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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沾边,明哲保身才最重要,明白么?”

韶宁和没有应声,只是一脸狐疑地盯着伶舟瞧。

方才伶舟一反常态的言行,让他看起来更加陌生,却又在说话语气上,酷似另外一个人。

他细细一想,便很快将他与闻守绎联系在了一起。是啊,他不就是丞相派来的么,连画风都如出一辙,仅是语气相似,又有什么奇怪。只可笑之前他竟一直没有察觉其中蹊跷。

当即,他神色冷淡地挥开了伶舟的手:“我的事情,我自己会有分寸,无需你来干涉。”说罢,回屋换上官服,便朝外走去。

刚端了早饭上桌的万木,一抬头看见韶宁和竟自顾自地走了,忙在后头唤道:“少爷,您还没吃饭呢!”

“不吃了。”韶宁和一肚子火气,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去。

“又怎么回事了这是?”万木一脸状况外地看向伶舟,“刚才不还有说有笑的吗?”

伶舟苦笑着耸了耸肩:“怕又是我得罪他了。”

“你们又吵架了?”万木一脸的同情兼无可奈何。

他发现近一个月以来,韶宁和与伶舟的关系反复无常,有时两人客客气气地像是陌生人,有时又含沙射影地像仇人。但每次万木问及发生了什么事,两人却又无比默契地顾左右而言他,让万木丈二摸不着头脑。

见伶舟不说话,万木一副过来人地开导他:“我说伶舟啊,少爷毕竟是少爷,脾气终归是要大些的,我们这些做下人的,该让的时候就让让他吧,谁让他是少爷呢。”

伶舟听了哭笑不得,他还不够让着韶宁和?

若是依着他以前的脾气,有人这般不识好歹,他早就织好了小鞋等着对方来踩了。如今韶宁和对他如此阴晴不定,还不是仗着他喜欢他,奈何他不得?

但对着万木这神经大条的家伙,伶舟又不好分辩什么,只得点头虚心接受:“是是,我以后尽量让着他。”

第八十一章

韶宁和因为负气,早饭也不吃便直接去了议郎阁,等走到了半途,才觉出腹中空空,饿得厉害。

无奈之下,他只好在路边包子摊上买了两个又白又大的包子,一手一个往嘴里塞。

“这不是韶议郎么?”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笑嘻嘻地调侃他,“这可怜见的,居然站在路边啃包子。”

韶宁和回头,见是光禄勋四大夫之一的中散大夫谭笑悯,此人人如其名,明明十分爱笑,却长着两道倒挂眉,每每冲人笑的时候,总让人觉得他不怀好意。

韶宁和与四位大夫接触不深,光禄大夫蔡衡宇是四大夫之首,一言一行都显得庄重不可侵犯;太中大夫段启云才思敏捷却为人低调,从来不主动与人亲近;谏议大夫张崇翮世故圆滑,对于韶宁和这样的小议郎还看不上眼。

唯独这比韶宁和大不了几岁的谭笑悯,是个爱招人的性子,自从韶宁和在上个月的那次议郎阁会议上崭露头角之后,他便时常主动来与韶宁和搭讪,开些不着边际的小玩笑,韶宁和初时对他有所提防,相处久了,觉得他其实也没什么恶意,对谁都没上没下没心没肺的,于是也就随他去了。

他三两口将包子吞了下去,抹了抹了嘴,自我解嘲地笑:“可不是么,家徒四壁,只好在路边打发了自个儿的肚子了。”

“怎么听起来,好像你家很穷似的,”谭笑悯满腹狐疑地觑了他一眼,“议郎的俸禄虽不算高,但也不至于到了家徒四壁的程度吧?我不信,改日我要去你府上参观参观,怎么个家徒四壁法。”

韶宁和想起之前的李往昔事件,顿时一阵头痛,家中养了伶舟这样一个小祸害,他哪还敢再把同僚们往家中引,当下开着玩笑模糊揭过了这个话题。

两人勾肩搭背地进了议郎阁,一眼便瞧见另外三位大夫早已端坐于会议室中,气氛有些沉闷。

谭笑悯立即抽回了搭在韶宁和肩膀上的那只手,收起脸上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

韶宁和左右看了看,这里除了他与四位大夫,再没有旁的人了,不禁有些纳闷,现在距离会议开始的时间不早了,为何只有这几人到场?

蔡衡宇却在此时开了口:“人都到齐了,那么会议便开始吧。”他说着,看了韶宁和一眼:“还愣着做什么,找个位子坐下来。”

“啊?哦。”韶宁和迅速挑了一个最末的位置,心中还在惶惑:怎么回事?这就算全部到齐了?只有他们五个人?他和四位大夫……?

