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贵尊邸凶杀案发生在清晨。受害人是退休副省长胡建安家的老保姆李水露,今年六十五岁。接到报案的刑侦大队警官刘凯和马森等相关人员赶到出事现场时,李水露已被送到医院抢救。
表面看,这似乎是一起城市里时有发生的入室抢劫案:九号别墅常年只住着胡建安和老保姆李水露两个人。惟一的男主人胡建安在出事的前夜,并不住在家中,于是,盗贼乘机而入。正在床上熟睡的李水露听到楼道里有动静,便起身查看,开门出来后,与走在楼道上的盗贼撞了个正着。力弱势单的李水露与盗贼厮打起来,并高喊“救命”,无奈,楼上楼下将近三百平方米的大小房间里没有一个人,而别墅与别墅之间,又相隔太远,于是,盗贼在李水露的顽强抵抗下,凶相毕露,拔刀朝着她刺去……然而,这起凶杀案却偏偏不像是入室抢劫的盗贼所为。恰恰相反,刘凯和马森在案发现场的侦查结果表明,凶手似乎是专为刺杀李水露而来的。这里有几个疑点。一是李水露听到楼道里有动静,从床上爬起来时,身上仅穿着睡衣,按说,她从门上的猫眼里窥到了凶手陌生的面孔后,是不应该开门的。在城市里生活的人,连三岁的小孩都知道,给外面的人开门前,要问明对方的身份。做了二十多年保姆的李水露会如此粗心?由此可见,站在楼道里的凶手,在李水露的眼里并不是陌生人。另外,从她被刺的地点,及她倒下去的位置分析,凶手所站的位置应该和她是面对面。现场模拟试验发现,楼道里的脚步声和开门、关门声,对安在楼道顶棚上的声控灯有着直接的影响。也就是说,当时楼道顶棚上的声控灯应该是亮着的。因此,凶手足以看清自己面对的是谁。但还是持刀刺向了她。以上两点都说明,凶手要杀的人正是李水露,他蓄意已久,伺机行凶……这就使整个案情变得复杂起来。李水露这样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女人,与谁结下难解的冤仇,竟招来杀身之祸?
更令刘凯和马森感到理不出头绪的是,犯罪现场已遭破坏。当时事出紧急,本着救人第一的原则,慌乱中的小区保安打的第一个电话是急救中心。因此,楼道里除了前来抢救的医护人员杂乱的脚印外,没有找到凶手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包括凶器、指纹,哪怕是一根头发也没有找到;其次,罪犯是如何潜入和逃出这四周高墙、门口有保安的别墅楼的,也令人费解。
无计可施的刑侦警官刘凯和马森,只有把破案的希望寄托在生命垂危正在医院抢救的李水露身上。
下午,刘凯到医院探视受害人李水露,马森则在金贵尊邸附近的居民中进行暗访。
刘凯是在下午两点钟匆匆赶到抢救李水露的市中心医院的。
负责抢救李水露的田医生告诉刘凯,李水露自入院后,一直处于昏迷之中,目前还无法探视。
“你估计她什么时候能苏醒过来?”刘凯焦急地问。
“这很难说。她伤得很重,能否苏醒,要靠她自身的求生欲望。”田医生叹了口气,“凶手下手可真狠呐,对一个没有任何反抗能力的老女人……”
“如果她醒过来了,请务必及时通知我。”刘凯将一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名片递给田医生。
“我会的。请放心!”
刘凯决定先和李水露的“亲属”们聊聊。
刘凯走出病房。
在急救室门口的长椅上,坐着据称刚从外地赶回来、一脸疲惫的胡建安,及他在本市担任一家大宾馆经理的大儿子胡光。
六十出头的胡建安,看上去显得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像许多养尊处优保养有方的男人一样,他那微胖的脸上,面色红润,双目有神。然而,透过胡建安表情凝重的双目,仍不难看出,家里所遭遇的凶险,对他的打击还是很大的。
与胡建安一样,他的年近四十的大儿子胡光看上去也是个魅力十足的男人。此人一身西服革履,鼻梁上架一副宽边眼镜,神情矜持而又庄重,显得颇有教养。
刘凯的目光落在胡建安身上。
“老省长,我是负责李水露一案的刑侦大队警官刘凯。十分抱歉,在这样的时候来打扰您!”刘凯弯下腰,很谦恭地说。
胡建安微微欠了欠身,伸出光滑柔软的右手,无力地握了一下刘凯的手。
“我能同您单独谈谈吗?”刘凯看着胡建安的眼睛问。
胡建安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不料,坐在胡建安右边的胡光突然伸出胳膊,拦住正欲起身的胡建安,一扫斯文,有些生气地瞪着刘凯说:“对不起,刘警官,我父亲现在正为我家老保姆的生死忧心如焚,你不觉得在这样的时刻跟他谈话,有点残酷吗?”
“可是,为了尽快找到凶手,我们必须抓紧时间了解案情。这难道不是你们亲属所希望的吗?”刘凯不卑不亢地解释着。
胡建安见状,索性将欠起的身子又坐回到椅子上不动了。
胡光仍是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口气:“我只是为我父亲的身体着想。刘警官,你总不愿意看到一个悲痛欲绝的老人突然发病,倒在你面前吧!”这样说着,他又紧盯着刘凯,“如果你想找受害人的亲属谈话,我倒是很愿意先和你谈谈。”
刘凯很无奈地点了点头:“那好吧!”
