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阿伽雷斯是怎么将自己隐藏在人类之中的,我只知道他是为这些孢子而来的。除了眼前这被毁掉的一粒,还有其他的都在卡莫拉家族的手里,所以他得潜伏在他们之中。这终于可以解释他的行为了。而取到这些孢子并非易事,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莉西亚迪刚才口中提到的德国公司就是莱茵和莎卡拉尓他们的人,不管两年前他们有没有葬身海底,纳粹余孽们都不会就此放弃他们的计划,一有风吹草动就会死灰复燃。
“那个高个家伙…该不会就是莉西亚迪麾下的,那个有白化病的王牌杀手———罗伊吧?”
杀手?这是阿伽雷斯进入人类社会后的身份?的确,很适合掩藏他自己,杀手总是被允许保持神秘和距离……
“听说,还是她的情夫呢。”洛狄娅附加了一句。
“噢,是吗…情夫?”我顺口接道,喉口像卡刺似的一梗。
“怎么了?”
“没,没什么。看样子科洛夫应该没事了,我们也交上好运了。”我挠了挠鼻尖,目视着莉西亚迪的人进来收拾了残局,阿伽雷斯则像个称职的保镖般一动不动的站在一旁,面具下浓重的阴影将他的脸藏匿其中。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桌上的那颗破碎的孢子。
那对幸存的人鱼一族来说是相当珍贵的东西,我可以想像他作为一个首领此时的心情,如果可以的话,他一定会选择将这里所有的人都杀掉,但他保持着绝对的冷静,跟一尊凝固的冰雕没有什么两样,直到莉西亚迪靠在他的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他才微微动了动嘴唇,回应了一个疑似意大利语的音节,而且是笑着的。我不得不承认那种微笑配合着面具,让他看上去像个神秘迷人的绅士。
可我的心中霎时间涌起了一股相当不舒服的滋味,就好像某个怨妇看见自己丈夫出轨的感觉,我甚至止不住的看着那颗破裂的孢子,胡思乱想起来。等我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琢磨我对阿伽雷斯来说是否就意味着一个活体孢子的时候,我立刻刹住了狂奔的思绪,强迫自己别想下去,可心里还是泛起一股难受的酸意。
该死的!
我拍了拍脑袋,只想把脑子里的东西拍出去。这个时候我看见莉西亚迪扬长而去,阿伽雷斯目送着她离开后,来到桌子前,拾起了那枚孢子,握在掌心里。他戴了一双黑色的皮手套,凭着刚才他拥抱着我时的触感,我可以确定他即使人类化了也变异的相当不完全,手还是蹼爪的形态,所以才需要隐藏起来。我注意到阿伽雷斯高大的身体在不正常的颤抖着,好像在强忍痛苦。
我知道到他有哪里不对劲。
“德尓特,我们走吧,科洛夫一定需要有人在他身边。”在洛狄娅提醒着我的时候,我注意到阿伽雷斯又走出了门外。
我侧过头去,对洛狄娅比了个让她先走的手势,翻进窗子里,想跟上阿伽雷斯,可他再次不见了踪影,我暗暗咒骂了他一句,跑下一楼去四处寻找着他的去向,在经过一个敞开的门前时,我的背襟忽然被一双手拽住,整个人刹那间就被拖进了黑暗里。一股浓烈的异香充斥着鼻腔,使我立刻放弃了挣扎,任由身体被几乎被阿伽雷斯打横拖抱着,回到了地下水道里。
盖子在头顶被阿伽雷斯合上后,他紧紧拥着我,靠在潮湿的墙壁上,粗重而急促的喘息着,身体犹如山体崩裂般剧烈的颤抖着,然后一阵布料撕裂的声音从我的身下传来。我下意识的低下头去,只见阿伽雷斯下半身滚动起伏着,什么东西从风衣里面挣动着要突破出来,我立即想去撕开他的衣缝,却被他抢先自己扒拉开来,里面的光景令我猝不及防的大吃了一惊———
我不知道该不该称呼眼前的东西为“腿”,因为它们压根就不像,只是鱼尾中间裂开了一条缝,将原本的构造勉强分作了两股,上面依旧布满了黑色的鳞片,而作为人类双脚的位置则藏在一双黑色的皮靴里,不知道是什么模样,也许还没有脚,只是硬塞在里面了,而且鱼尾中间分开的部分现在已经生长了一些新生的组织,显然是快要黏合在一起,重新变成那条粗而长的黑色鱼尾。
“它很不稳定,德萨罗…我要变回去了,得找个地方躲一躲。”阿伽雷斯盯着我,用我已经能听懂的人鱼语言低鸣着。我怔忡的望着他,觉得他与我这样说话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他戴着皮手套的宽大蹼爪抚到我的头上,从我的脸颊缓慢的、一点点滑到嘴唇,声音暗哑而低沉:“现在…还害怕我吗?”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攥住了他的面具,将它从他的脸上摘下来。后面露出的那张面孔没有任何变化,只是那对尖尖的翼状耳朵正在如同某种顽强的植物般从他的发丝下缓慢的生长出来,也许这幅模样对于其他人来说有点惊悚,不过我却不由觉得有点好笑。于是我真的很不地道的笑了一下,像调戏某种小动物般摸了摸他的耳朵尖,却被他惩罚性的抱紧了腰,充满占有欲的咬了一口我的下巴。
我敏感的一缩脖子,头顶却忽然不适时宜的传来一阵脚步声,令我意识到这个地方真的不是什么幽会的好地点,我望了望那些不知通往哪儿的岔道口,“阿伽雷斯,你熟悉威尼斯的道路吗?”
