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蓝的海面!
蓝蓝的碧空,迎着蓝蓝的海水。
那艘大船在吆喝声中启航了,取道西南直行而去。
金银岛渐渐远去,金银岛渐渐缩小,起初还能看见山上的树木山影,然后变为朦朦胧胧的一片黑影,再后来就仅剩一个黑点,最后则无影无踪,整个地消失在海面上。
金雷望着那远去的孤岛,心中突然泛起一片依依留恋之情,只觉得数年如一日,晃眼离岛而去,那岛上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都和他有着一股奇特的情感,当他离开它时,他又觉得仿佛失落了些什么!
小蝶则静静地依在他的身边,两人站在那厚厚的甲板上,任海风拂在面上,无动于衷的望着远处!
只听金雷自言自语道:“我还会回来!”
小蝶长长叹了口气道:“但愿有那么一天!”
两个人似乎有着同样的感触,有着同样的恋情,这股使人留恋的思慕,在两人心底中将留下深刻的痕迹。!
飘荡,飘荡,海是晃的!
船在海面上蠕蠕而行,白浪连着桨,水花溅在甲板上,一切显得那么荡漾,一切显得那么平静!
海明僧在船舱里陪伴着碎心客和血影人,古月大师则领着少林僧人严守在船面上,每个人都默默无声!
日出日落,夕阳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海中的航行,一连三天都在海上变幻中过去!
金雷幻想着海的那一边的景物,也勾划着未来的日子,当他晓得自己要接触到另一个不同的环境时,他知道他的生活将有着极度地转变!
当碧空中涌起一堆乌云,海面刮着劲风之时,谁都知道狂风暴雨可能要来了,古月大师亲自指挥船上的船夫,卸帆加桨,加紧航行!
突然,站在船桅上,那个负责了望的水手,高声道:“有船接近!”
古月大师的神情一凛,道:“什么位置?”
那水手高叫道:“五里之外的西北方!”
古月大师紧张的道:“看是什么船?”
那水手望了一会,道:“是一艘快船!”
古月大师急声道:“本寺弟子全都换上僧衣,严密戒备!”
要知不论何方船只,只要船上载的是僧人,连海盗都不会轻易劫持,因为大凡出家人都是一文不名,古月大师不愿在海上惹事端,所以命少林寺僧人全都换上袈裟。
话语间,那远处的船影已渐渐现了出来,只见那艘船的船身一片黑,船面上什么都没有,仅有一面杏黄大旗,高高的挂在船桅上。
那了望的水手大叫一声道:“海盗船!”
古月大师焦急地道:“告诉他们,我们是僧人!”
那水手苦笑道:“大师父,你有所不知呀,这群人不讲什么僧人不僧人的,他们要的是金银珠宝,美女玛瑙!”
古月大师嗯了一声道:“让他们来!”
远处,只听那盗船之上,传来一个苍劲的话声道:“停船!”
这两个字有若雷鸣般的响了起来,不疾不徐,却深沉有力,仅凭对方这声大喝,便知此船上有着相当高人。
古月大师高声道:“来者何人?”
他不甘示弱的提劲问了过去,海面上风势虽大,却无法掩去他那高朗的话声,可见他的功力也不弱。
“嘿嘿!”盗船响起一声大笑道:“果然是位僧人。”
古月愣愣地道:“你认识贫僧?”
那人冷笑道:“我只认识金银珠宝,谁会认识你们这些假慈悲的野和尚,船上听着,给我停下船来,本船虽然在海上作案,但这次却不是洗劫,只是看个朋友!”
此刻这两只船已渐渐接近,盗船上一切都可远远望见,但见那盗船上全是黑袍佩剑的高手,仅有一个身穿白袍的汉子,像是头领模样的站在群盗之前。
古月大师道:“请问你们要见哪位朋友?”
那白袍汉子冷冷地道:“我自己会找,哪要你这野和尚多嘴!”
古月大师在少林僧人中尚极得人缘,如今那群盗贼恍如根本不把少林寺放在眼里似的,登时引得那群僧人的不满,各个怒目注视着盗船上的那个白袍汉子。
古月大师口喧佛号道:“这位施主言重了!”
这时海明僧已得信息,和血影人双双自船舱里行了出来,血影人朝那盗船一望,突然哈哈笑道:“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贼船碰上贼船了!”
他面上一冷,道:“胡不仁,你还认得我否?”
那白袍汉子身子一颤,道:“血影人!”
血影人冷冷地道:“你几时干起这旧行业来了?”
