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事儿不大

场上的气氛,被放飞的高锋越推越高,火爆得一塌糊涂。

胡炎坐在台下瞧得有滋有味,只是一扭头,便对上了两张拧巴到不行的老脸。

原本长得就不好看,此刻简直更没法看了,辣眼睛。

当然,胡炎知道郭德刚和于慊在担心什么。

相声艺人地位低下,从地面上抠钱,生存是很不容易的,所以方方面面都有讲究。

比如说“砸挂”,便讲究“五不砸”。

一是,不能砸有隔阂的人。

原本便有私怨,到场上再一砸,那直接等同于点火、下战书,最后说不得得做过一场,才能了局。

二是,不能砸观众听不懂的。

随便弄个张三、李四、王麻子,谁知道谁是谁?

砸了也白砸,包袱响不了。

三是,不能砸官家的人物、事件。

太敏感了,除非演员真的想改行,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四是,不能砸长辈。

尤其是德高望重又和你不熟的,以及女性长辈,或者已经去世的长辈。

五是,一般不砸外行人。

相声演员自己在台上,说:你死爸爸我没娘,于慊父亲他姓王,生个儿子叫小宝,不姓于来不姓王。

这些都没什么,相声演员吃的就是这碗饭,挣得就是这个钱。

但外行人不行,即便你没有指名道姓,都有可能引来麻烦。

比如相声门内,最为出名的“拖拉机事件”。

八十年代,少马爷曾经创作过一段叫《纠纷》的相声,塑造的人物便是经典的丁文元和王德成。

讲的是津城人吵架,光逗嘴皮子,不动手,吵上一个、半个小时,最后还搭着膀子一起去喝酒的场景。

当时一经推出,段子、人物、演员都迅速火爆全国。

在段子里,丁文元是“天拖”厂的保全工,而津城拖拉机厂的简称也叫“天拖”,于是很多观众直接打电话到人家厂里找保全工丁文元。

工厂恰逢经济改革,效益下滑,人家便认为是少马爷损坏了他们的企业形象,于是直接把他给告了,结果判下来还真得赔偿工厂两万块。

八十年代的两万块,跟现在的百万、千万富翁差不多。

那会儿还不是老头的老爷子,就是把裤衩卖了也赔不起呀。

道歉、求情、改作品,没用,非得赔钱。

最后当时津城官家的二当家发话,帮了少马爷一把,此事才算作罢。

不过,打那之后,这段子基本就被扔了,少马爷也变得更加低调。

这些还只是“五不砸”,甚至即便你做到了这几点,依然有可能惹出麻烦。

比如郭德刚曾经拿一位相声门同行,而且是一起长大的发小砸挂,谁料转眼也被人给告了,最后还是官司了局。

所以,与其称这些讲究为“规矩”,倒不如说是自我保护的生存之道,更为贴切。

郭德刚和于慊,只懂规矩,不晓未来,发慌是正常的,不皱眉头反而显得外行了。

只不过,胡炎心里有数,慌是不可能慌的。

郭德刚瞧瞧台上,瞧瞧搭档,最后看到小师叔,心里当即咯噔一下。

小师叔的眼光不差呀,怎么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师叔,您是觉得台上没问题?”

谁料,胡炎直接摇头:“问题肯定是有的,高老师这回玩得确实有点狠,不过,应该是小问题,别担心。”

我信?

我不信?

你猜。

于是郭德刚的眉头皱得更紧。

胡炎也不多说,主要是说也说不明白,不管俩年轻老头,起身悠悠的往下场口而去。

道听途说,哪有亲眼见证来得有趣?

终于,台前接连响起的满堂彩中,《不说相声说足球》表演完毕。

高锋看着台下直掀屋顶的动静,发现今天这个躬,自己半点都不想鞠。

这一场活儿的感觉简直是太棒了。

当然,即便心中再不舍,自己也不可能赖在台上不走。

鞠躬行礼,跟着栾芸平下台。

等他刚到下场口,突然眼前一亮。

只见小师叔正站在人群外,微笑着看向自己。

高锋匆匆回应完小辈,紧走几步,来到胡炎跟前。

拱手道:“师叔,您算得真准,这一场活儿感觉太好了。”

看着高锋,此刻即便下了台,脸上的兴奋之色,依然不减。

胡炎旋即笑道:“对呀,我说你会火的,那还能有假。”

“感觉确实不一样,貌似又悟到了一些东西。”

此言一出,胡炎当即点头,这才是他过来想听到的话!

什么叫老艺术家的路子?

无非是基本功扎实,会的活儿多,而且老活儿使出来地道、讲究,有味道。

可这明明是优势呀,多少人想学,都学到他这程度。

但最后为什么到他这里,票就卖不动?

说来说去,还是如今的环境,已经不适合纯粹的“老艺术家”。

当然,下了苦功夫,学到的活儿,那是他的本钱,也根本不需要舍弃。

有这些能耐托底,只需要稍微多一些新活儿,来点缀就成。

如此一来,那出来的效果,绝对吊打大部分相声演员。

别说小岳、栾芸平,就连曹芸金、何芸伟都不够看。

比如刚才那一场活儿,虽然是新活儿,但表演技法、节奏拿捏,还不都是从传统活儿里学来的本事?

所以,即便后面会出点问题,这活儿,依然是好活儿,也只有高锋能使到这种程度。

换谁来都不成!

至于瑕疵嘛?

也再简单不过,内容不变,只需要把燕京足球队的队名去掉就可以了。

如果以后高锋传统老活儿不落下,再多来几个像这样的段子,何愁声名不显?

当然,德芸社即将迎来的资源紧缺期,肯定也会是个限制。

胡炎拍着高锋的肩膀道:“高老师,到了你如今的水平,能悟出新东西来,这可不容易,往这方面多琢磨琢磨。”

“师叔,您说的对。”高锋当即点头,脸上依然兴奋得跟个孩子似的。

胡炎又提醒道:“下回使这本子,记得把‘燕京足球队’的队名给抹了。”

高锋一听,嘎,脸上当即不乐了。

他平日看的所有书,都是跟相声有关的,尤其喜欢看相声门前辈,留下来的各种老故事,老规矩,所以一点即醒。

“完了,师叔,我可能闯祸了!”

看到高锋变了脸色,胡炎微笑道:“我看相很准的,说你能火,你看这一场不就火了吗,依我看,后头的事儿也不大,放心吧。”

“真的?”高锋认真的问道。

胡炎突然发现,这家伙心里不但住着一个老头,而且貌似心思真的很纯粹。

“真的,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