TBC
☆、Chapter67+68(和谐版)
Chapter67
阿伽雷斯的确对威尼斯的地下水道非常熟悉。
他背着我,在这个迷宫般的黑暗世界里自由穿行,面对每一个拐弯和岔路口都毫不犹豫,像个从地下水道里出生的盲鱼般游刃有余。由此可以想像,他经常在这里来去,把这里作为他的秘密通道,以隐藏他变异后这副并不稳定的身体形态。
沉沉浮浮的前行中,我盯着他的逐渐完全成形的耳朵背面,“德萨罗”的惯性思维从“德尓特”的伪装下跳脱出来,我止不住的开始思考他是怎么改变了自己的身体特征:通过自发性的由内而外的改造自己的基因构造吗?或者是他恰巧从那些纳粹的沉船残骸里获得的某种化学试剂,加以利用而达成的变异?前者和后者在现今的生物学领域上而言,都是不可置信的事情,可放在阿伽雷斯这样一个外星生物的身上,似乎没什么是不可能的被实现的,也没什么事是他办不到的。
我试图用我所学到的理论做一个合理的分析,可却无法做出一个合理的结论,思维这才转回到现实的问题中,琢磨起来。
关于阿伽雷斯这两年的经历,最合理的猜想是,他从知晓到孢子被科洛夫从纳粹的沉船里带走接着交易给了黑手党的消息后,就一直蛰伏在这。
以他的高智商和人鱼与生俱来的杀伤力,在这被黑手党控制的水深火热的地盘上获得他们的认可并非难事。他以“杀手罗伊”的身份合理的融于黑手党之中,为他们办事以获取信任,以便将来从中破坏黑手党与他们口中的“德国公司”的交易,将人鱼孢子全部夺回来。
至于,那所谓的情夫一说,只要结合阿伽雷斯不能暴露人前的下半身的状况来想,便能判断这是无稽之谈,多半是一些总喜欢给黑手党安上些艳闻的记者造的谣。
噢,年轻美艳的教母和她英俊的杀手骑士之间的故事,谁不喜欢听呢?
妈的,见鬼,反正我可不感兴趣。无聊透顶。
我暗自腹诽,脑海中不由回想起莉西亚迪看着他的那种眼神,不禁翻了个白眼,不自觉的搂紧了阿伽雷斯浓密发丝间那修长有力的脖子,像只猫似的趴在他宽阔的脊背上。而这块巨大的生鱼片则将身体稍微抬起来了几分,好使我趴的更舒坦。
我把头枕在他的脊骨上,心想着,这也很好的解释了他为什么没有来找我的原因:他在为夺回人鱼孢子而精密的实施着他的计划。所以,显然他在过去的两年间无暇分神顾及我的去向,让我几乎以为他彻底失踪了。
抽了抽鼻翼,将那股从他耳后散发出来的异香深深抓入胸腔,心底那种从刚才就压抑着的失落感却随之充涨着胸膜,五脏六腑酸涩的像喝了一整瓶坏掉的蓝莓酱。我无声的牵了牵嘴角,苦笑着分析,也许说真的,仔细想想,我对于阿伽雷斯的重要性也不过就相当于是其中一个散落的孢子体。他保护我,寻找我,也许归根到底,都是因为我的身体里有他的DNA,相当于一个他的后裔(当然,结合实际情况来看的话,我可能是最捣蛋,最让他措手不及的一个)。
德萨罗,你也没什么理由感到不满,不是吗?
