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种暴露身份的原因,伶舟当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然后宋将军是什么反应?”
“宋将军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笑嘻嘻地对他说:既然出来了,就别再藏回去了,给我做近身侍卫吧。再后来,宋将军希望找人帮他传递信息,只有岩心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过驭兽族的防线回到古道镇,所以他就派岩心回来了。”
“宋简之这家伙,真是物尽其用啊,”伶舟不得不感叹,“他难道就不好奇,究竟是谁派了人跟在他身边么?”
“宋将军自然是问了,但是岩心不说,他也就没有逼问,只说现在是在战争时期,他就暂不追究岩心的幕后主使了,大敌当前,大家应以大局为重,摒弃纷争,联手抗敌。”
伶舟听到此,沉默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宋简之,倒是百年一遇的将才。”
韶宁和与岩心经过一番简短的谈话之后,兴冲冲推门进来道:“伶舟,天大的好消息!”
伶舟其实已经猜得bā • jiǔ不离十了,但见韶宁和如此兴奋,还是配合地问:“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明天,最晚后天凌晨,宋将军的几路大军就能实现对驭兽族的合围了。根据来人的判断,此刻宋将军应该已经切断了驭兽族的后方补给线,我们反击的时刻终于到了!”
伶舟虽然还只能躺在床上不能下地走动,但此刻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打起精神笑道:“那就放手一搏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当天夜里,韶宁和让楼荣带了几个水性好的水兵,像上次一样泅渡过河,摸到敌人后方,烧掉了他们的粮草仓库。
当火光冲天的那一刻,驭兽族人纷纷被从睡梦中惊醒,手忙脚乱地往返于河道与粮仓之间,取水救火。
如此忙碌了一整晚,粮仓里的粮食并未能挽留多少,但驭兽族人早已精疲力竭,失去了战斗的意志。
第二日,驭兽族人尚在休整军队,忽听后方传来大曜人的擂鼓声,驭兽族人刚要迎面应战,又见古道镇城门大开,沉寂了半个月的留守军队如猛兽一般咆哮而出,对驭兽族人进行双面夹击。
战争持续了三天三夜,最终以大曜军杀敌七成、虏敌两成的辉煌战绩取得了胜利,至于敌人剩下那一成的逃亡士兵,大曜军也无意再去穷追猛打了。
当大曜军队在最后几天里扭转乾坤、取得压倒性胜利的捷报传至繁京的时候,成帝手中正拿着一份由姚文川转呈上来的关于太尉殷峰的弹劾奏章。
“太尉,可有此事?”成帝沉着脸,看向殷峰。
“皇上,老臣冤枉!”殷峰颤颤巍巍地跪拜下去,“老臣对于侄儿殷大川所为,一概不知,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成帝冷笑一声,“朝廷虽对西北军补给有所限制,但那是在无战事的前提之下。如今西北战事吃紧,粮草调度官却视而不见,如此玩忽职守,万一敌军突破西北防线,损失的不仅是西北大军的将士们,更是我大曜的版图、大曜的子民!”
殷峰一听这“玩忽职守”四个字,忽然脑中一道精光闪过:“皇上教训得是,我那侄儿过于墨守成规,不知临时变通,老臣一定回去好好教训他。”
成帝眯了眯眼:“既然如此墨守成规、不知变通,又如何担得起粮草调度官如此重要的职务?”他一拍龙椅,喝问,“这人事任命是谁负责的?”
“是……是臣失职。”大司农丞满头冷汗地站了出来,仓皇下跪。
不待成帝细问,闻守绎出列道:“皇上,臣有一份关于西北粮草调度官的更替名册,请皇上过目。”
“呈上来。”
于是太监总管翁立善从闻守绎手中接过名册,双手呈至成帝手中。
成帝随意翻了翻,眉心却越皱越紧:“短短两个月,西北粮草调度官一职居然连换五人!”
他“啪”地将名册摔在地上,拍案而起:“方无顺,你在搞什么鬼?!”
“皇上恕罪,臣……臣……”方无顺伏在地上,吓得大汗淋漓,口中结结巴巴,半晌说不出一句顺溜的话来。而他身旁的殷峰,则一言不发,面色灰败。
成帝怒气难消,厉声道:“好在西北大军最终还是大获全胜,但这完全是他们自己的功劳,你们这些朝廷命官,非但没有积极支援前线,反而一个劲地给他们拖后腿!如果他们没有取胜,如果敌人的铁蹄攻破了西北防线,长驱直入,残害我大曜子民……这样的后果,你们谁来承担?用你们的项上人头来承担吗?!”