要知血影人昔时乃是海面上的霸主,不论何方盗船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每年名地的同行,都要送点贡品孝敬这位海上霸主,那胡不仁本也是海上一盗,自洗手后便与盗圈子里离了伙,如今胡不仁又重操旧业,连血影人都惊诧不已。
胡不仁面上一红,道:“情非得已,在下告退!”
血影人冷笑道:“慢着,你可知道这船上载的都是些什么人?”
胡不仁苦笑道:“少林僧人!”
古月大声怒道:“既知是少林寺的,你还来干什么?”
那胡不仁冷笑道:“少林寺在陆地上可逞雄一世,在海上你们便如鱼离水,只有认命的份子,古月,我胡不仁敢来惹你,便没将少林寺放在眼里!”
海明僧凝重地道:“不知少林寺何处开罪施主?”
胡不仁冷冷地道:“凭你们也配!”
血影人冷笑道:“姓胡的,有我在这里,你还敢如此名目张胆的劫持本船,是不是你又找着了有力的靠山,便不将海上同道看在眼里?”
胡不仁嘿嘿一笑道:“不错,本人现在给摩西尊者工作!”
这话一出,使场中所有的人同时一愣,要知西天摩西尊者虽然还未东来中土,但其响亮的声名却已传遍江湖,最使人感觉震惊的是当年华山派掌门宫少庭,赴西土给其父求药之时,在西藏之边遇上摩西尊者,两人因言语不通,又自诩武功绝世,而互相试了一下,结果,宫少庭在十招之内落败,口吐鲜血而回,自此华山派一厥不振,在江湖上已渐渐没落,此事经数大掌门亲上华山询问宫少庭的经过情形,宫少庭什么话也不肯说,只说:“摩西尊者十年之后,必来中原,那时中原苦矣!”
自此中原各派对那十年之期俱有戒心,没想到时光流逝,十年之间弹指而过,如今胡不仁竟已加入摩西尊者麾下,可见华山派掌门宫少庭所言非虚了。
血影人哼了一声道:“胡不仁,你有摩西尊者给你撑腰,便可耀武扬威地不把江湖同道放在眼里了?哼哼,告诉我,摩西尊者派你劫此全船,到底是干什么?”
胡不仁冷冷地道:“恕在下暂时无法奉告!”
血影人冷笑道:“你如果敢违抗我血影人的命令,今日我血影人便要你这盗船上的人全都沉进海底,那时休怪我没有事先说明!”
“嘿嘿!”胡不仁冷笑道:“血影人,这话如果在五年前说出来,我胡不仁不敢不从命,可是彼一时此一时,现在的海上早已没有你血影人的份了!”
血影人冷笑道:“你也未免把我看得太低了!”
他挥挥手道:“雷儿,给他们点厉害看看!”
金雷身子一晃而出,随手一掌拍出,身子藉那拍出的劲道,陡然往胡不仁那艘盗船上落将下去。
他沉声道:“姓胡的,你是一起来还是自己来?”
胡不仁见一个如此年青的少年,一晃身便落在自己的船上,心中不禁一愣,他面色深沉的道:“你贵姓?”
金雷冷冷地道:“在下姓金名雷!”
胡不仁自言自语的道:“金雷,金雷!”他突然回头道:“通知三姑爷——”
盗船上立时响起一声巨响,但见一道蓝蓝的焰火腾空升了上去,直往云层之中钻去,那碧蓝色的光一闪而逝,空中仅留下一丝余痕。
金雷愣愣地道:“你们放焰火干什么?”
胡不仁冷冷地道:“通知我们的人,要将你姓金的擒回去!”
他故意拿话唬住金雷,身子已随掠了过来,随手自腰际中拔出一柄长剑,厉声道:“给我守住姓金的,不准他离开本船!”
这个变化实在太快,任谁也不会想到那胡不仁因何会突然有所转变,只见那盗船上一群高手各个撤出兵器,重重叠叠的围住金雷,唯恐他中途离去。
海明僧望着对方船上那种情形直皱眉头,道:“那姓胡的为什么要留住金施主?”
血影人冷冷地道:“胡不仁妄想以一船之力,夺去碧血剑,嘿嘿,他未免把金雷看得太扁了,大和尚,你不要担心,让金雷这孩子去见见阵仗厂海明僧口喧佛号,道:“本寺弟子全都严阵以待!”
再说金雷眼见那群盗贼把自己团团困住,脸上不禁泛起一丝冷笑,缓缓地将碧血剑拔将出来,顿时,一股耀目夺神的光影颤闪在每个人的眼前。
胡不仁大叫道:“果然是碧血剑!”
