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黎摇头:“不是。”
本来就还不是,她没有说谎。
不过云黎否认的时候莫名心虚,她视线移开,也可能是不敢看李秉初。
李秉初淡淡应了声,没有追问。
风从门的方向吹过来,初春的凉意从脸颊扫到脖颈,云黎低头,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两声。
“还没吃早餐?”李秉初听见了,他出声问。
现在都快十一点,眼看是吃午餐的时间了,她这副刚起床的样子果然还是会被看破,云黎默认。
“正好我也没吃。”李秉初看向她,问:“一起去?”
云黎说到底不太善于应对一些社交,比如说像李秉初这样完全压迫感的存在,即使他的说话是询问,也有着说一不二的威慑力,让云黎没办法说出拒绝的话。
她有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慌张感。
于是他们一起去了附近的一家早餐店。
这个时间,说是早午餐更合适。
店里很安静,除了老板娘就是他们两个人,云黎要了一笼小笼包,一杯豆浆,李秉初要了一碗素面。
他在云黎拿出手机前已经先付款了。
虽然没有多少钱,云黎也不该和他计较这个,可她不习惯欠别人的,哪怕一块两块的都不想欠。
上次一起吃饭,好歹有港港在,显得没那么尴尬,这次只有他们两个人,不太熟又压着辈分,云黎这一笼小笼包就着豆浆都有点咽不下去。
李秉初还没动筷子,他看了一眼面前紧张的云黎,问:“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吃个饭而已。
也没其它的。
云黎确实害怕,害怕的连否定都忘记了。
要说具体为什么,李秉初也没做过什么事,只是他身上既定的气场在哪里,很难再被转变。
云黎下意识抬头看了李秉初一眼。
不得不说,李家人拥有十分良好的基因,李家老爷子七十高龄,气质儒雅,五官端正,看得出年轻时俊朗非常,李秉初和李港港也是。
光看李秉初的脸,其实分辨不出他的年龄,看起来甚至可以笃定的说不到三十,可他身上有种震慑力,是在时间的沉淀下才能积攒出来的。
“你不用怕我,至少到目前为止,我应该没凶过你。”他沉声,叙述这一事实。
说的没错。
他没有哪一句话是凶过她的,甚至说,连重一点的语气都没有。
当然,第一次见面是误会。
那是他最凶的一次。
说完,李秉初低头,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这顿早午餐解决的很快。
云黎吃完一笼小笼包,把一杯豆浆都喝干净,偷偷看李秉初,他也吃的差不多了。
云黎正在心里纠结要找什么借口快点从他身边溜走,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个想法,正预谋实施,李秉初低头,幽深的视线笼罩过来,似乎瞬间把她的借口都看了个精光。
“我还约了人,先走了。”李秉初说。
他淡淡移开目光,不想因为再给她造成更多压力。
而云黎在暗处偷偷松了口气。
她强装出笑容:“您注意安全。”
李秉初:“嗯。”
从小竹村出来,李秉初开车前往宁大。
他所说的约了人是真,但不是在小竹村附近,反而,从小竹村出来,他还要开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周老师在办公室等他。
李秉初毕业已经十多年,这十多年里,他和他的老师也一直有联系,作为周老师的得意门生,他的成就是过去这么多年,还能为他所津津乐道的。
周老师有事约他,李秉初都会过来。
这次也是。
“秉初,也是又麻烦你跑一趟。”周老师请他坐下,给他倒了杯水。
周老师是个很严谨认真的学者,六十来岁的年纪,头发依旧黑亮,茂盛,这点倒不像是一个做研究的。
李秉初摇头:“老师,不麻烦。”
上次来周老师这里是两年前,那一次的场景,李秉初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
当时他正在和他的学生谈话,李秉初没去打扰,他在门外等着。
里头那个学生是个女孩子,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头发扎成马尾,倒是挺青春。
很安静普通的一个女生,起初李秉初没多在意。
偶然往里看了一眼,他认出来那是云黎。
港港的好朋友。
她来家里住过几次,每回都礼貌的和他打招呼,挺懂分寸,性格安静,那双澄澈的眼睛里,有种她独有的易碎感。
这是当时李秉初对她的印象。
周老师在和她说课题上的事。
学术研究这回事,不是谁都适合,有些人考进来时成绩优秀,临了连毕业论文都无法完成,这样的人也就是混个毕业证,没什么做学术深耕的心思。
周老师说,云黎认真的不像是只来混毕业证的,可她确实也不喜欢做学术。
她的心思在雕塑上更多。
那你为什么要学这个?
