。女人们穿着蓝色或红色的宽大天鹅绒袖笼的短上衣,厚重褶皱的直筒裙,漂亮的白色领饰及带有左右两个大翅翼的头巾。太妙了,人们只能在这里或是在歌剧里才能见到这些造型。
在国家公园的石棚下小憩
马车在大广场上的大圣伊夫客栈停下来,左侧是红马客栈,右侧是布列塔尼盾客栈。马车刚一停稳,一位丰满的老板娘就和一些笑逐颜开的仆人殷勤地招待了这群游客。他们被安排入住宽敞明亮的房间,一边临街,一边朝向风景如画的庭院,周围是带有大亭子及旋转楼梯的建筑物、马厩及停满了公共马车、敞篷双轮马车及其他古老的四轮有篷长马车的旧木车棚。
大圣伊夫客栈
艾斯黛尔有两个房间,小一点的是格莱特利的,而她自己的那间格外宽敞,有抢眼的横梁,硕大的壁炉和古色古香的家具。贴着大花墙纸的墙面上装饰着描述中世纪吉纳维夫·布拉班特不幸遭遇的栩栩如生的石印品。
从第二天起,我们这些游客的新生活开始了。大圣伊夫客栈门前的广场上正在办集市,他们被嘈杂声吵醒,从窗户上看着一车车的蔬菜经过,毛驴驮着一筐筐土豆、白菜和洋葱,农夫们坐在小车上赶着粉嫩的猪群,农妇们则用一根长竿带领着呱呱叫的鹅群。
不一会儿,格莱特利就跟随艾斯黛尔和乔治来到广场,周旋在农民、卖牛奶的商贩和为一把胡萝卜或是一对鸭子讨价还价的城市平民之间。苏尔法丁和他的病人也加入了他们。所有这些微不足道的市井场面对这些来自文明高度发达地方的人来说都特别稀奇。他们屏息凝神地看着称牛奶的奶贩、为农民锉刀具的流动磨刀人、给马儿钉铁掌的马蹄铁匠,最后这个场景对坐惯了飞船的人来说真是闻所未闻,让他们兴致勃勃。
新奇、趣味盎然的场景
午餐似乎没完没了,因为总有新菜从香气扑鼻的厨房里被源源不断地端上来。游客们大饱口福后来到河边,沿着河往下游的入海口走去。他们穿过一条异常崎岖的林间小路到达一片芦苇丛、到达了绿树掩映下的黄色小湾,在那里,在横架在乱石上的木桥边,一群穿着蓝色短上衣的洗衣妇在树下挥动着捣衣槌,响声此起彼伏。在老磨坊的脚下,布满青苔的绿色大轮子缓缓地随着流水转动,轮子带起的水流如闪光的溪流般倾泻而下。
在古老的磨坊边
格莱特利非常开心,因为她重新回到了完全没有外界错综复杂、天罗地网般的电线的真正的大自然。她时不时地抬起头,为再也看不到空中纵横交错、高速飞行的交通工具感到惊喜、陶醉。
她羡慕地看着布列塔尼的女人们在河岸上赤脚走,要是能让她脱掉鞋子,她就心满意足了。因为小时候在山里,为了不磨破鞋子,她就是这么做的。
不过至少不用再穿绝缘鞋了,不用担心变幻莫测的电力可能带来的种种危险!
