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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笑了笑:“自从宋翊被灭之后,皇上一直明里暗里地对西北驻军的中高级将领进行更替,这波换血风潮,估计还将持续一段时间,我想趁机塞个自己人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此事你只需心里有个数,先别多问,日后见了那人,你自会明白。”

韶宁和回到家中,将李往昔的死讯,以及皇上任命之事转述给了伶舟。

伶舟与他最初的反应一样,觉得李往昔死得十分突然。但伶舟的这一份惊讶中,却又夹杂了更深一层的恐惧。

他记得上一世,李往昔一直在光禄丞的位子上呆着,虽无显著政绩,但到底还是活着的,怎么到了这一世,就这样早早夭折在了西北驻军区?可见命运之轮自从脱轨之后,便与上一世渐行渐远,不仅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更改变了一些人的生死。

伶舟想到此,突然感到无比惶恐,韶宁和这一去,前途凶险,不知会不会重蹈李往昔的覆辙。

韶宁和见伶舟静静坐着,脸上有无法掩饰的忧虑,于是握住他的手道:“伶舟,我升迁了,你不恭喜我吗?”

伶舟转头看了他一眼:“该恭喜么?为何你自己脸上也丝毫不见喜色?”

韶宁和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走这条路,我不后悔。当初李往昔自荐去西北,我除了敬佩他,还有一丝羡慕,那个时候他能做到,我却不能。如今同样的机会摆在了我的面前,我又怎能凭白错过。伶舟,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自己,待我功成名就回来……”

他话未说完,伶舟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袖:“你什么意思?不打算带我一起去?”

韶宁和苦笑了一下:“伶舟,那里可是西北边境,气候干冷,衣食环境也肯定比不上京城优渥,你身子孱弱,吃不了那份苦的。”

伶舟不悦道:“你又没带我去过,怎知我就吃不了那苦?”他不待韶宁和答话,又道,“难道你忍心将我一个人丢在繁京,任我自生自灭?”

“我会让万木留下来陪你的。”

伶舟撇了撇嘴:“万木到现在还在跟我冷战呢,你以为我稀罕他留下来陪我?”

韶宁和忍不住笑了:“那我给你买几个仆役,在家好生伺候着你?”

“别跟我耍嘴皮子,”伶舟不领情地捏了捏韶宁和的脸颊,“宁和,你听好,要么带着我一起去西北,要么,你就先杀了我,把我埋进地底,然后没心没肺地轻松上路吧。”

韶宁和被他后一句话吓了一跳,一把捂了他的嘴,呵斥道:“说什么傻话!”

伶舟却神色坚定地掰开了他的手:“宁和,这不是傻话,我是认真的,让我跟着你一起去吧,我保证绝对不给你添乱,不拖你后腿。”

韶宁和叹了口气,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伶舟一番,妥协道:“如果你一定要去,我也拦不住你。但你这张脸,还是遮一遮吧,我实在不敢想象,把你这样一个人带去全是男人的军营里,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伶舟心下恍然,原来这才是韶宁和忧虑的根源,当下嘻嘻一笑:“不过是易个容而已,那很简单啊,早说嘛。”

鸣鹤在一旁听了他二人的话,插嘴道:“韶公子,也带上我吧,我可以一路上保护你们的安全。”

韶宁和看了他一眼,心想你便是丞相派来监视我俩的,我敢不带上你么?口中却道:“既如此,那就有劳鸣鹤了。”

万木不甘寂寞地道:“少爷,您带这么多人上路,也不怕一辆马车塞不下?”说着,一双眼睛不住地往伶舟身上飘。

韶宁和心知他还对伶舟之事心里不痛快,面上却一本正经地道:“嗯,这的确是个问题,要不,万木你就留下吧。”

万木一听,脸色就变了:“少爷,您怎能见色忘友!”

韶宁和眉梢一挑:“哦?”

万木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口不择言了,忙解释道:“少爷,您不能只要伶舟不要我,伶舟他会什么,最多就只能给你暖暖床,但是我不一样,我能给你洗衣做饭,一切粗活我都能做,我可比伶舟能干得多!”

韶宁和正因那“暖床”二字满头黑线,却见伶舟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学着万木的语气道:“原来我还能给少爷暖床。少爷,既然万木都认可了我的价值,那就两个都带上吧。”

韶宁和却是心下了然,配合着伶舟的意思,对万木作了一揖:“万木,多谢你体谅。”

“诶?”万木抓了抓后脑勺,莫名受了自家少爷这一拜,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然而韶宁和脸上笑嘻嘻的,伶舟脸上也笑嘻嘻的,就连一旁喜怒不形于色的鸣鹤也忍不住扭过头去默默弯起了嘴角,万木后知后觉地想,他是不是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掉坑里去了?

