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春。
凌晨三点。
一列绿皮火车在地势崎岖的白峰山山脉蜿蜒前行。
窗外大雪纷飞,严寒的气息无孔不入地侵袭火车车厢。
云璐躺在卧铺上,底下铺了张一次性床单,紧紧裹着从家里带来的丝绒毛毯,肩膀微微颤抖,试图抵挡寒意的入侵。
可无济于事。
冷风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不停在车厢中穿堂而过,穿透她的羊毛大衣。
云璐脸颊生出一丝疼痛,寒意从她的脚底蔓延,让她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之中。
难以置信现在已是初春时节。
她绝望地盯着车厢顶板发呆。
旁边铺位的大妈打呼声不绝于耳,云璐烦躁地把降噪耳塞再往耳道里推进几分。
今天她已经连续坐了二十个小时绿皮火车,从早上七点上车一直到现在,车厢里那令人恶心的红烧牛肉泡面气味还未消散。
她眼皮耷拉,精神上困得不行,但糟糕的环境让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入眠。
这是她生平第二次坐绿皮火车,她很绝望。
白峰山这鬼地方,新闻里的极寒之地,是地处于我国东北部的偏远山区。
飞机不能直达就算了,连高铁也还没开通。
为什么她会和她爸云辉永立下前往白峰山的赌约。
前阵子,云辉永公司山泉集团旗下的纯净水品牌“冰泉”遭同行诬陷,爆料说水源地昆阴山总厂受到严重工业污染,导致不得不停工。
陷入舆论危机后,山泉集团股价暴跌,公司资金流变得异常紧张。
当时正值云璐二战考研失败,这事恰好撞在她爸枪口上。
家族聚餐时,云辉永没忍住数落了她几句。
骂她不学无术,整天只知道搞vlog。
还让她赶紧把她那旅行博主的大V账号给关了。
云璐气昏了头,为了不让云辉永关停账号,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夸下海口,信誓旦旦保证自己会去白峰山把“冰泉”救回来。
云辉永一听当然乐意,立马拍桌说:“好啊,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去山里锻炼锻炼也是好事。省得二十三岁人没半点自理能力,煮个泡面也能把厨房烧着。”
于是,她爸便当着所有亲戚的面和她立下赌约—
如果她能请到全国水资源专家林景深帮忙澄清,并一年内把“冰泉”分厂东湖利润提升十个点,子公司“冰泉”的所有股份将归她所有;但如果做不到,以后她就得无条件听家里的安排。
她的本科专业是水文学及水资源工程,本来对于纯净水产品开发和运营这一块来说,并不算难事。
可现在问题是,她的大学学业一塌糊涂,对过滤、消毒、软化、反渗透各种水处理技术一窍不通,更别提经营管理纯净水水厂。
她要怎么样给东湖提升十个百分点的利润啊......
想到这些,云璐心情低落地闭上双眼。
就在她开始酝酿出些许睡意时,一股不祥的触感突然从手臂处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被窝中缓慢爬行。
云璐下意识地蜷缩身体,背部紧贴一次性床单。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愈发清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
云璐本能地抽回手,急忙坐起身,迅速从床铺上翻下来,大力甩掉身上黑乎乎的不洁之物。
车厢里的乘客被突如其来的大动静惊醒,陷入困惑和不满中,纷纷伸出头朝声源方向望过来。
打呼的大妈皱起眉头:“小姑娘,这大半夜的吵什么呢?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云璐看了眼两个铺位中间的小桌子,上面吃剩的红烧牛肉泡面敞开口,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在碗里爬来爬去。
胃里反胃的那股劲儿翻江倒海,几乎让她当场去世。
云璐很想直接开骂,但考虑到现在是凌晨,大部分乘客还在睡觉,最后还是压低音量:“火车是公共场所,这泡面谁吃的,麻烦收拾一下。”
“啊,不好意思啊,小姑娘。”大妈瞅了眼桌上的泡面,似是意识到自己吃完没收拾干净吓到云璐,连忙道歉,起身把没吃完的泡面丢去车厢交界处的垃圾桶。
云璐深吸了口气,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走到车窗边的凳子坐下,望着无边的黑夜,只希望窗外的太阳能快点升起来。
经历二十五小时,云璐总算从绿皮火车上下来,眼前的景象如梦似幻,让她产生穿越回九十年代的错觉。
车站外,白峰山站四个大字耸立在眼前,在它们的背后,群山起伏,高耸入云,皑皑白雪覆盖整个山脉,清晨的阳光映照在冰雪纹理上,闪烁美轮美奂的光芒。
云璐完全没心情欣赏白峰山这奇特而壮丽的景色,只觉得浑身又冷又饿又脏。
因为火车里那推开门满是污垢的洗手间和那碗吓人的红烧牛肉面,沿途上她几乎滴水未进。
不愿再回忆绿皮火车上的情景,云璐摇摇头,无力地解锁手机,拨通电话。
“嘟嘟嘟……”
电话那头传来个陌生的男声。
“云小姐?”
云璐拿下手机,扫了一眼屏幕,确定是云辉永的电话,“高秘书?我爸呢?”