一干朝中众臣立即黑压压地跪了一地,口呼:“臣等该死,皇上息怒!”
成帝只觉得这些人道貌岸然的嘴脸十分可恨,恨不得将他们一个两个全都丢进天牢里去。但是理智告诉他,不能。
因为这些人是他的臣子,是他赖以治理整个大曜帝国的眼睛与手足。眼睛虽有蒙尘,手足虽有腐烂,但终究是他自己的,无法割裂,无法舍弃。
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缓缓道:“今日议事便到这里吧,西北粮草调度官之事,朕会命人细查,太尉、大司农丞,你们二人回去好好闭门思过,等候朝廷发落。退朝。”
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便拂袖径自离去。
在踏出朝堂的那一瞬,闻守绎看见走在前方的姚文川微微回首,若有似无地朝他微笑了一下,仿佛在说:“合作愉快。”
……合作吗?闻守绎挑了挑眉,心中冷嘲,想拿他做合作对象,也要看他答不答应。
不过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闻守绎微微敛眉,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人的背影——姚文川此人,在装了这么多年的病痨之后,看来是要渐渐褪去伪装,露出锋锐的爪子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自那一次下朝回来之后,闻守绎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日对着一只暖炉,不知在低眉沉思些什么。
门外忽然传来低低的叩门声。
“进来。”闻守绎维持着沉思的姿势,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来人入内之后,便在闻守绎身侧禀道:“大人,您吩咐查的事情,属下已经查过了。”
“讲。”
“姚文川近几年只找一位大夫看病,且每次看病后,大夫开具的药方子都是保密的,无法查证。”
闻守绎微微勾起了嘴角,他早就猜到姚文川这些年来身上的病况,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严重,而今命人查他的病历,也不过是为了证实这一猜想罢了。
却听那人接着道:“不过……属下在打探这件事的同时,听到了一些耐人寻味的消息。”
“哦?”这句话成功引起了闻守绎的兴趣,他眯着眼睛摆弄着手中的暖炉,道,“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据姚文川老宅的邻居们说,在姚文川高升之前,曾与一位朝廷大官交往密切。他们不清楚那位大官是什么来头,只听姚文川十分恭敬地称呼他——韶大人。”
闻守绎猛地睁了睁眼,眸色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韶……大人?”他玩味着这个称呼,“该不会……是我想到的那个人吧?”
“听那邻居说,当时两家孩子都还在牙牙学语的年龄,他们便有了定娃娃亲的意思。但后来不知怎么回事,姚家突然举家搬迁,不知去向,而那位韶大人一家也不曾出现过了。再后来,他们听说姚文川高升,家中独女满十六岁时出嫁,但夫家却并非姓韶。”
闻守绎觉得自己需要慢慢消化这件事,于是摆了摆手,遣退了那人。
“原来……姚文川与韶甘柏,竟是故交?”闻守绎站起身,慢慢踱了几步,“那么韶宁和……”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脸色却渐渐沉郁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管家敲门而入:“大人,御史大夫姚大人送来请帖,邀大人过府一叙。”
闻守绎接过管家手中的请帖,面无表情地凝视了半晌,突然冷冷一笑:“我才刚动了调查他的念头,他便做好了正面回击的准备……这姚文川,以前当真是我小瞧了他。”
当日傍晚,闻守绎应邀来到姚府大门外,才刚落轿,便受到了恭候在门口的姚府管家的热情接待。
“姚大人这场面,撑得可真足啊。”闻守绎笑容可掬。
那管家长得一脸忠厚相,也不知到底有没有听出闻守绎话中揶揄之意,只一个劲地点头哈腰:“我家大人听说丞相大人肯赏脸前来,十分高兴,特地嘱咐小的好生接待,不可有半点怠慢。”
闻守绎不再与他多费唇舌,笑一笑,便抬腿跨入了门槛。
“丞相大人,欢迎欢迎。”姚文川似是得了自家小厮的通传,早早换上居家便服迎了出来,“丞相大人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啊!里边请,里边请!”
闻守绎一边随着他往里走,一边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他一眼:“姚大人最近身体恢复得可好?见你也不如以往那样咳嗽不止了。”
“多谢丞相大人关心,姚某这纠缠了多年的病躯,竟然也能逐渐好转了,这都是托了皇上的洪福啊!”