当然了,菲洛克斯·洛里斯如果看到这个下午和接下来的两周的情景,一定会表示强烈不满。在克诺埃勒的海滩上,乔治·洛里斯躺在艾斯黛尔身旁沙滩上的岩石或小船的阴影处,或者涨潮时躺在更高处巨石柱脚下的草丛中,艾斯黛尔陪伴在近旁,两人在哝哝私语或阅读中度过甜蜜的日子——真可怕!幸好他们读的不是《化学史》或《综合科技杂志》,而是几本诗集或是关于布列塔尼传说、风俗的文集。
苏尔法丁躺在克诺埃勒的沙滩上
最后,令人大吃一惊的是,苏尔法丁居然也在沙滩上,嘴里叼着烟管,向空中吐着烟圈,阿德里安·拉艾罗尼埃尔则和格莱特利一起在沙滩上捡贝壳或制作小花束。拉艾罗尼埃尔已经不完全是可怜的、被迫在电动保育箱里蜷缩三个月的过劳人,他恢复得很好,医学工程师苏尔法丁的疗法产生了奇效,而到国家公园后的食疗更是加快了他的康复。
形影不离的旅行并未让这对未婚夫妻产生菲洛克斯·洛里斯认定的不可避免的不睦。相反,两人在这些甜蜜的日子里促膝长谈,彼此吐露着心声,可以说,他们向另一半展现出完全真实的自己,他们重新认识了彼此的爱好、观念、梦想,众多的共同点让他们憧憬着计划中的长久美满的婚姻生活。
人们在广场上载歌载舞
在一个摆满了栩栩如生的宗教小塑像、哥特式拱顶上悬挂着还愿用的小船的漂亮的教堂里,他们和身着盛装的人们一同参加了弥撒和晚祷。晚祷后,人们在广场上载歌载舞。在大酒桶搭建的舞台上,乐手们吹奏着风笛,声音有些刺耳。布列塔尼的男男女女们围成大圆圈,旋转着,跳动着,唱着简单纯朴的古老曲调。
多幸运能够重温人类早期的生活,
聆听或欢快或哀伤的歌曲……
被这群遵循美好、古老习俗的人的热情所感染,乔治和艾斯黛尔与几个正在此地休养的外地人一同加入了大圆圈,苏尔法丁也甘之若饴地跟了上去。他的病人在一旁看着,不敢去冒险:格莱特利把他推入人群,带他转了几个圈,之后出来他躺在一个长木凳上,气喘吁吁,旁边是苹果酒酒桶,还有因跳舞而口渴的人群。
最后的邮差
艾斯黛尔幸福得一塌糊涂。每两天邮差就会给她送来一封她母亲的来信。邮差!现在除了在阿尔莫里卡国家公园,人们几乎再也看不到这种职业了。外面的人们都偏爱远程视讯,至少也是打电话。重要的信息都被录成底片通过气动管道送达。只有与世隔绝的、地道的乡巴佬还在写信。只有艾斯黛尔能体会到收到信件时的激动心情,因为乔治·洛里斯还没收到过信。在克诺埃勒待了几天后,他给他父亲写了信,然而菲洛克斯·洛里斯没有回信。说不定他还没时间打开信封。
苏尔法丁也收到了邮件,不是信,而是马车运来的货真价实的包裹,那是几包底片,他可以用随身携带的答录机播放。他以同样的方式回复,也就是说他用答录机录好答复,然后把这些底片以包裹的形式寄出。就这样回复得以迅速发出,而苏尔法丁又可以从容地支配自己的时间了。
令乔治惊诧万分的是,镇定的苏尔法丁仍然什么都没说,他没有反对住在克诺埃勒这个落后的地方。他把菲洛克斯·洛里斯的指示忘得一干二净,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崭新的苏尔法丁,快乐、可爱、迷人的苏尔法丁。他丝毫没有自找麻烦去破坏这些美好日子中恬静的快乐,并没有强迫自己挑起——况且也没那么容易——夫妻不睦的事端,虽然菲洛克斯·洛里斯曾经那么明确地向他授意过。奇怪,太奇怪了!
乔治本来已经做好准备要和严厉的苏尔法丁好好斗智斗勇的,现在却连斗争的苗头都没有,他自然乐得清静。只有苏尔法丁的病人阿德里安·拉艾罗尼埃尔——菲洛克斯·洛里斯曾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企图告诉苏尔法丁——绞尽脑汁地去想有什么理由能让苏尔法丁彻底违背他大老板的指示。虽然是纯粹的脑力劳动,这样搜肠刮肚地寻找线索还是让他疲惫不堪,拉艾罗尼埃尔努力想要弄明白,不过到头来他只得到了严重的偏头疼和苏尔法丁的一顿臭骂。
克诺埃勒市场
大约第十五天,苏尔法丁突然变了:他看起来没那么快乐了,几乎是忧心忡忡。他借口说开始对克诺埃勒的风景审美疲劳了,建议去国家公园另一端的普鲁戴斯刚。乔治为了让他高兴就欣然同意了。于是一行人离开克诺埃勒,挤在一辆蹩脚的公共马车上,在年久失修的石子路上摇摇晃晃地走了大约十五里路。
这是另一个布列塔尼,一个更加粗犷、朴实无华的布列塔尼,展现在他们眼前的是金雀花点缀的凄凉的荒野,荒凉的地平线,怪石嶙峋的风光和光秃秃的峭壁。
普鲁戴斯刚远没有克诺埃勒的那些乐趣,它只是个简陋的村庄,那里的房子由粗糙的花岗石建成,茅草屋顶,建在海边黑漆漆的岩石上,一派荒芜的景象。这里只有一个过得去的客栈,摄影画家们每逢夏季会来这里,把他们的相机对准波涛汹涌的普鲁戴斯刚海湾里的岩石和暗礁,巧妙地将他们的模特——普鲁戴斯刚的这些居民和这些构思精巧的场景结合在一起,加上恰到好处的背景,就形成了我们在不同沙龙欣赏到的照相画。
乔治和艾斯黛尔开始在普鲁戴斯刚各处闲逛起来。苏尔法丁不经常陪着他们,他变得越来越焦虑了,他经常缺席,甚至把他的病人也交给格莱特利照顾。
他神秘地消失了这么多次是去了哪儿呢?