“碧血剑”那三个字一出,登时使盗船上大乱,要知这柄富于传奇性的宝剑,不知道给江湖上留下了多少可歌可泣的事迹,那盗船上的人都只闻名,未能亲见,如今这柄传奇性的宝剑突然呈现在他们的面前,自然是使他们欣羡若狂。
金雷斜握长剑,高声叫道:“姓胡的,你可是为了这把剑而来?”
那胡不仁嘿地一声道:“不错,你留下宝剑,我便放了你!”
金雷冷笑道:“你作梦!”
一溜冷寒的剑光迅疾无比的漫空洒出。那胡不仁在海上也是一霸,武功便是不凡,身子一晃,跃上船头,挥剑照着金雷劈去。
金雷脑海中有若电光石火样的闪起一个意念,忖道:“这群盗贼都该杀,我何不先下手!”
他一个大旋身挥洒那柄碧血剑,一招凌厉变化的剑招,对着随在身后的那群高手攻去,这个转变本来使他们根本料想不到,骤见长剑挥来,吓得他们纷纷举剑挡架!
“呛!”
但闻一片清脆的响声,数柄长剑俱中途削断,金雷身手丝毫不停,一连三剑连着斩倒数人。
胡不仁气得肚皮欲裂,大吼道:“姓金的,你不是人——”
金雷面上罩满一片杀机,道:“今日你姓胡的如果不跪着向我师父低头认罪,我金雷便要你整个贼船的人通通下海喂鱼!”
胡不仁怒吼道:“去你妈的!”
他此刻已顾不了那么许多,晃身照着金雷扑将过去,手臂一抖,七个连着的变化,随着他的手臂一抖之势,发将出来,只见一片剑光腾空而起。
金雷冷笑一声,忖道:“我要速战速决!”
他在那金银岛上苦练数年,经过两大名师的指点,剑道一门可说是已得堂奥,如今和胡不仁交手,可说是大人和小孩子玩似的,根本毫不费力。
金雷迎着胡不仁那劈来的七剑,突然长笑一声,碧血剑幻起一道迷离的光影,立时攻将进去。
“呃!”
那胡不仁突然惨呃一声,身子跄跄踉踉的倒退出数步之远,只见他面上苍白一片,一条手臂整个给削了下来。
他颤声道:“你好歹毒!”
金雷冷笑道:“给我师父认罪去!”
胡不仁大叫道:“去你妈的蛋,我胡不仁也是海上一条汉子,虽然让你姓金的废了一条骼膊,也不会那么窝囊!”
此刻那群盗贼全都奔了过来,全都狠厉的怒视着金雷,只要胡不仁一发命令,这群人便会亡命的出手!
突然,远处有人叫道:“看,那里又出现三条大船!”
金雷闻言一怔,冷酷的目光倏地落向远远的海面上,但见那蓝蓝的大海上,三艘怪船随波疾驶而来。
胡不仁大叫道:“三姑爷的船到了。”
盗船上每个人的面上都闪起一片激动高兴之色,仿佛这位三姑爷一到,天大的事都可解决一样,可见这位三姑爷在他们这群人的心中还有着相当的地位。
血影人此刻一招手,道:“雷儿回来!”
金雷晃身而退,道:“好!”
他身子一跃数丈,掠过那群盗贼的头上降落原来船上,胡不仁虽想出手拦阻,可是知道凭他这种身手实在还差的太远。他急忙命人将他伤势包扎好,静静等在甲板上,只望那三姑爷能快速的赶来,以报今日断臂之仇!
血影人满面激动的道:“海明僧,请速准备迎战!”
海明僧冷笑道:“本寺弟子已排好阵势,严密以待!”
血影人哈哈大笑道:“这是海上,可不是陆上,你们少林寺那种阵势在陆上或可一用,在这海面上,恐怕一点威力也发不出来!”
海明僧一呆,道:“这……”这古月大师凝重的道:“请血影人发布命令就是,施主不但对海的习性熟悉已久,更对海上作战素有研究,今日敝寺所有弟子全听命你的!”
血影人摇手道:“这不可以,贵寺高人辈出,能人无数,我怎能越权代庖,古月大师,你还是请海明大师发令。”
海明僧道:“施主不要再推让了,海上作战,以你的经验最丰富,只有你可以调度,现在敌船已经渐渐逼进,再晚恐怕……”
血影人长叹一声道:“好,速命船夫快把本船掉过头去!”
金雷一愣道:“师父,这是干什么?”
血影人哈哈笑道:“现在是逆风行驶,我相信那些船一定会连接在一起攻击我们,如果他们真是如此,我们背风而战,将对我们更加有利!”
海明僧点头道:“施主果然有独到之见解!”
此刻那远处驶来的三艘怪船已逐渐接近,胡不仁带着伤站在船头之处,朝那三艘怪船吼道:“报告三姑爷,那柄碧血剑在此!”
