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情况差不多就是这样,办完住院手续会有护士带你们进病房。”张九龄在病例上写完以后,将病例递给穿着警服的人。
“好的,大夫,你能帮我看一下这孩子吗?我去帮他办手续。”男人侧身将身后的男孩露了出来,张九龄抬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男孩,微笑着点点头:“当然可以。”
男人抱歉的对他笑了笑,开门出了办公室,张九龄收拾了一下桌子,抬眼看着那穿着白色卫衣的少年。
少年高高的个子,本来就白净的皮肤没什么血色,在阳光的照射下苍白而消瘦,双手不自在的紧扣在一起,关节上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
和他对视的一瞬间,男孩的视线迅速躲开,慌张的将自己的目光移到自己的脚尖上,用牙轻轻咬住苍白的嘴唇,将毫无血色的唇咬出淡淡的红痕。
张九龄没有起身,只是拿着一支笔晃了晃,轻柔的安慰道:“不用害怕,坐一会儿吧。”
他的声音很轻,温柔的让少年紧张的情绪放松了一点,慢慢挪步到一旁的沙发,小心翼翼的坐下,张九龄看着他只坐了一半的沙发和挺直的腰板,轻轻笑了笑。
“休息一会儿,等会就有人带你进去了,不用怕,里面的孩子和你一样,都很善良。”
少年抬起头看着他,眼中带着些懵懂。
他勾起嘴角轻笑一下,低下头开始看病历。
今天是周末,看病的人比较多,缴费的人应该再排队,张九龄写了一会儿病历,抬起头,发现少年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窗口。
他转过头,发现少年盯着的,是他办公室窗台上的一盆白山茶花,这盆花,是他刚来办公室的时候买来净化空气美化环境用的,一般都是保洁阿姨在管,他自己倒是真的没怎么注意过。
现在正是花开的季节,纯白的山茶花已经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绽开了。
明媚的阳光照耀在白色的花瓣上,干净温柔又带热烈。
“喜欢吗?”他笑着问道。
少年没有转头,只是看着山茶花轻轻点点头。
“可惜封闭病房不让带。”他看见少年眼中的光暗了些。
“如果你好好接受治疗,我就让你出来看它,好吗?”少年转过头,眼中多了些喜悦:“真的?”
他点点头:“真的。”
少年微微张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他也许是想说谢谢吧..
张九龄低下头,看着手里少年的档案。
王九龙,17岁…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像窗上的白山茶一样,单纯美好。
“张大夫,新来的那个孩子没有陪护吗?”护士长从铁栅栏里出来问张九龄。
“是啊,听说是出车祸,父母走了留他一个人,孩子受刺激了,被社区送进来的。”张九龄收拾着桌子上的东西说到。
护士长摇摇头叹了口气:“挺好一小伙子…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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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闭病房新来的小孩太安静了,大家总是在外面举着聊天打游戏,他却总是一个人坐在窗边,有时候一天都不动一下。
大家都发现,他只有在张大夫来的时候,脸上才会出现一丝不一样的情绪。
不过还好,这里是容得下怪人的地方。
今天是医生大查房的日子,王九龙早早走到了大厅里最显眼的位置上,换了一身新衣服,呆呆的望着窗外。
“张大夫,来查房了?”门口的小护士看见张九龄抱着病例走进来,笑的像花儿一样灿烂。
窗边的人也扭过视线,盯着穿着白大褂的张九龄。
张九龄也一眼就看到了他,对他点头微笑一下,就转身跟着其他医生一起进病房了。
他进病房后,王九龙也起身,进了自己的病房。
“他好奇怪,从早上开始坐到现在,张大夫来了,他又走了。”一个打牌的姑娘盯着他的背影奇怪的嘟囔道。
一旁纹身的姑娘将牌扔在桌上,勾勾嘴角道:“可能他想让张大夫进来第一眼就看见他吧。”
王九龙住在最里面的病房,病房里都是喜欢安静的孩子,医生进来的时候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孙孙~怎么样?”张九龄笑眯眯的进来,摸了摸王九龙旁边床上小男孩的脸蛋。
小男孩抬起头懵懵的点点头,王九龙扭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询问完情况后,张九龄终于来到了他的床前。
“怎么样?”张九龄脸上挂着平静的笑。
王九龙扭过头看着窗外,对他的问候充耳不闻。
见他不愿理自己,张九龄只是翻开病历,看了看,抬起头笑到:“最近记录看,反应不错,明天我放假,带你出去玩一天,想去哪?”
