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冬勇多久没有回家了?
自从他大喊着“我成功了”之后,刘冬勇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开始执迷于从前不屑一顾的社交舞会和没完没了的学术报告,他恨不得把每一天都用来证明曾经看不起他的人有多愚蠢。
金钱与名声会毁掉一个人的,凌燕想……
“砰”地一声,门开了,几乎是用撞开的。
家里的门有生物信息识别功能,如果换个人用这种力道掉,估计自动报警器就该响了。
刘冬勇醉醺醺地走进家门,兼具清洁功能的服务机器人为他递上了拖鞋,没想到刚穿上鞋的刘冬勇就把机器人一脚踢开。
“你干什么?”凌燕不悦。
“你搞这么多东西在家算怎么回事?啊?别人会说我是机械派的……”
他喝得太多了,连吐字都开始不清晰。
“机械派又怎么了?那些人爱说就说去,这么多年什么都能控制,就是网络暴力控制不住,嘴长在人家身上,你管得了?”
“管得了。”刘冬勇吐着酒气,一把将凌燕揽在怀里。
凌燕很讨厌,扭过头去不闻这难闻的味道,但她还是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你抽烟了?”
“古巴雪茄,别人给的。”
“吸烟有害健康,这不是你常挂在嘴边的吗?”
“偶尔一支有什么关系嘛,再说,不是还有抗衰剂……”
“抗衰剂不是万能的。”
“但它能极大的帮助我们恢复青春。”说着他把凌燕搂得死紧了,“你看你,眼角都有细纹了,要注意保养啊,为什么不用抗衰剂呢?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不用,再说,红月不会嫌弃我。”
“红月?”
凌燕望着躲起来那间屋子,它居然懂得躲避尴尬。
“我更换了它的芯,现在它具备初步的全自主智能识觉。”
刘冬勇生气了,他松开抱着凌燕的手抱怨道:“我说了,离这些东西远点,外面的人视我为领袖,我不能在家里搞这些东西。”
“什么东西?我在家里做自己的事干别人什么事?”
“那也不行,你知道他们都说什么吗?说好不容易把瘟神送走了,人类不需要再造一个瘟神了,你在家里搞这些东西,是嫌钱烫手烧得吗?”
“外面人爱怎么说怎么说,不关我的事,我不会听的……”
酒精刺激着刘冬勇的神经,凌燕抱怨的话在他听来格外刺耳,他暴怒着冲向红月,对着它的外壳抬脚就踹。
为了让机器人更便于在生活社区活动,红月原本履带式的底盘被改造成双足式,虽然更灵活,却没有履带底盘那么稳,刘冬勇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使用了抗衰剂的原因,这一脚力气特别大,几乎是1.25倍于人体粗细的机器人一下子被他踹倒。
“你疯啦!”
凌燕大叫着,拦在刘冬勇面前,红月是她大半年来的心血,自从与妙妙发生了那么多不愉快后,她希望从红月身上弥补这种遗憾。
“啪——”
一记耳光狠狠的抽在凌燕脸上,她并不强壮的身体一下子被打倒,直到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凌燕才意识到。
他打我了!
过去那个保护者的形象成了伤害者,而这个伤害者还在继续施暴。
“让你造!让你造!狗屁智能!基因工程才是最伟大的!人类靠自己就足够了!”
他每喊一句就用力的踹向已经倒地的红月,而红月的每次爬起来也都被它踹倒,但是红月还是在如雨点般施暴的脚底爬向凌燕,用身躯将她护住。
凌燕哭了,她也许该给红月造一张模拟表情用的脸,这样她就能看见红月的表情了,但是她还是能感觉到来自红月的保护。
红月四肢撑地,给凌燕留下一个足以轻松呼吸的空间,而它用身体承受住了来自刘冬勇的怒火。
一下接一下,直到这间屋子的男主人发泄够了,一头扎进客厅的沙发上,不到一分钟就传来了“呼呼”声作响……
红月默默地爬起,它看着凌燕,似乎很害怕这位主人受到伤害。
凌燕这时才发现,红月背上多处皮肤受损。
仿生皮肤并不像芳纶纤维那样耐磨,只是几下子就出现龟裂,这可是价格昂贵的材料,但凌燕并不是在为价格哭泣……
无数人高呼进入机器时代,又有无数人高呼进入基因时代。
凌燕的家庭只是两种呼声的缩影。
而这种争论随着“郑和”号的起航变得更加激烈。
因为“郑和”号同时使用了抗衰剂与人工智能,似乎能够证明两种技术是可以同时应用的。
那个时候凌燕已经带着她的机器人离开了刘冬勇的大宅,凭借她的能力,很快找到赞助公司,进行民用化人工智能机器人的开发。
有人说认真工作的女人是最美的,凌燕毕竟是首屈一指的人工智能专家,很快在专业领域重新焕发生机,她在红月的基础上研究出可分裂的人工智脑,也就是说,每从她这里买走一台机器人,不仅要付机器人的费用,还要付智脑费,因为所有的智脑都只有一个主脑,那就是——红月!
凌燕不仅成为了富翁,还很快找到了另一份爱情,而刘冬勇却开始了他的厄运之旅。
2065年5月,一篇报道彻底打破了两派的平衡——《抗衰剂是本世纪最大骗局》。
数百位专家学者支持这篇报道,一瞬间似乎把曾经捧上天堂的抗衰剂斥之为毒品一样的存在。
持反对意见的观点主要有两点:第一,从遗传学上,抗衰剂所产生的效果并不能传承给下一代,等同于对人体结构没有做任何改变;第二,芽孢杆菌F可以修复细胞,却对端粒没有任何影响,也就是说并不能延长人类的寿命,当初所谓将人类寿命延长至170年纯系假说,目前没找到任何实锤证据。
抗衰剂剩下的最大功能只有美容了,但是效果并不持久,天价买回来的药剂只能在一定时间内让人体呈现出类似返老还童的现象,但是很快没了新的药剂补充,衰老还会加剧,如同毒品一样。
刘冬勇从登上神坛到人人唾弃,只用了不到两年时间,那些虚拟的财富瞬间幻灭,他仿佛成了本世纪最大的毒品贩子,虽然只是精神毒品,他曾给人希望,当希望破灭时,遭至的反扑成百倍于希望向他压来。
有些东西建立起来需要长年累月,但倒下只需要一瞬间。
金钱、荣誉、地位,失去一切的刘冬勇望着空荡荡的房子,那座即将不属于他的房子。
这里曾经到处活动的机器人早已搬走,再也不会听到“早安主人”这样的问候,离开他的不只是机器人,还有曾经该珍惜的东西……
刘冬勇笑了,他低声沉吟:“robota(捷克语)——奴隶……”
多年以后,人们渐渐忘记了刘冬勇这个名字,偶尔有人想起,却也不知道他的去向,有人说曾在收容站看到过他,当时他正在接受消毒,也有人说他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