周老师问她。
这问题要怎么回答?
云黎沉默了十几秒。
李秉初站在门边,本无意听他们谈话,听见周老师这么问,他莫名的也有些好奇。
于是他抬头看了过去。
窗户上金色的阳光洒在她的侧脸,在她的鼻尖打下金色的光斑,她看着面前的导师,半开玩笑的说:“那我要是说,我学这个,是想争家产,您相信我吗?”
她停了两秒,小小的呼吸一口。
“毕竟得自己有本事,才能守住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她笑了起来,脆弱的眼睛里坚定又有力量,她说:“您别不信,我也想干一回大事。”
周老师无奈的叹口气。
他当她是在天马行空的开玩笑,毕竟一向乖巧的女孩子,也少有这样调皮的时候。
周老师也不是真的忍心说云黎。
当时决定带她的时候,就是喜欢她身上这股劲,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实际上有韧性得很,他总以为能从她身上挖掘出更深的东西来。
“周老师,我让您失望了?”云黎也愧疚,她能感觉到老师对她的期待,她其实是个很害怕辜负别人期待的人,这样会让她心里有愧疚,抬不起头。
她手指揪着衣服,挺紧张,目光偏偏又很坚定。
那是第一次,李秉初真正的把目光投注到她身上。
以至于他到现在也清楚记得,那天午后从窗户打下的光斑,金色,耀眼,和她的眼睛融为一体。
而现在李秉初就坐在当初云黎站着的位置。
周老师在和李秉初说一笔投资的事,生意上相关,其实周老师不愿意麻烦自己的学生,只不过这事只有李秉初能办到。
“可以。”李秉初点头。
他说话有分量,让人不疑他话中有假,短短两个字就能让人格外安心。
说完这件事,周老师从电脑上点开几个文件,说是学生的论文初稿,也让李秉初一起看看。
周老师手下有四个研究生,三个女生一个男生,说起来各有优点和缺点,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像李秉初这样全方面优秀的学生了。
“我都毕业多少年了。”李秉初说:“您现在让我做学术我也不行。”
他没有要看论文的意思,他自从毕业之后,也没有再进行过学术研究,并没有看的资格,也提供不了多好的意见。
“周老师。”夏楹敲门,手上拿了一叠资料。
她注意到周老师有客人在,于是往后退了一步,刚到嘴边的话又停住。
李秉初起身,“老师,那我先走了。”
李秉初走到门口时,夏楹把资料交过去,她提到云黎,李秉初脚步顿了下。
“云黎有你一半的速度,我就谢天谢地了。”周老师叹气。
夏楹笑着为云黎说话:“那她也在dealine之前交稿了,您不知道,她每天愁的头发大把大把的掉。”
每个人有每个人不同的习惯,进度不一样而已。
周老师也没再说云黎,大只是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
李秉初抬腿继续往前。
今天天气算不得特别好,太阳藏在云层里,像吸满了水的毯子放在热锅上蒸,闷,不透气。
毕业十多年,学校变化也大。
李秉初当年读书的时候,他确实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他这个人,一直被说性格沉闷,严肃无趣,这么多年,还是这样。
性格是天生,他本就这样。
他做任何事都有自己的考量,有分寸,会思考利弊,会考虑后果,更加会,谨慎行动。
唯独现在这一件。
他去争取又怎么样。
哪怕在世人眼里他很荒唐。
但任何外界的眼光都不是阻止他的理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有多迫切。
李秉初从南校操场后走过来,路过那家蛋糕店时,买了两包桃酥。
前两天她的朋友圈提了一句,说想吃学校南校的桃酥了,可惜没时间去买。
他本来想再多买几包,他也尝尝味道。
可惜这是店里最后两包。
他叫了跑腿,把这两包桃酥送去她的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