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嘉树走到这顶帐篷前,第一反应就是眼熟。
沙城是个不大不小的城池,第一次来的时候,这座城给他的印象是穷苦。居住的百姓稀少,城里几乎什么都没有。
但现在原本空荡的城池道路边都被帐篷挤满,四处都是奴隶兵丁活动的痕迹。大部分的士兵现在都在帐篷中睡觉,但光巡逻的兵丁就比这座城的原住民都要多。
整座城池已经变得人满为患。
与人满为患相对的,是这帮临时组织起的起义军那异乎寻常的秩序。
姬嘉树没有怎么带过兵,但他读过不少兵书和史书。
在过去的朝代里,底层奴隶们的起义无论在哪个国家都很少成功。
只因无论是佃农还是马奴,底层百姓发动的起义虽然规模可以很大,但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一群乌合之众。
农民和奴隶们学识有限,不懂带兵打仗,更不可能懂得如何屯兵备战。
可姬嘉树如今走入沙城,却仿佛走入了一座大兵营。
明明起义军大部分是穷苦牧民和奴隶构成,整座城内却秩序井然,军帐与军帐之间位置得当,旗帜高悬,兵士们间的巡逻也有模有样。
这些起义军已经明显形成了建制,有了正规军队的模样。
更让姬嘉树震惊的是,他发现这座城内的队伍不止一支。
他想起了之前在禅院楚彦曾说过,西戎王庭内各大翟王的领地都发生了不同规模的起义,而这些义军都在往一个地方汇集。
但来自不同翟王领地的起义军想要汇聚起来,就得有一个足够强大的人来统领。
这意味着这个人不但能够自己拉起一支队伍,还能降服其他起义军的首领,并拥有将所有起义军统合到一起的能力。
姬嘉树原本以为在这片贫瘠的土壤上没人能够做到,直到他今晚走进沙城。
他一路走,一路觉得心惊。
这样的人居然藏在西戎,而中原修行者完全不知道此人的存在。
这让姬嘉树在走进大帐前,就对这支起义军的首领产生了敬畏和忌惮之心。
但他之所以觉得眼熟,是因为这顶帐篷所设的地点。
整座沙城现在几乎都被军帐所占据,但这位统领所设大帐的位置却不在沙城中心。
“春华,这地方是……”
这时陈子楚也意识到这地方的熟悉了,“这不是我们之前宿营的地方吗?”
他们眼前的帐篷,正是他们之前来沙城每次的住宿之地。姬嘉树甚至清楚地记得,一个多月前就是在这个地方,嬴抱月和李稷告别,两人分道扬镳。
起义军的总帐,就设在这里?
明明看上去是大军的主帐,但此时帐篷前却无一名卫兵,看上去气氛有些诡异。
“三位客人,军师大人和将军就在里面,再往里面我就不能进去了。”
带他们来的小孩大声道,不等姬嘉树等人回应,小孩撒丫子就跑了个没影。
“哎,你这……”
陈子楚呆住,望着眼前的帐篷,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姬嘉树却从这小孩的话语中,察觉到了一个关键的信息。
这小孩在城门处送来的信,是一位“军师”写的,但中年人放他们进去时,说是“老大”要见他们。
刚刚这小孩又提到军师和将军在里面等他们。
也就是说要见他们的,是两个人。
都说一山不容二虎,这座城里,居然有两个人同时做主吗?
姬嘉树心怀疑虑,掀开了帐篷的帘障。
然而等待在帐篷里的,既不是满帐的刀兵,也不是什么诡异的景象。
“哎?你们?”
看清坐在屋里的人时,原本战战兢兢跟在后面的陈子楚瞪大眼睛,吃惊地叫出声。
帐篷内摆着一张长桌,长桌边坐着三名修行者,两男一女。
看见姬嘉树他们走进来,这三人也吃了一惊,纷纷站起身。
“春华?子楚?”
姬嘉树也不复冷静,望着最前方的男子,喃喃唤道,“大哥?”
坐在长桌边的修行者,正是姬清远、耶律华和孟诗。
“你们还留在这里?”
看见熟人,陈子楚不害怕了,欢喜地跑上前去,“昭华君怎么样了?闭关结束了吗?”
姬清远摇摇头,神情复杂,“你们离开后不久,李稷就为了追杀鬼华君离开了。”
“是吗?”
这是姬嘉树可以预料到的结局。之前李稷提出自己要为心魔闭关的时候,他就觉得对方是在找借口,并不是真心想留在城里闭关。
“那你们就一直留在这里?”
姬嘉树轻声问道,“怎么会呆在这起义军的大帐里?”
“对啊,你们怎么会在这帐篷里,吓我一跳,”陈子楚睁圆眼睛,一惊一乍地指着姬清远三人,“你们三个不会就是那劳什子军师吧?”
“怎么可能。”
姬清远三人对视一眼,露出苦笑。
“昭华君离开后,我们三人本来没有再呆在这里的理由,准备去禅院找你们和抱月,”耶律华上前一步,“但就在半路上,我们遇到了往这个方向前来的起义军,被他们请到了军中。”
““请”到了军中?”
姬嘉树皱起眉头,目光锐利起来。
姬清远三人与这些起义军毫无瓜葛,为什么要请他们?恐怕是为了贪图耶律华和孟诗的战力吧?
耶律华知道姬嘉树在想什么,苦笑一声,“一开始的确有些误会,但后来我们遇到了一位先生,说是抱月的故人。”
“抱月的故人?”
姬嘉树一愣。不等他反应,帘障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是我。”
地面传来轮子滚动之声,一名老者滚动着轮椅,出现在众人面前。
姬嘉树望着这个人,目光停在他的腿上,震惊地停住呼吸。
“你是……”
来人衣衫整洁,面容陌生,但那双眼睛,他分明见过!
“小公子,我们有月余未见了,”杜子卿望着吃惊不已的姬嘉树和满脸迷茫的陈子楚许义山,微微一笑。
“春华,这人谁啊?你认识?”
陈子楚莫名其妙,他一直跟在姬嘉树身边,这人说一个多月前见过姬嘉树,那他怎么没见过这人?
姬嘉树望着轮椅上男人的眼睛,喃喃开口。
“你本来也应该见过他,只是你当时没下去。”
“啥?”
陈子楚没听懂,一边的许义山却忽然反应了过来。
大月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