只闻一个话声道:“在哪里?”
一个混身锦袍金冠的中年人幽灵样的出现在船头上,他甫一出现,胡不仁已领着手下跪了下去。
那中年人沉声问道:“胡不仁,碧血剑在哪里?”
胡不仁一愣,他此刻伤臂依然在流血,没想到三姑爷只问碧血剑,对他伤臂之事不闻不问,不由暗中有气,冷冷地道:“我的手臂便是给碧血剑伤了!”
那中年人冷笑道:“断了条手臂并没什么了不起,我问的是那柄宝剑!”
胡不仁心中大寒,忖道:“这三姑爷,果然是个冷酷无情的东西!”他双目之中泛起一片愤怒而又恐怖之色,颤声道:“在那姓金的手中!”
那中年人猛一转头,目光朝这里扫来,道:“哪位姓金的?请出来答话。”
金雷斜步移出道:“你找我有何指教?”
那中年人冷酷地道:“胡不仁那条手臂可是你给他卸下来的!”
金雷冷冷地道:“不错,你可是要替他找回来!”
那中年人摇摇头道:“不是,我只要你把斩他手臂的那枝长剑交出来而已!”
金雷冷笑道:“凭什么要交给你!”
那中年人不耐烦的道:“凭我是西天摩西尊者的三姑爷,你便该把那宝剑献出来,要知道摩西尊者在数日之内便要君临天下,江湖上任何一派都得俯首听命!”
古月大师怒吼道:“少林便不会理那个什么摩西尊者!”
那中年人冷笑道:“你们少林如今已被闹的天翻地覆,自顾不暇,还敢在本大爷面前卖弄高明,嘿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
海明僧闻言一颤,忖道:“少林真的已遭到浩劫了么?”
古月大师悲吼道:“你有种给我过来,咱们斗斗!”
那中年人不屑的道:“你还不配和我动手!”他冷冷地瞥了金雷一眼道:“姓金的,碧血剑交给本大爷,今日便放你们活路。”
金雷怒声道:“碧血剑在我这里,你来取吧!”
那中年人哈哈笑道:“好,本大爷先把你们这艘船解决了之后,再来和你姓金的夺剑!”他一挥手,那四艘盗船立时并在一处,互相连串,然后他们各船上的人物会合,四船齐动,直往他们这边驶来。
血影人望着这情况呆了一呆,道:“这中年人的战术还很精明!”
他瞬快的作了个决定,望了望那刮起的劲风,立时命少林寺的和尚各自准备火把,道:“严守方位莫动,听我号令!”
此刻双方船只已渐渐靠近,血影人见距离差不多了,沉声道:“点火——”
但见那三十多个少林高僧齐举火把,熊熊的火光,立时照遍海面,那中年人睹状大骇,沉吼道:“速退,速退——”
血影人大叫道:“放火——”
那些少林僧人大吼一声,一齐用力将手中火把掷了出来,只见那三十多枝火把随风飘了过去。这时风大火大,刹那间那四条串连在一起的盗船全都燃烧起来。
那中年汉子大吼道:“快点灭火救船!”
此刻那四艘盗船上情势大乱,火苗随着风势而扩展,血影人凝重地挥挥手,道:“我们的船速开出这里!”
金雷大喜道:“为什么不看看他们沉下去!”
血影人苦笑道:“孩子,你还小,有许多道理还不懂,这次我们能够一举烧船,可说是太侥幸了,如果不幸我们失败,也许少林寺去不成了!”
他们的船又稳稳的航行在海面上。长夜的纱翼薄薄的罩在这片大海上,使海显得更庄严更神秘了!
黎明,黎明的影子又挪移着轻灵的步子奔来了,看那点白色的曙光不是渐渐的露出来了吗7.葱翠的绿影,高高的山峦,一缕淡淡的白云轻飘飘的荡过那高峰,窜过那山顶,一片淡白色。
远山含笑,一幢灰蒙蒙的古刹耸立在半山之中,一道石阶沿着曲折的山径而上,那便是闻名天下的少林古寺——一座拥有数百年历史的古刹。
“当——”
穹空里突然响起一声清脆而铿锵的大钟声,那清越的钟声袅袅的扩散开来,使这名山古刹更肃穆庄严了。
此刻,那名传天下的少林古刹大门轻轻的启开着,一列灰袍僧人合什踱将出来,有秩序的排列在大门口。
一个白眉白发的老僧面带慈祥的站立在群僧之前,目光冷酷而炯炯有神的望着山下,望着那半山之下!
他目光凛然的道:“慧空。”
一个年已古稀的和尚行了出来,道:“弟子慧空在!”