这就是作为人鱼首领的天性与使命,就像这世上任何一个族群的王者。
呃,该死的,我是不是想的有点太远了…
“德萨罗…”阿伽雷斯忽然出了声,将我从威尼斯狂奔到非洲的思维猛地拽了回来。他微微侧过头,耳朵贴着我的鼻梁,“你在想什么?”
“你。”我下意识的脱口答道,然后因自己的失神的回答差点呛进一口地下水道的水,“我是说你的变化…和经历,实在让我有些太吃惊了。”
“你……会有机会了解的。”阿伽雷斯回过头去,意味深长的笑了一下,鸣音在黑暗的甬道里回荡得很远。
说实话我着实不太习惯听人鱼语,这种发音比俄罗斯语还要粗粝的语言说什么都像在念某种神秘咒语,再加上他的嗓音低沉得太有威慑力了(请想像一下吉奥洛夫在你耳边拿着话筒说话的效果),总是能让我愣在当场。
我点了点头,被他攥住了手臂环到腰间,一如他人鱼形态时那样带着我忽然加速的在水里冲刺起来,地下水道在此时也豁然开朗,四周的石壁变得宽敞,我们一下子潜进了更深的水道中。
斑驳的暖色灯光从我们头顶散落而下,水中朦朦胧胧的,像藏着一片晚霞。我们身体周围擦过的廊桥的支柱好像海岸边的水生密林,头顶晃过的船影犹如一片片浮云,被落下来的雨滴搅乱打散,恍若置身梦中。没有人能看见我们,仿佛水上是一个世界,而水下则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一个只属于我和阿伽雷斯的隐秘幻境。
我不由自主的将手臂中的腰搂得更紧了。
他挟着我,开始向上游去,游到建筑物的柱子之中,最终接近了上方木板的顶部,伸出胳膊着力一推,一块板子就像舱门那样被推了起来,整个过程轻车熟路,看样子这就是他在威尼斯的居所。它是一个公馆的模样,面朝运河的铁门被一个巨大的铁锁锁住了,假如我们不是从水底的暗门通过,是不可能进来的。但是显然这不是他自己买的屋子,这所公馆玻璃破破烂烂的,内门上贴着封条,窗户旁悬挂着一个老旧的木头招牌———威尼斯水生生物研究所。看上去像是被弃置已久了。
尽管知道水生研究所这种地方的确有阿伽雷斯居住的适应条件,我下巴还是快要掉下来了,比划着:“水生…生物研究所?你,一条这么大,这么长的…人鱼…呃,还是首领,就这么嚣张的藏身在水生生物研究所里?你怎么不干脆去卖渔产品的集贸市场?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幽默感的。”
“生鱼片”眯起眼皮瞧着我,似乎品味着我的“渔产品”这三个字是不是在形容他,我揶揄的耸耸肩,表示就是这个意思,并勾了勾指头,比了一个鱼咬勾的动作。我想这一定十分冒犯他作为首领的尊严,可我就是忍不住想这么干,尽管我知道我会大难临头。
下一刻就验证了我的预感,他忽然掐住我的腰,将我一把按在翘起的门板上,低下头,嘴唇威胁意味的抵着我的鼻梁:“德萨罗…你让我……”他吞了一口唾沫,狭长的眼睛里隐隐燃起惑人的幽焰,喉头滚动着粗哑的低语,“你让我实在……”
他的蹼爪隔着皮手套揉摸着我的脊背,顺着脊骨滑下尾椎,掌心捧住了我的臀部,腰胯紧紧的抵在我的双腿之间,即使被一层厚厚的风衣布料阻隔,我依然感到他那尺寸惊人的东西已经硬了,正正顶在我的下腹上。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胡乱窜动起来,呼吸有些不畅,但我仍努力保持着冷静的态度:“我想知道…我对你到底意味着什么,阿伽雷斯?一个延续你血脉的后裔,一个基因载体吗?”
念出这个词的时候我的心脏抽得一疼,好像在逼着自己剥离某种残忍的真相。阿伽雷斯敛去了笑意,若有所思的望进我的双目之中,似乎在仔细的思考着我问的这个问题。
也许作为人鱼族群长久以来的王者,阿伽雷斯的生命漫长的犹如一片羽毛沉入深不见底的海沟的时间,他的半生也许经历过许许多多的惊涛骇浪,无数场搏斗、劫难与厮杀,却从来没有面对过这样一个简单却又难解的谜题。感情,爱情,人鱼是否和人类共通呢?
我真的无法用我的生物学知识去判断,而我的情商的确不高,我没有任何恋爱经验,前十年所有的精力都花在学习上,是个彻头彻尾的书呆子。
我一点也不知道阿伽雷斯对我的感情是否是出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