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了好大的力气,阳毅也终是没能让王陵回心转意。
——刘如意,绝不能离开长安!
这,就是王陵的底线……
无奈之下,阳毅只能另辟蹊径,同王陵约定:以两月为期,如果阳毅不能有效解决赵国的问题,便任由王陵觐见吕雉……
“呼~”
“难办呐……”
无论是从阳毅对历史的了解,还是从穿越之后的见闻,戚夫人、刘如意母子,显然都算不上什么‘聪明人’。
按理来说,作为曾威胁过刘盈储位的皇子,在刘盈顺利登基之后,摆在刘如意面前的,其实就剩下两条路。
要么赶紧低头认错,把赵王这个烫手山芋甩掉,争取得到哥哥刘盈的原谅。
再或者,就是一咬牙一跺脚,蒙头走到黑,造反也好叛逃也罢,反正别回长安就是。
但母亲戚夫人在长安,又使得刘如意只能乖乖朝觐长安,与此同时,刘如意又丝毫没有低头认错,谢辞赵王之位的意图……
“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祖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想到这里,阳毅甚至都有些怀疑,高皇帝刘邦封刘如意为赵王,究竟是好心还是恶意了!
但凡刘如意不是被封为‘随时有权统掌北方军队’的赵王,而是封在了其他地方,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般‘最好别活着走出长安’的地步。
现在,这一桩几乎无解的难题,便摆在了阳毅一人面前。
刘如意,到底救不救?
如果从政权稳定、朝局安稳,以及有利刘盈的立场来看,阳毅当然同意王陵的看法。
——在戚夫人大概率已经被处以肉刑的情况下,刘如意万万不可走出长安!
可太史公笔下那个‘被人彘活活吓死’的惠帝刘盈,却让阳毅有些左右为难了。
如果不救刘如意,那戚夫人必然会被做成人彘。
然后呢?
万一刘盈真就被吓得心灰意冷,那阳毅岂不是坐蜡了?
但若说要救,阳毅也没啥太好的办法。
——哪怕不被做成人彘,戚夫人被吕雉折磨,都是必然,且大概率已经发生的事。
对于母亲遭受的折磨,刘如意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怕不是一回到邯郸,就要发讨贼檄文,号召天下共讨长安,为母报仇!
“如何是好啊~”
哀叹着以手扶额,阳毅不由停下脚步,苦闷的活动起酸涩的脖颈。
就在阳毅打定主意,打算回家好好考虑一下解局办法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身影,从不远处快速向阳毅所在的方向走来。
“季兄?”
下意识一声轻呼,不等阳毅拱手拜喏,迎面走来的季布便满目惊疑的停下脚步,拉起阳毅的手臂,就朝着与尚冠里一墙之隔的未央宫走去。
“季兄这是?”
见阳毅面上满是疑虑,季布脚下不停,只头都不回的解释一句:“祸事!”
“陛下急召贤弟入宫!”
※※※※※※※※※※
“母亲~”
“孩儿思念母亲~”
“呜……”
跟随生母薄氏来到一处偏殿,年仅八岁的代王刘恒再也抑制不住思念,一头扎进了薄氏怀中,竟低声啜泣起来。
看着幼子如此模样,薄氏也不由红了眼眶,将刘恒的小脑袋狠狠摁在胸口,不住地用下颌摩擦着刘恒的头顶。
“母亲也想念阿恒……”
一时间,小殿内尽为这略带哀伤的母子重逢,渲染的略显萧凉。
不片刻,小刘恒的哭声也低了些,薄氏也终是爱怜的捧起矮子的脸颊,贪婪的上下打量着。
“阿恒瘦了,也高了些?”
看见母亲红彤彤的眼眶,刘恒也十分懂事的止住哭声,用衣袖抹了把鼻涕,乖巧地点点头。
“孩儿再高些,便可以带母亲回晋阳,不必再同母亲分离了!”
闻言,薄氏面色稍一滞,目光中的喜悦,也缓缓被一抹忧虑、惊恐所取代。
“唉……”
对于儿子,对于自己的未来,薄氏可谓是一点底都没有。
若是按高皇帝定下的规矩,皇子本该十二岁定下姻亲,而后择机就国。
如今的赵王刘如意,更是直到去年,都年满十四岁了,都还没就国。
一直到高皇帝平定英布叛乱,回长安后重病卧榻,易储一事又作罢,刘如意才在国相周昌的陪同下就国邯郸。
倒是苦了年仅八岁的刘恒、七岁的刘恢、刘友三个小娃,在今年年初,高皇帝已然无法视政之时,几乎是被吕后强赶着就了国。
薄氏本想着,高皇帝驾崩之后,自己应该就能以王太后的身份,随儿子前往代国。
但从刘如意、刘恢、刘友三人的生母,在吕雉那里得到的‘待遇’来看,随子就国一事,只怕也是遥遥无期……
苦涩的摇了摇头,薄氏便再度捧起刘恒的脸颊,满脸严肃道:“阿恒,记住。”
“此番,母亲随阿恒就国事,若非太后亲自提起,阿恒万不可恳请太后!”
“纵太后言及,阿恒亦不可显露喜色。”
“可知晓了?”
闻言,纵是不明白母亲的用意,刘恒也是乖巧地点了点头,略有些落寞道:“孩儿知……”
言罢,刘恒不由面带疑惑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环顾一圈左右,确定没人后,才将嘴贴在了母亲耳朵边。
“母亲。”
“太后嫡母,会杀孩儿吗?”
“天子大兄可会护孩儿周全?”
听着儿子天真无邪,又略带惊恐的疑问,薄氏也不由长叹口气,心疼的将刘恒紧紧抱住。
“母亲不知……”
“太后、陛下之欲,母亲皆不知……”
“阿恒只需记住,万事不可忤逆太后、陛下;于晋阳,万事皆从代相之言。”
“如此,当可保性命无忧……”
说着,薄氏便满目惨然的望向殿外,目光竟涣散到找不到焦点。
“若此番,母亲为太后强留长安,阿恒万不可面露不喜。”
“当于太后行叩谢之礼,而后谨归晋阳。”
“待归晋阳,一切皆如故;转言薄昭:于代王宫万不可多言、多举,万不可染指兵权,万不可非议傅相……”
言罢,薄氏终是落下两行凄惨的泪水,将头缓缓底下,下颌紧紧扣在刘恒的头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