那个白眉老僧凝重的道:“下山接碎心客——”
“是!”
慧空一个转身,轻盈的沿着石阶而下,他虽然行的缓慢,可是步履却轻快已极,简直使人不相信,一个年已古稀的老僧,还有着与年青人一般健朗的身子,偌长的山路,在他眼中也只不过一晃而过,丝毫没放在眼中。
白眉僧人长长吐了口气,自语道:“海明果然不负众望所归,他真的把碎心客找回来了,唉,如果这次碎心客真能解决少林的厄难,这真是祖师爷保枯,我佛有灵了!”
他的话声还没消逝,少林寺中突然传来一个话声道:“白眉贼秃,你还不给大爷送酒来,否则大爷一高兴放把火,把你这鸟庙给烧个精光,那时你可休怪大爷不留情面了!”
白眉僧人长叹一声道:“孽债,孽债!”他转头道:“空空,给他送酒去!”
一个身穿灰袍的小和尚极不情愿的奔进寺中,路上只听这个小和尚满肚子不愿意的自言自语,道:“这几个月来我已给整得够惨了,不但要陪着他喝酒,还得唱山歌给他听,唉,如今碎心客已经到了,为什么还要去侍候他!”
白眉僧人望着他逝去的身影,摇摇头道:“空空,数个月都过去了,你难道连一时都不能忍耐?唉,空空,你也辜负我对你一番的教诲了!”
远处,已现出数道人影,那白眉僧人朝山下一望,不禁怔了怔,忖道:“怎么有这么多人来本寺!”
他因不知道,血影人,金雷及小蝶三个人和碎心客的关系,一时竟没猜出他们是些什么人。
海明僧风尘满面地伴着碎心客而来,白眉僧人因身掌少林寺之职,不能亲自下迎,饶是如此,他亲自率门下数十个三代弟子迎接于山门口,在少林寺说来,已是件鲜有的事了,可见碎心客在少林寺僧人眼中是何等重要了。
白眉僧人合掌,道:“碎心兄,贫僧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江湖上只知有碎心客这一号人物,却无人知晓他真正的姓名是什么。白眉僧人见面和他称兄道弟,可见碎心客昔年在江湖上确是个响当当的角色。
碎心客拱手道:“不敢,不敢,山野之人怎敢有劳掌门亲迎!”
白眉僧人长长一叹道:“碎心兄何必再说这种话,本寺遭此大劫,无法解决,还劳你大驾亲自出面,老衲心何以能安!”
碎心客摇摇头道:“武林同道,施以援手本是理所当然之事,况且此事是我碎心客手里种下来的因,大掌门,请不要再客气了!”
白眉僧人看了血影人一眼道:“这位是……”
碎心客道:“是我拜弟血影人!”
白眉僧人惊道:“五湖四海,白山黑水的海上之王血影人,哈哈,老僧失敬,请血影人宽恕,宽恕,虽然老僧和你没见过面,但对施主之大名却耳闻已久!”
血影人连忙肃敬的道:“不敢,不敢,大师过奖了!”
白眉老僧合什,道:“请进来奉茶!”’
当这群江湖豪士连贯进寺之后,只见大雄宝殿远远在望,此刻那白眉僧人突然在大雄宝殿前的一个碧蓝小湖畔停伫了身子,望着金雷苦笑。
金雷愣愣地道:“大掌门有何事指教!”
白眉老僧突然长叹一声,道:“罢了!”
他缓缓地移了移身子,拂袖欲把湖畔旁的一块长石挥进湖中,海明僧身子一掠,颤声的道:“掌门不可!”
这个忠心耿耿的海明高僧,不忍让白眉老僧挥去长石,急忙以自己的身子抵挡过去。
“砰——”地一声大响,海明僧身子摇摇晃晃,几乎摔进湖中。
金雷纵身抓住海明僧的衣袖,道:“大师父,这是干什么?”
海明僧站稳身子,道:“掌门师兄,祖师遣留下来的百年古律,岂可轻易废掉,本寺宁可废去规矩,也不可把此铭碑毁掉!”
碎心客朝那长石一看,不自觉的道:“该死,我竟忘了这个规矩!”
他转身朝金雷,道:“雷儿,把长剑解下来!”
金雷一愣,道:“为什么?”
碎心客凝重的道:“少林寺,数百年来留下一个规矩,不准任何人带兵器进入大雄宝殿,你不要使老方丈为难!”
金雷恭身道:“是!”
海明僧的面色随着一变,道:“金施主,这柄剑不可放在这里!”
白眉僧人诧异地道:“哦!这是什么剑?竟然如此名贵?”
海明僧道:“碧血剑!”