大圣伊夫客栈的厨房
我们将不惜一切代价去揭示这个如此出色的、我们称之为新榜样的苏尔法丁的软肋。普鲁戴斯刚位于国家公园的边缘,四分之三里外是科洛什,管道火车站所在地,拥有现代科学赋予我们的一切便利条件。苏尔法丁每天都会去科洛什,霸占车站电视一两个小时。
大规模演习——自行车手的冲锋
让我们和他一起走进电视间,它让我们无论何时何地都可以重新见到心爱的家人,或是远方的工厂或办公室……苏尔法丁每天不是和巴黎圣日耳曼昂来街区的戴安娜得普瓦捷街375号通话,就是和巴黎莫里哀宫的西尔维娅小姐的化妆室通话。他在圣日耳曼的通话者也是西尔维娅小姐。戴安娜得普瓦捷街375号这个全新、雅致的小公馆很荣幸地成为著名艺术家西尔维娅小姐的居所,这位通灵戏剧家、莫里哀宫的新星,半年来让所有巴黎人都慕名跑去欣赏古老的法国戏剧。
通灵戏剧家
当然了,“跑”只是一种说法,由于现在有了电视,人们可以足不出户,甚至不离开餐桌就随心所欲地观赏任何场次的演出,因此即使是那些经营最成功的剧院也几乎经常空无一人,以致人们倾向于大幅减少剧场的数量,甚至还有人提议要完全取消。这大大缩减了戏剧企业的成本,从而降低了家庭戏剧的订购费。通灵戏剧家西尔维娅在半年的时间里为莫里哀宫带来了四十万电视用户,虽然订购费用低廉,剧院仍实现了可观的利润。
以前,虽然进行过或多或少的侥幸尝试,虽然更换了剧种,莫里哀宫的生意还是多少有些萧条。它白白奉送了光彩夺目的芭蕾舞剧,白白聚集了一批头牌芭蕾舞者和出类拔萃的哑剧演员,白白招募了一批荒诞至极的丑角,公众仍然越来越疏远它。就在这时,莫里哀宫经理在偶然的一天发现了西尔维娅小姐这位会通灵术的天赋异禀的人物,她正在一个小型的通灵戏剧中召唤拉辛的灵魂。聆听着西尔维娅小姐在用被应景召唤出来的拉辛的嗓音朗诵《费德尔》中的诗歌,莫里哀宫的经理隐约看出这位通灵戏剧家身上有利可图,不久就聘用了她。
有了这位很快就名声大噪的通灵戏剧家新星,莫里哀宫很快就回到了几个世纪前通过呈现传统戏剧而名利双收的局面。不过现在那些古老的正剧、老式的悲剧被注入了新的元素而更加引人入胜。所有在以前的老剧本里只用一个词来陈述的事件,所有的旁白,所有在舞台后发生的事情,不再仅仅是调味料,如今它们都被搬上了舞台,转化为一幅幅常常比剧本本身更有趣的画,当剧本不能充分满足需要时,人们仍然可以找到补救办法,让它令人心驰神往。就这样,莫里哀剧团改变了过去一本正经、守旧的作风,人们在舞台上可以看到残酷的动物搏斗场面,还有围攻、比武、海上战役、斗牛比赛和真实的狩猎场景。
苏尔法丁霸占着电视间
此外,这位通灵戏剧家还依次召唤了往昔伟大艺术家的亡灵,用变化多端的效果诠释了伟大的悲剧人物。她已经不仅仅是西尔维娅,而仿佛是克莱蓉小姐,阿德里安娜·勒库弗勒,乔治小姐,瑞秋或莎拉·伯恩哈特显灵,回到了曾让他们大获成功的古老戏剧中。他们沉寂了一两百年的天籁之音,他们独特的表达方式,点燃了过去观众热情的大段大段的独白得以重现人间。没什么比戏剧家西尔维娅这个伟大女性的变身更令人激动人心、更具悲剧色彩了。她看起来很强壮,甚至有些厚实,当她的神秘气场没有散发出来时,显得有些从容、小资。一小会儿的沉寂过后,她就像被电到了一样,突然全身痉挛,那些消逝已久的艺术家的灵魂附在了她的身上,驱散了她自己的人格,偷走或摧毁了这个鲜活艺术家的灵魂,占据了这个肉身,他们重新出现在过去令他们功成名就、座无虚席的舞台,重新获得几小时的崭新人生。
有时,在盛大的节日,西尔维娅会召唤剧作家本人,人们无比震惊地聆听拉辛、高乃依、伏尔泰、雨果亲自朗诵自己的诗歌,有时人们还能听到已被人遗忘的、这些鸿篇巨制的其他版本或被这些回魂的天才不断改进的版本。
这位通灵戏剧家出生于一个正经的小资产阶级家庭,在戏院外,她只是个单纯的姑娘,和她退休的商人父母一起过着平静的日子,而她父母从未发现自己有召魂或催眠的才能。西尔维娅是位奇才,不过她通灵的天赋起源于祖先,她的一位叔公天赋异禀,热爱秘术及冥学,可过去这些才能都被认为是招摇撞骗的勾当而被搁置或遗弃,她叔公也被当成疯子关了起来!