第一百零四章

是夜,鸣鹤得了伶舟的暗示,于亥时之后悄悄翻入伶舟房内,下跪道:“主子,您找我?”

伶舟从床榻上坐起来,道:“闻相除夕夜里召你回去,除了询问我与韶宁和之事,当真没有别的话了?”

鸣鹤怔了一下。

伶舟又道:“鸣鹤,这世上我唯一能够全心信赖的人,便只剩下你了,你可不要欺瞒于我。”

鸣鹤一阵惶恐,忙道:“属下不敢欺瞒主子。”想了想,又道,“不过除夕那夜,丞相大人同时召回了很多潜伏在各处的影卫,似乎有大的调整。但那些指令都是绝密信息,丞相大人没有透露给属下,属下也不好多问。”

“大调整么……”伶舟眯着眼沉吟片刻,喃喃自语道,“这就对了,他定是比朝廷更早一步得知了李往昔的死讯,所以提前调整了部署。”

上一世,朝廷与宋翊叛军的战争拖延了一年之久,那一战让闻守绎深刻认识到,有时候对边境驻军的监视,比对京城官员的控制更重要。所以战争一结束,他便将影卫派往了各地驻军,加强了对军队的监视。

但是这一世,战争时期被缩短到了一个月,虽然没有对朝廷和社稷造成太严重的破坏,但也足以对闻守绎起到了警醒的作用。

所以闻守绎可能早在战争结束之前就已经调派了影卫前往西北驻军,也因此,当西北驻军想捂住李往昔死讯拖着不敢上报的时候,闻守绎早已从眼线那里第一时间获悉了这个消息。

以闻守绎的敏锐,想必已经猜到,当朝廷得知这个消息之后,肯定会有大动作,所以他才赶在除夕夜里,匆匆调整部署,先一步布下了更为严密的监视网络,将大局掌控在了自己手中。

这样,才符合闻守绎的行思布局。

鸣鹤跪在一旁,见伶舟低声咕哝了一句之后,便又陷入了沉思,心中有些忐忑,不知自己是否做错了什么,于是低着头静候责罚。

半晌之后,伶舟抽回思绪,对鸣鹤拂了拂袖:“起来吧。”

鸣鹤暗暗松了口气,知道伶舟这是不怪罪他的意思了。

只听伶舟又问:“韶宁和的调令一下,我们便要去往西北边境,此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闻相那里……”

鸣鹤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答道:“主子请放心,丞相大人那边的安危,我不敢疏忽,临行之前,我会嘱咐副统领,好生保护丞相大人。”

伶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距离上一世被刺,还剩下一年零九个月的时间,当历史轨迹被改变之后,他实在不敢断定,到了一年后的九月初八,闻守绎还会不会像上一世那样遇刺,或者说,他遇刺的时间是否会被更改。

如果是在刚重生那会,他拼了命也要找出凶手,护住这一世的闻守绎。但事到如今,且不说他是否能心甘情愿地舍弃他与韶宁和这一段情缘,回归丞相之位,就算他有心要救闻守绎,但面对那已经被历史的车轮碾压得面目全非了的未来,他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这段时间,伶舟内心一直在摇摆,一方面他想永远以伶舟的身份留在韶宁和身边,实现与他白首偕老的承诺;但另一方面,他又实在不甘心看着闻守绎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就算死,他也要查出真凶,让自己“死”得瞑目。

所以,他虽然决定跟着韶宁和前往西北边境,但同时又提醒鸣鹤安排人手留在丞相府,随身保护闻守绎的安危。

这是如今的他,唯一能为闻守绎做的事情了。

三日之后,朝廷便颁发了关于韶宁和以及其他几位武将的调令。

韶宁和领着调令去御史阁报到,接待之人似是得了姚文川的嘱咐,见了他客客气气的,什么事儿都帮他打理好,倒让韶宁和感到有些不自在。

从御史阁里出来,韶宁和便觉得自己似乎被什么人盯上了,他心中觉得奇怪,自己虽说升官升得有些突兀,但也没得罪过谁,应该不至于会有人对他施行报复。

就算他的走马上任会对西北驻军造成威胁,那也得等他出了京城才好,对方不可能在这繁京之地就迫不及待地对他下手。

如此思忖着,他渐渐放慢了脚步,故意在路边的小摊旁流连,想看那人如何反应。不想那人却堂而皇之地走到他的身边,与他肩并肩地一起欣赏起摊贩出售的那些小玩意。

韶宁和好奇看了他一眼,正与那人对上视线——是一张略有些熟悉的脸。

那人笑了笑,对韶宁和抱拳道:“监军大人不记得我了?”