白眉老僧身子颤了颤,道:“一点丹心凝成剑,这便是碧血剑!小施主你尽管把剑带在身上,少林寺能有这种神兵利器进寺,也是件莫大光荣的事,请进!”
碎心客把碧血剑缓缓挂在解剑石上,道:“古来规矩不可因我而废,大师请吧!”
白眉老僧感动地道:“碎心兄,老僧永不忘今日之事!”
小蝶不懂地道:“金哥哥,你的碧血剑放在这里,难道不会掉了?”
海明僧变色道:“这位女施主请放心,纵然是再贵重的东西,只要是交给少林寺,便不要怕再丢掉,这点并非是贫僧夸口!”
血影人斜睨了小蝶一眼,道:“女孩子不要胡说!”
小蝶晓得自己一句无心之言,把少林寺的群僧给得罪了,她面上一红,羞得低下头去,忖道:“鬼和尚的名堂还不少!”
大雄宝殿中香烟袅袅,数代祖师遗像依序排列在众佛像旁,此刻群僧正作早课,面色凝肃壮穆的唱着祥和的金刚经,那轻缓的木鱼和着小磬声,历久而不散。
白眉老僧站在大雄宝殿中,给祖师爷上过香后,道:“愿我师保佑!”
小蝶望着大雄宝殿神龛中一个泥塑之像,道:“那个是什么像?”
白眉老僧面上一片苍白,颤道:“我佛慈悲,那是敝门开山祖师爷——达摩禅师!”
古月大师横了小蝶一眼,道:“女施主最好不要乱说!”
碎心客淡淡一笑道:“小蝶,过来,我告诉你!”
小蝶依偎在碎心客的身边,道:“我不是故意的!”
碎心客嗯了一声道:“当今各派武功绝技,红莲白藕均是一脉,自达摩祖师一苇渡江之后,武功才渐渐发扬光大,达摩祖师爷手创少林后,少林便是武学发祥圣地,数百年来无人不敬仰达摩祖师的武学,现在你该懂了吧!”
他轻描淡写的把达摩祖师创始少林的经过说将出来,不但使白眉老僧深深感激不尽,连寺中上下僧人都觉得碎心客确实不是个普通的江湖人,各方面的面子上都很交待得过去。
在大雄宝殿上伫留了半刻,白眉老僧便把他们这一行人请到后院的一所静房中去,奉上茶点之后,白眉老僧始终不提少林之事。
碎心客耐不住地道:“掌门,少林到底发生了何事?”
白眉老僧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这事真是一言难尽,碎心兄是否还记得昔年硬闯少林时的那件事,那时贫僧虽然忝为掌门,但也挡不住施主的神威!”
碎心客苦笑道:“过去的事不谈也罢!”
白眉老僧黯然地道:“你是否还记得你送来那个怪孩子!”
碎心客伤情地道:“我乃是受朋友之托,把那孩子送来少林,贵寺那时不愿收留,才弄得双方大打出手,想起昔年之事,多半是我强人所难,唉,那时实在是太年青了!”
白眉老僧苦笑道:“少林的劫难便是发生在这孩子身上!”
碎心客全身一震,道:“这是怎么回事?”
白眉老僧苦笑道:“你把孩子寄在少林寺后,本寺许多德高望重的前辈都仔细的观察这孩子,发觉这孩子生得一身贱骨,难成大器,经数大长老的决议,决不传他半招武功,就是唯恐给江湖留下祸患!”
碎心客嗯了一声道:“掌门这样做是对的!”
白眉老僧叹道:“长老会议决定的事,自是不会轻易更改,于是便把这孩子送到火工头陀那儿帮助炊事。那孩子表面上什么事都在做,暗地里却在偷学少林武功!”
碎心客一呆,道:“偷学武功,这是犯了大戒呀!”
白眉老僧摇摇头道:“当时谁也不知道这孩子的聪明远胜过十人之智力,任何一种招式他仅看上一遍便牢记心中,怪的是他却从不去练,只有暗地里把那招式用笔记下!”
碎心客凝重地道:“大掌门是如何发现的!”
白眉老僧苦涩地道:“我也是偶尔去炊事房查看,无意中发现这孩子一个人躲在一间柴房里拿笔画东西,当时老僧突然觉得非常奇怪,便过去朝他画的那些图案望去,只见一招一式的在这孩子手中画来,居然分毫不差,一点不漏,我当时假装不晓得他在干什么,心中却大大一惊,便又退了出去,自此我便留意这孩子的行动!”
碎心客问道:“你可发现了什么?”