一天晚上,苏尔法丁坐在电视前昏昏欲睡时,看到她开始进入伟大雨果笔下的唐娜·索勒角色,结果他被电到了,真的电到了,因为他一时间被一个突发的想法占据,请您相信绝对是个科学的想法,竟忘了自己是在电视里远程观看表演,就急匆匆地跑向她,因而打碎了电视屏。
那个想法是这样的:如果能将这位通灵戏剧家惊人的才能用到科学研究上,如果她能帮忙召唤几个世纪前的天才科学家的灵魂,那些在坟墓中安息的才华横溢的智囊,让他们说出真相,为尚未破解的谜团找到答案,揭开被掩埋的古代科学奥秘,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呢!谁知道呢?这些领略了几百年的陵墓生活、得到充分休息后醒来的天才在了解了现代科技发展后,说不定能发现我们被各种习惯性的观念或潮流所左右的头脑所不能发现的奇迹呢?
于是,围绕着他讳莫如深的计划,他托人将自己引荐给了这位通灵戏剧家的父母,请求娶西尔维娅。婚事有些拖沓,西尔维娅在苏尔法丁面前表现得阴晴不定,一会儿可爱,一会儿忧郁,今天几乎答应了计划中的婚事,明天就毫无理由地食言了。
摄影画家们
在那对未婚夫妇出发去订婚旅行的时候,西尔维娅正忙着排练一出场面豪华壮观的新戏,苏尔法丁只好满足于通过答录机底片的通信。但现在他需要每天在电视上和这位伟大的艺术家见面。是的,对他来说,不在她身边已经实实在在地演变为以前没发现的一种错误,他变得爱猜忌,借科学之名,疯狂地猜忌,想象着其他人也可能和他抱有同样想法,并在他不在期间俘获她的芳心。他痛苦地后悔没在她的小公馆安装上精巧、隐形的摄影答录机,以便在某些情况下监视她。
就这样,渐渐地,他每天都要往科洛什的电视站跑三四趟,接通那位通灵戏剧家的公馆或她的化妆室,他甚至用部分晚上的时间在那儿观看莫里哀宫的演出。这段日子里,拉艾罗尼埃尔处于几乎被抛弃的状态,好在艾斯黛尔和格莱特利会去照顾这位病号。
一天晚上,除了苏尔法丁以外的所有人聚集在科洛什客栈的大厅里,几个快乐的照相画家炫耀着他们的艺术理论,还时不时地讲些笑话助兴,貌似一直陷在苦思冥想中的拉艾罗尼埃尔突然拍了拍脑门,贴着乔治的耳朵咯咯地笑了起来:
“我懂了!我猜到为什么苏尔法丁医生会把不择手段拆散您和您未婚妻这一明确的指示完全抛到脑后了……他已经是第二个菲洛克斯·洛里斯了。好吧,让你们摆脱……或者更确切点说帮助你们摆脱那些实验室和伟大的事业……你们不好这一口,对嘛!伟大的事业……他……我说什么了?我不记得了……啊!是的……他希望……他希望自己是菲洛克斯·洛里斯的唯一可能的继承人……手段真下流……不过很狡猾……对嘛!您明白了吗?就是这样!”
筋疲力尽地说完这番话后,拉艾罗尼埃尔撑不住了,一阵猛烈的头痛袭来,压垮了他。格莱特利给他喝了促进睡眠的洋甘菊茶。
“我懂了!我猜到了!”
烟雾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