两人一边寒暄着,一边进入了会客厅,此时已经有下人在厅内穿梭忙碌,为两人布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闻大人,请。”姚文川先行落筷,夹了几样菜递到闻守绎盘中,然后又换了一副筷,才开始为自己夹菜。
闻守绎看在眼中,颔首致谢,嘴角微微噙着笑意,却没有说话,端看姚文川这老狐狸究竟要做戏做多久才肯进入正题。
哪想姚文川竟就真沉得住气,一顿饭下来,只顾着为闻守绎夹菜、劝酒,官场之事一概不提。
待到两人吃完饭,上了茶,闻守绎轻啜了一口茶水,才慢悠悠地道:“姚大人身体才刚康复,便急着邀请闻某来府上做客,想必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还是别兜圈子了,直截了当地说了吧。”
姚文川这才敛了笑,叹声道:“实不相瞒,下官这一次,是有求于闻大人啊。”
闻守绎欣赏着他做戏的表情,微笑等他下文。
姚文川继续道:“想必闻大人已经对下官有所了解了,下官年轻的时候,曾得到过前御史大夫韶大人的提携,这份恩情未来得及回报,韶大人便……哎,下官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
“后来下官得知升任了监军御史的韶宁和居然就是韶大人的儿子,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所以……”他说着,略顿了一顿,起身向闻守绎躬了躬身,“闻大人,下官在此,有个不情之请。”
闻守绎微微挑眉,他没有想到,姚文川竟如此坦率地将自己调查过他的事情说破,并将他与韶宁和之间的关系袒露得光明正大,这倒让闻守绎原本盘算好的一席腹稿没了用武之地。
……如此看来,我还是太过低估他了。闻守绎心下暗忖,面上却笑得十分和煦:“姚大人说哪儿的话,韶宁和是我门下弟子,我也是看着他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既然姚大人与韶宁和父亲是世交,那对韶宁和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今后他在官场中走动,也更左右逢源一些。只是不知姚大人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姚大人看了闻守绎一眼,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道:“眼下太尉殷峰已经失宠,地位朝不保夕,而皇上终究念在他是当今皇后的祖父这一层关系上,尚对殷峰手下留情。但殷峰一日不除,闻大人的耳根子就一日不得清净,下官有个想法,不如……”他说着,凑到闻守绎耳边,如此这边细说了一番。
闻守绎眸色渐沉,面上却不动声色,静静听他说完之后,才略有深意地看了姚文川一眼:“姚大人,你为了韶宁和这个昔日故交之子,真是用心良苦、费尽心机啊。”
姚文川只装听不出闻守绎言语中嘲讽之意,面色恭谨地躬身作了一揖:“实不相瞒,下官此举,也并非纯粹为了韶宁和,也有为着丞相、为着自己的谋算。这件事若是能够办成,对我们三人都有莫大助益,闻大人,您说是不是?”
闻守绎沉默半晌,才道:“此事……容我回去好好想想。”他说着,站起身道,“今日,还得多谢姚大人热忱款待了。”
“哪里哪里,”姚文川忙谦逊回礼,“能宴请大人,是下官的荣幸。”
闻守绎从姚府里告辞出来,在即将入轿时,他抬头看了看姚府门外那块匾额,嘴角扬起一个冷笑的弧度,随后便低头进入轿中。
“起轿——”小厮扬声唱罢,四名轿夫便抬着轿子原路返回。
闻守绎端坐轿内,面色暗沉地陷入深思。当轿子行出一段路之后,他微微掀起轿帘,唤了一声:“任箬。”
“属下在。”一名影卫悄无声息地来到轿子旁侧。
“通知顾子修,寻个机会给后宫顾贤妃那里传句话,就说……”两人低语的声音渐渐隐匿在夜幕之中。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上官远途打开门的时候,便看见韶宁和与宋简之两人并排站在门外,正为什么事在低声窃窃私语。
当听见开门声时,两人循声望过来,立即严肃着表情站得笔直,口中大声道:“上官将军,我们俩负荆请罪来了。”在他们的后背上,还真像模像样地绑了几根荆条。
“……”上官远途囧立当场,无言以对。
“上官将军,”宋简之接着道,“是我让韶大人瞒着您的,希望您不要怪韶大人,要怪就怪我吧!”
上官远途不知该作何反应,当得知韶宁和命人烧掉敌人粮草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