白眉老僧嗯了一声道:“有一日,我故意在这孩子面前练习内家吐纳之术,那孩子望着我吐纳的模样,似乎自言自语地说:
“这才是真正的武功。”他看了之后,一个人匆匆地又躲到那个柴房里,把我所摆的姿式和呼吸吐纳之法,一丝不差的又画在纸上,殊不知我那吐纳之法原是故意弄错一点,练后会腹痛如绞,痛苦不堪!”
他长长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发现这件事后,便留意这孩子的举动,哪知这孩子虽然学了不少东西,却从不练习,他将我的吐纳之法用笔勾画出来之后,便一个人往深山里奔去,我远远的跟着他,认为他一定是一个人躲着苦练,谁晓得他把那些画好的招式,一张一张黏贴在大树之上,然后又奔回少林。
碎心客愣愣地道:“那是干什么?”
白眉老僧伤情地道:“当时我也愣了,我便躲在这树丛之中,看着那孩子到底弄什么玄虚,正当这孩子离去之时,老僧这才发现山中走来另一个十七八岁的打柴少年,他背着柴到了这里之后,便依着秩序朝贴在大树之上的招式凝视,看一张便撕掉一张,然后他又会自动的施一遍那种招式!”
碎心客一颤,道:“这人难道是神童,只要看一遍便能全记在心中!”
白眉老僧惨笑道:“这个少年果然是个神童,任何招式只要看一遍便能牢记心中,贫僧当时除了好奇惊喜外,还有点怜才的意味,舍不得当面把这事揭开,可是我这一发现,海博和海清也同时跟在我的后面,他们忍耐不住,现身扑向那少年,谁知那少年毫不畏惧动手便打,海博和海清在数招之内便被那少年击成重伤,所施的招式全是少林寺的!”
血影人呆呆地道:“天下竟有这种人?”
白眉老僧黯然地道:“贫僧若再不出面,少林寺的颜面可说是全丢尽了,在这种情形下,我只好现身问起那少年姓名,那少年只说他叫胡中玉,偷学成武功只是为了好奇,当时贫僧却不这样想,认为是寺中那个孩子是卧底的,胡中玉指着贫僧的鼻子说:“你如果敢动我弟弟胡中奇一指,三年后,我便要血洗少林寺,说完他便潜身而去,老僧居然无法拦阻也追踪不及!”
碎心客长叹道:“这两个孩子也太胡闹了!”
白眉老僧苦涩地道:“贫僧回山后,便追问胡中奇,这孩子面无惧色,一句话也不肯说,逼得老僧没有办法,只好把他关在后山的一间屋子里!”
他长叹一声道:“谁知那孩子竟自缢而死!”
碎心客大颤,道:“什么?那孩子自尽死了!”
白眉老僧黯然地道:“不错,那孩子是死了,少林寺的祸端也因此而起!”
静静的少室峰,沉寂的幽谷空山,少林寺的僧人全都敲起了木鱼,诵起金刚经,使这名山古刹,抹上一层灵气,也使这块佛门净地增加了无数的秀逸。
白眉老僧长长的叹了口气,道:“他们胡氏兄弟性烈若火,个性气质与众不同,胡中奇一死,三年后,胡中玉果然如约而找上少林……”
血影人直皱眉头,道:“难道说堂堂武林第一大刹,连一个胡中玉都没有办法对付了吗?哈,大师,这恐怕不容易使人相信。”
白眉老僧面上十分尴尬,道:“施主有所不知,那胡中玉乃是天地间第一个怪孩子,几乎钟灵秀气全都集满他的身上,任何武功只要落在他的眼里,他便能善加利用而模仿,不但模仿的维妙维肖而且手法功力更是别树一格,使人不得不另眼相看。”
碎心客长吸口气道:“这是劫!”
白眉老僧黯然地道:“劫,劫,劫!”
碎心客面上刹那间变得凝重无比,他愣愣的望着屋顶,眼前仿佛现出那个孩子无助的眼神,曾几何时,那个孩子由少年而进入青年,而挟着无比的武功,居然将这座千古名刹弄得鸡犬不宁,这变化可是相当大!
他凝重地道:“掌门,那胡中玉此刻在哪里?”
白眉老僧淡淡的叹了两口气,道:“不瞒施主说,本派自晓得无人能对付了胡中玉后,便好言的把胡中玉劝住,说明本寺正去寻找一个有本事的人,这个胡中玉一听说本寺派人去请救兵,不禁哈哈大笑,并毫不畏惧地说,去找吧,我等他半个月,这半个月,敝寺只好将他供奉在精轩中,每日派人服侍他,遇有他发脾气之时,便好言相劝!”
血影人闻言嘿地一声道:“谁想不到少林寺也会请个老祖宗回来供奉!”