“云总这会儿正准备去见客户,不方便接您电话。”
“那你告诉你们云总,他女儿刚刚遇到雪崩,尸体被埋在白峰山山脚下了。”
“云小姐,这……”
电话那头左右为难,正准备继续说下去,手机被云辉永接回去:“璐璐,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能不能好好说话,又怎么了?赶紧说,我赶着去见蔡氏集团蔡总。”
“爸,是不是只要我能救回冰泉,您就不关我的账号了?”
“你要是真有这本事,老子也不用怕以后山泉集团败你手上了!”
“爸,您保证说到做到?”
“嗯,只要你能别让冰泉下架,我立刻解冻你所有黑卡。”
“好。”云璐挂断电话,翻开短信对话框,找出高秘书昨天给她发来的接送司机的信息:
【陈师傅,电话188259xxxxx,车牌白A89NN0,黑色SUV。】
云璐拖着银色行李箱站在出站口,环顾四周,很快将目光锁定在露天停车场上的那辆黑色本田旁。
男人站在车外,看起来与她年纪相仿,一只手搭在敞开的驾驶座车门上,头戴着顶黑色棒球帽,上身黑色冲锋衣搭配黑色休闲裤。
个子高大,身形清瘦修长,站在茫茫白雪中,全身上下的黑色装扮在雪地里尤为抢眼,就像是上帝作画时不小心泼下的一抹墨。
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模样,却给人一种干净利落的感觉。
难怪说山里养人,竟连司机的气质都如此出众。
云璐一整天积攒下来的怨气因为这位帅哥司机的出现消散了一大半,她径直走上前:“陈师傅,是吧?”
对面的男人因为她的突然出现明显愣了一下,像木头一样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没回答她。
云璐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怒火又燃了起来,她无语地将银色行李箱的拉杆递给他。
“走吧,要不然我们赶不及中午前到达溪池镇。”
然后,她绕到副驾驶座,自顾自地拉开车门,衣领倏忽散发出存留的红烧牛肉泡面味,她紧紧皱起眉头,“对了,陈师傅,麻烦先帮我找个洗澡的地方,谢啦。”
通宵一整晚消耗极大的精神气。
云璐上车后昏昏沉沉,很快进入梦乡,梦中不时出现那人的身影。
在今天之前,她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梦过他,或许是接连经历糟心事,才让她又开始噩梦频频。
SUV穿过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背包里传出嗡嗡的振动,云璐掀开眼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挂断电话。
她的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件黑色冲锋衣,因为大幅度的动作,衣物滑落带走身上的温度,冻得她打了个激灵。
“冷吗?”
驾驶位传来低沉清越的声音,男人一边说着,伸手把暖气按钮调至最大。
云璐觉得声音很熟悉,扭头看了眼。
男人已经摘下棒球帽,调好暖气后,视线没往她身上停留,而是专注地目视前方,认真开车。
车窗外隐隐照进一些阳光,云璐逆着那束淡光,只看见半张清俊的侧脸。
好眼熟。
像极了梦里当年离她而去的那人。
云璐确定自己没睡醒,闭上眼继续梦里的吵架场景,喃喃骂了句“狗男人”。
男人默不作声,只是抵在方向盘上的食指顿了顿。
大约过了十分钟,车外突然传来刺耳的摩擦声响,车轮在雪地里打滑,云璐被惯性顶得向前倾,又被安全带猛地拉回来,重重跌回到椅背上。
SUV紧急刹停在原地。
云璐这会儿是彻底醒了,火冒三丈地扯下眼罩,即使对方是帅哥也不能忍,“你会不会开车啊?!”
她忘了,山路崎岖,一路的冰天雪地SUV却是开得四平八稳。
对方没说话,看上去并不想理她。
他低下头重新拧车钥匙,试图再次打燃火却未能成功。
随后,他从车后座背包里掏出保温壶,倒了杯热水递给她,“车子抛锚了,我下车去看看什么情况。开不了暖气,你要是冷的话,可以喝点热水暖暖身子。要你不想喝的话,也随便你,放着就行。”
云璐听着他又硬又冷的语气,脾气一下子又上来了。
换作平时,她绝不会喝陌生人的水杯,可现在她是又冷又渴,别无选择。
真的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咬咬牙,侧过身准备去接热水,撞上男人清黑的目光,一时间,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
刚才一直处于混沌状态中,云璐脑子没反应过来,没仔细瞧他。
可在这一秒,两人猝不及防地面对面,即使三年没见,他的整张脸近在咫尺,她想认不出来都难。
他比读书时瘦了些,头发也剪得更干净,没有碎发的遮挡,衬得本就耐看的五官更是英挺。
是陈洛风。
是梦里她喊“狗男人”的陈洛风啊。
云璐装死掩盖过去,若无其事地接过温开水:“陈师傅,谢谢啊,你服务真周到,回去我让我爸给你加工资。”
陈洛风清冷地看她一眼,很快目光又瞥向别处,嗤笑了声,“三年没见,看来你把我忘了,云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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