“你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
在院方为他们打开的一间接待室里,刘凯和胡光隔着一张宽大的玻璃茶几,面对面坐下。还不待刘凯开口提问,胡光就用挑衅的口吻抢先发问了。
“首先感谢你的配合。胡光同志!”刘凯面带微笑、和颜悦色地说,“我想就这起凶案问你几个问题。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初步分析,她的遇刺,并不是一般入室抢劫的鸡鸣狗盗之徒偶然所为。也就是说,凶手对她下手,是蓄谋已久的。那么,凶手为什么要对你家老保姆下毒手呢?换句话说,她同谁结下了这么大的冤仇呢?对此,不知道你了解多少情况?”
听完刘凯有理有据的一席话,胡光显得有些惶恐:“这……怎么可能?你们肯定搞错了。谁会杀她?她会同谁结怨?”
刘凯笑笑,又问:“这正是我想问你的。胡光同志,对于在你家做了二十多年保姆的李水露,你了解多少呢?”
“我……”胡光一时语塞,迟疑了片刻,他才缓缓说道,“刘警官,不瞒你说,我对李水露了解得并不多。”
“听说是你建议你父亲把家政大权交给李水露的。这说明你对李水露还是信任的。”
胡光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愕,随之他又换上一副厌恶的表情说:“你对我们家的私事这么感兴趣?”
刘凯仍然是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胡光同志,也许你对我们这一行不太了解。的确,隔行如隔山。其实,在出了凶杀一类的恶性案件后,我们首先要做的工作,就是向受害者亲属了解情况。当然,你算不上李水露的亲属,可一时半会儿我们又找不到李水露的家人,只能委屈你代替一回了!”
胡光听着刘凯这番语中带刺的话,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
“好啦!言归正传。胡光同志,你知道李水露的家人在哪儿吗?”
胡光皱起了眉头:“我从没听她讲过她的家人。她好像没有家人。”
“李水露没有家人?是她亲口对你讲的吗?”
“这只是我的猜测。因为……”胡光尴尬地红着脸。
“有意思的是,你却力荐这样一个并不了解的女人来主持家政。”刘凯意味深长地看着胡光。
胡光躲开了他的目光:“我承认我对她了解不深。但我信任她。她在我家做保姆的二十几年里,从未有过任何闪失,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全家人的衣食住行。最后这几年,我继母病重,我们这个家就全依靠她了。尤其对我父亲,她一直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噢,是这样。”
胡光张了张嘴,正想接着这个话题讲下去,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女护士走进接待室时,脸上还带着余怒未息的神气。
“你们快去看看吧,不知哪儿来了个小泼妇。”女护士生气地嚷道。
胡光倏地站起身:“她在哪儿?”
“正在病房门口闹腾,我们根本拦不住她。”
“恐怕是李水露的干女儿来了。”胡光说。
刘凯诧异地说:“你没告诉我李水露还有个干女儿。”
“本来,我想告诉你的……”
胡光说着,就同小护士一起走出门去,理所当然地,刘凯也跟了出来。
他们三人一来到病房楼梯的拐角处,就听到了争吵声。
“你们把我干妈怎么样了,啊?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一个年轻女人边哭边说。
“你冷静点,爱玲。不是我们把她怎么样了,这只是一起偶然事故,谁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事故,你难道没有责任吗?受害的人为什么偏偏是她,而不是你?”
“你这人怎么不讲道理啊!”
“事情都这样了,还有什么理可讲!你走开,让我进去看看她。”
“现在还不行。医生不允许探视。我看你还是别闹了,这样对你干妈没有好处……”
刘凯他们走到近前时,只见胡建安威严尽失地用胳膊拦着病房门,一个身材娇小、颇有几分姿色的年轻女人哭哭啼啼地撕扯着他的衣襟。
“爱玲小妹,请你别这样!”胡光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年轻女人的肩膀。
这一声“小妹”似乎把这个名叫李爱玲的年轻女人心头的坚冰给融化了。她蓦地松开手,扑到了胡光的怀里,低声抽泣起来。
“大哥,我干妈她伤得严重吗?”少顷,李爱玲抬起泪眼,望着胡光问。
胡光用爱抚的目光注视着她:“你先坐下,来,坐这儿!”
在胡光的温声细语中,李爱玲顺从地坐到了长椅上。
一直守护在病房门口的胡建安见状,不由松了一口气,拖着沉重的步履,边叹着气,边向病房楼梯口的铁栏杆走去。
“大哥,你不肯告诉我,可我知道她伤得很重。我想看看干妈,哪怕只看一眼。”李爱玲几乎是在哀求胡光了。
的确,连刘凯也不得不承认,李爱玲在啼哭时,模样是非常让人爱怜的。她那像洋娃娃一样白皙娇嫩的脸蛋上,流淌的泪滴晶莹剔透,含泪的眼睛就像两颗悲伤的黑珍珠,让人看了为之心痛。
也许胡光就是被她的楚楚可怜给打动了。他就像一个愿意满足妹妹所有要求的大哥哥一样,柔声对李爱玲说:“好吧,你坐在这儿别动,让我去请示一下医生。”胡光站起身,也不征求一下刘凯的意见,就径直朝着田医生的办公室走去。
刘凯见状,只好无奈地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