白眉老僧有若未闻苦笑道:“少林寺为保千秋基业,只有忍辱求生!”
碎心客嗯了一声道:“大师带我去见这孩子!”
白眉大师摇头道:“施主远来还没喝杯茶,便这样急公好义欲和那胡中玉一斗,使老僧深深感动不已,暂时尚请诸位在这里住下,等明日再商对策!”
碎心客黯然地道:“大师,我只是为贵寺数百年声名着想,如果这件事传扬开去,恐怕对少林寺的名声大有损伤!”
白眉老僧额上突然渗出了斑斑汗渍,道:“这只怪少林寺气运如斯,百年来首遭祸害,本寺上下虽然牺牲不计,但对这片祖上基业,却不敢损毁一丝一毫!”
他黯然的叹了口气道:“怪只怪本寺没有一个能继承祖师爷的武功!”
碎心客直皱眉头,道:“听大师口气,好像胡中玉颇不通晓情理,如果他心念间全是给胡中奇报仇的影子,这件事恐怕便非言辞之间所能解决了!”
白眉老僧谧静地道:“老僧也正担心这个,如果胡中玉不念一点旧情,而要大肆杀戮,那时一场血劫便无法避免了!”
碎心客凝重地道:“大师,可否把胡中玉请来这里一谈!”
白眉老僧摇头道:“这不可能,胡中玉言明要血洗少林,以替胡中奇报仇,若是我们将他请来这里,他一定会一路杀来,这几日他等得已经有点不耐烦,处处都在找麻烦,好在本寺的弟子都经过叮嘱,宁愿受辱挨打也不和他正面冲突!”
血影人嘿嘿一声道:“嘿,大哥,咱们便斗斗胡中玉!”
碎心客瞪了血影人一眼,道:“二弟这是说哪里话,少林寺千百年基业,高手辈出,代代都有大贤,你我只是江湖中一粒沙子,有何能力独当大任,岂不是给掌门笑话!”
白眉老僧急得直摆手,道:“碎心兄太客气,本寺上下虽然不下数百人,却没有一个能习得本寺全部武功绝艺,与那胡中玉相较,真是差之千里!”
碎心客突然问道:“大师,胡中玉到底会哪几种武功?”
白眉老僧沉思道:“胡中玉和老僧动手之时,曾施过百步神拳,金刚拳,回空斩,罗汉掌,大般若弥勒功,及无花拳,此人才智之高,当属天下之最,任何武功只要看一眼,他便能依样的抡将出来,最难能可贵的是分毫不差!”他长长的叹了口气,道:
“眼看少林数百弟子,没有一个能连修三种以上神功,与这胡中玉相比,当真是差之千里,因此本寺上下没有一个是他对手!”
血影人问道:“贵寺的罗汉阵难道也抵挡不了他!”
白眉老僧尴尬的道:“本寺的罗汉阵是武林中公认的最高阵法,若将来人困住,敢说无人能闯得出去,可是那胡中玉却不知怎的居然对罗汉阵的变化相当有研究,不论阵式变化如何,他都能化险为夷,轻松而俐落地闯了出来,唉,本寺数百年来没遇过这样高的身手,由此贫僧拿胡中玉一点办法都没有。”
血影人呆呆地道:“贵寺享誉武林的大罗汉阵,竟无法困得住胡中玉,如此看来,我们弟子,也是没有什么用处!”
白眉老僧苦叹道:“若论武功诸位未必真是那胡中玉的敌手,但胡中玉是碎心兄的旧相识,论此交情,这又当别论!”
碎心客忧心忡忡地道:“那孩子是否肯赏我的面子,实在很成问题!”
这问题不但碎心客无法立刻答覆,连白眉禅师也是忐忑不安,要知碎心客虽然早年便认识这胡氏兄弟,但事隔这许多年,那胡氏兄弟由小孩一变而为青年,他们是否会还认识他,实在尚不可证实,更何况胡中奇纯为少林而死,这段恩恩怨怨,断非三言两语所能解决,而胡中玉心存报仇,也极不可能轻易的罢手!
白眉老僧长叹道:“这要看上苍待我少林的厚薄了!”
突然——
那雄伟庄严的少林寺钟顶大楼里,响起一连串急促而密集的钟声,这一连串钟声一起,少林寺中立时引起一阵不安的骚动,原因是这阵钟声太不平常,若非发生重大的事故,钟楼断不会轻易的一连敲起二十多响!
白眉老僧神情陡变,道:“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他轻轻站身而起,道:“各位稍坐一会,待老僧前去看看!”
他那健硕的身子还没跨出门槛,一个满面惶恐的小和尚已焦急的奔了进来,他双掌合什,道:“掌门,解剑湖上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