“你是……吴思行?”

那人又笑了一下:“看来大人还没完全把我给忘了。”

此人正是当初在城门口,将韶宁和带回去疗伤的左京辅都尉,吴思行。

“吴都尉,”韶宁和想着自己今后便是半个武官了,于是也学着武人的礼数抱了抱拳,“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吴思行笑道:“我是特地来恭贺韶大人晋升的。”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方才韶大人叫错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左京辅都尉了。”

韶宁和一怔,问:“那你现在是……?”

吴思行面色一正,“啪”地一声立正行礼道:“卫骑将军吴思行,参见监军大人!”

韶宁和微讶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原来,之前那武将调令中,也有你的名字。”

因为监军御史与武将的调令是分开下发的,以至于韶宁和之前并未留意,同时调往西北的人之中,竟还会遇上熟面孔。

当即他觉得与吴思行又亲近了不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看来我也得恭喜你啊,吴将军。”

吴思行自我调侃道:“今后韶大人便是末将的顶头上司了,所以末将今日特来跟韶大人套个近乎,还望韶大人不要觉得末将唐突。”

他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话锋一转:“不知韶大人何时启程,末将受了那位大人的嘱托,与韶大人一同上路,好随行保护您的安全。”

韶宁和又是一怔,眼中神色瞬息变化,最后又归于平静。

“原来……是你。”原来前几日姚文川提到的那个与他接头之人,竟是吴思行。

韶宁和脑中心念电转,面上熟络神色不减,语气却微不可察地寡淡了一些:“既如此,那就约在两日之后,一同启程吧。”

第一百零五章

韶宁和回到家中,尚未踏入宅院,便看见伶舟正支使着万木和鸣鹤收拾东西,为几日后动身做准备。

说起来,万木也是个直肠子的人,这阵子闷气生过去之后,他与伶舟之间的关系也便渐渐和缓了下来,不再像之前那样针锋相对了,反对他们在一起之类的话,他也不再老挂在嘴巴上了。

韶宁和没有急着踏进去,而是倚在大门口,静静望着院子里来回穿梭的三个人,突然觉得,这样在一起过日子,其实也挺不错的,就算日后去了西北边境,面对重重艰难险阻,只要他们一直在一起,他就不会灰心沮丧、彷徨胆怯。

如此想着,原本有些抑郁阴霾的心境,也突然变得豁然开朗了起来。

伶舟一抬头,便看见韶宁和站在门口,望着他们自得其乐。

“杵在那儿傻笑什么,”伶舟冲他招手,“还不快过来帮忙。”

韶宁和乖乖走过去,搓着冻僵了的手道:“需要我干些什么?”

“万木刚才准备了一只礼盒,是送给丞相大人的,你看一下里面的东西,是否合适。”

韶宁和怔了一下:“给丞相大人送礼?为什么?”

伶舟扯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道:“你傻呀?之前你不是被丞相大人举荐进入光禄勋的么,如今你被皇上直接调去了御史大夫那里,难道不需要临行前跟丞相大人打个招呼,还个人情什么的?”

韶宁和一拍脑门,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给忽略了。

之前他一门心思纠结着,自己好不容易能离京城、离丞相远一些了,结果又被御史大夫姚文川派人给牢牢盯上了,这简直就是从一个牢笼跳进了另一个牢笼。

然而不论心里如何郁闷,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的,否则万一惹得丞相大人不高兴,日后只要稍微动动手指,还有得他小鞋穿的。

想到此,韶宁和装模作样地朝伶舟作了一揖:“还是内子想得周到。”

伶舟忍不住笑啐:“少占我便宜。”

两人闹了片刻,韶宁和便跑去看礼盒。里面的东西算不上什么稀世珍宝,但也不会失了他监军御史的身份。

他心里明白伶舟打点礼物的意思。丞相高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什么新鲜玩意儿没见过,还会指望他区区一个谏议大夫能送出什么花儿来?送礼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不至于让人留下什么话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