王九龙转头看他,眼中有些期待。
“好好休息,想好去哪,明天早上我来接你出去。”张九龄伸手摸摸他的头,他很贴心的没有用他摸旁边小男孩的那只手摸他,不然他会有些恶心。
张九龄走后,他在柜子里翻来翻去,找了一身他看着最顺眼的白卫衣和牛仔裤,又钻进浴室里洗了个澡。
他虽然不爱动,但还算是个爱干净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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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10房二床的孩子被烫伤了脸,毁容了。
晚上吃完药,孩子妈去水房打水洗脸,小孩自己想喝水,去拿水壶,没想到水壶倒下来,盖子开了直接洒在孩子脸上。
病房里一晚上都是孩子的哭声,今早就先转去皮肤科了。
张九龄早上就来接王九龙出去了,换下白大褂的张九龄比平时多了几分朝气,再怎么说也是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不能老是拘谨着。
“想去哪?”张九龄带王九龙坐上自己的车,帮他系好安全带问道。
王九龙摇摇头,没有说话。
张九龄好像料到他会这样,轻轻一笑,发动了车,笑道:“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哪儿?”王九龙抬头愣愣的看着他,张九龄歪头神秘的笑了一下:“到了你就知道了。”
见他不说,王九龙也就没问。
“昨天晚上吓到了吗?”张九龄一边开车一边问他。
住在封闭病房的患者都比较严重,受不了强刺激,王九龙和那男孩住一个病房,肯定或多或少被影响了。
王九龙看着窗外,淡淡开口:“还好。”
“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和我说,我不在你就和护士说,知道吗?”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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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带我来这。”王九龙看着漫山遍野的山茶花,眼中的星星闪烁起来。
“你不是喜欢山茶花吗?我找了几天,才在网上看到了说这里有一片山茶花。”张九龄笑吟吟的看着男孩眼中的星。
“好看吗?”他怕打扰到他,于是将声音降到了最小。
纯白的山茶花开了满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圣神的白纱。
王九龙点头,嘴角难得勾起一抹笑,喃喃道:“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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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知道10房一床的大高个
每天做完治疗都能被放出铁门去张大夫的办公室,一坐就是一下午。
张九龄有时候忙,一下午都在工作,王九龙就乖乖的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台上的白山茶发呆。
有时候实习小护士会来给张九龄送点小零食,张九龄都会让给王九龙吃。
王九龙表面上笑着把它们全部吃进去,回到病房以后就钻进厕所去疯狂呕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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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床一号床情况稳定,可以出院了
“明天就要出院了,心情怎么样?”张九龄合起他的病历笑着问他。
他只是看着床边的山茶花,淡淡的摇摇头:“没心情。”
“回家不好吗?”张九龄抬头看他。
王九龙转过头,盯着他,面无表情的开口:“我没有家了。”
…张九龄语塞。
“张大夫…我明天还想看一次山茶花。”王九龙很少开口说话,这是他第一次对他提要求。
张九龄微微一愣,点点头笑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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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在城西山上的山茶花丛里发现了一具男尸。
经确认是市精神病医院儿科的一名大夫,名叫张九龄。
发现他时,他已经死亡,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伤口,身上铺满了山茶花瓣,山茶花上占满了已经发黑的血液。
在他身上检查出死前被侵犯的痕迹,奇怪的是,他好像没有挣扎。
法医提取了DNA,锁定了凶手,半个小时后,就在后山发现了坐在地上手里捧着山茶花的王九龙。
红色的血染红了他的白色卫衣,就像像极了张九龄身上的白山茶。
大家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一个孩子,杀死了他的主治医师。
网络的抨击,无情的谩骂,他成了别人口中的魔鬼。
“王九龙,你为什么要杀死张九龄?”
少年扭头,有些出神的看着审问室高高的小窗,手中紧紧攥着一朵山茶花,最近露出一抹淡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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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张九龄躺在地上温柔的注视着王九龙,任由他将花瓣一点点盖在自己身上。
“因为我爱你。”王九龙低下头吻住他。
“爸爸妈妈也是吗?”张九龄问他。
“是…”王九龙的脸上露出一抹喜悦的笑容,他很高兴,世上很少有人能理解他,当然…也有些难过,因为这个人马上就要消失了。
张九龄也跟着笑了笑,安静的闭上了眼睛。
他感觉王九龙用冰冷的刀抵住他的脖子,缓缓划开他的皮肤,割破他的动脉,滚烫的血液慢慢流了出来。
他是个失败的医生,他爱上了自己的病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爱上了。
但他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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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都知道,那个疯狂的少年杀死了救自己的医生。
可那惊涛骇浪的爱意,只有那些被血染红的白山茶知道。
年复一年,窗台上的那盆白山茶,再也没有开过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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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城西的山茶花田起了山火。
熊熊大火将即将暗下去的天幕烧的橙红一片。
消防员扑灭大火后,在火场中发现了一名男尸。
身份核实后,发现是前几天刚刚出狱的恶魔杀手王九龙。
人们认为这是他良心发现的赎罪,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原谅他。
“妈妈,这个叔叔是坏人吗?”小女孩拉着妈妈的手指着电视上的照片问道。
“不是。”女人把饭菜摆在桌子上笑道。
“为什么?”小女孩抬起头懵懂的看着妈妈。
女人没有说话,放下长袖遮住纹身,嘴角挂着笑。
如果他是坏人,他不会在山茶花田闭园的时候进去。
自始至终,他想要的就只是那么一个人罢了。
就算世人费再多的口舌有再多不愿,也没有办法分开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