一抬眼,便见旁侧的谭笑悯正偷偷朝他挤眉弄眼。

韶宁和先是一怔,随即略略揣摩出了其中奥妙,蔡衡宇破例让他参与四大夫的内部会议,并非是在安排上出了什么疏漏,而是向他递出了某些隐晦的暗示。

一想到此,韶宁和禁不住心跳加速。

如果说,他的仕途在迁来繁京之时,是第一次转折点,那么此刻,将预示着第二次转折点的到来——他在闻守绎眼皮子底下按捺着性子蛰伏了将近九个月,终于看到了破茧而出的希望曙光。

只听蔡衡宇开门见山地道:“昨日,皇上收到了上官远途与李往昔发来的密报。”

他此话一出,众人都抬起头来看向他。朝廷之上,关于兵权处置一事尚迷雾重重,而边关发来的密报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蔡衡宇顿了一顿,环顾了一下四周,继续道:“目前上官将军与李大人均已抵达驻军地,但都未能成功接管军权。上官将军稍好些,毕竟是武将,对方在待遇上多少还能给些尊重,至于李大人……他目前的状态,几乎跟软禁没什么两样。”

其余几人暗暗抽气,他们虽然早就预料到文官进驻军区是非常棘手的一项任务。却没有料到李往昔的处境,远比他们预想的还要糟糕。

蔡衡宇道:“为此,皇上希望我们能为他们出谋划策,必须趁着朝廷稳住宋将军的这段时间,尽快拿下西北大军的统御权。”

就在蔡衡宇说话的档儿,韶宁和看了张崇翮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站起身,去一旁的茶水盘里倒了一杯水,走到蔡衡宇身旁,刚要递过去,忽然撞上蔡衡宇打着手势的胳膊肘,只听“嘭”的一声,茶杯翻落,茶水四溅,蔡衡宇的衣袍下摆,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一片深色水渍。

众人都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住了。他们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韶宁和是什么时候走到蔡衡宇身旁去的,他手中端着茶水,又想做什么。

韶宁和慌忙蹲下身去帮蔡衡宇擦拭衣袍上的水渍,口中一叠声地道:“蔡大人,对不住,对不住。”

蔡衡宇强按着怒气,沉声喝问:“韶宁和,你这是在做什么?!”

“蔡大人,您的官袍湿了,请让下官陪您去隔壁房里擦拭干净吧?”

蔡衡宇满脸怒意地“哼”了一声,甩袖而去。韶宁和忙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进入了隔壁休息室。

剩下众人呆滞片刻之后,都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这什么情况?”谭笑悯笑得在座位上直打跌:“韶议郎这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吗?”

张崇翮摇头感慨:“韶宁和这小子,真看不出来,居然是个急功近利的家伙。”

段启云未予置评,只是抬手招呼守在门外的小厮进来,清理地上的水渍。

却说韶宁和厚着脸皮进了隔壁室,刚要为蔡衡宇擦拭衣袍,却被他一脚踹在了小腹上。

方才当着众人的面,蔡衡宇不便发作,如今避开了众人耳目,他便毫不掩饰地将怒气发泄了出来。

“大人请息怒,”韶宁和捂着小腹,强忍疼痛,脸上谄媚之色一扫而光,低声道,“下官有要事容禀。”

蔡衡宇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堪堪将怒气压了下去:“讲。”

“大人,下官斗胆进言,谏议大夫张崇翮此人不可信,若有事关西北军权之事,还望避开此人再作商议。”

蔡衡宇脸上露出诧异之色:“这是怎么回事,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韶宁和于是将之前的议郎阁会议泄密之事简单叙述了一番,道:“此事是由廷尉正周长风周大人亲自密查的,大人若不相信,可与周大人对证。”

蔡衡宇面上的怒意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不可置信。

他坐在椅子上沉思良久,站起身道:此事我会私下与周大人核实,如若属实,我记你一功;如若有假,我连你今日泼茶这笔账一块儿算。”

韶宁和淡笑着躬了躬身:“是。”

蔡衡宇再度沉下脸来,背着双手走出休息室,当着众人的面道:“今日这会没法开了,下次再议。”说罢,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去。

第八十二章

自韶宁和走后,伶舟总有些心神不宁,他囫囵吃了点早饭,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他在巷子里转了一圈,确定身后无人跟踪,才辗转去了廷尉府。

不料刚进门就与周长风撞了个正着。

周长风一见伶舟,便拧着两道眉毛看着他:“小狐狸,你来这儿做什么?”他又看了看伶舟身后,“韶宁和呢,怎么没跟你一块来?”

伶舟翻了个白眼:“我和我家少爷又不是连体婴,不需要时时刻刻形影不离吧?”

“以前不都是你们家少爷走到哪儿,你这跟屁虫便跟到哪儿,怎么现在突然转性了?”

伶舟懒得跟他磨嘴皮子,避开他便要往里走,却被周长风横跨一步拦住了去路:“老实交代,你一个人偷偷跑廷尉府来做什么?”

“我哪有‘偷偷’,我这不是光明正大从正门进的么?我想求见廷尉大人,怎么,还得经过你廷尉正的许可?”

周长风一脸赖皮相:“我们大人很忙的,哪有时间专门接见你,有什么事儿,我帮你转告吧。”

他此话一出,门口的几名守卫原打算进去通报的,此时也犹豫了起来,周长风在廷尉府也是大红人一个,他们可不敢为了一个小厮而得罪了周长风。

伶舟见这条路走不通,心中琢磨着,难道还是让鸣鹤先帮忙递个口信?但是他临时起意跑了出来,鸣鹤尚在丞相府轮值,要他再回去等着和鸣鹤碰头,他又实在不想这样反复折腾。

正在此时,杜思危从一旁经过,伶舟忙唤住他:“杜大人,我想见廷尉大人,希望您能帮忙通传一下。”

杜思危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往他们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伶舟话一出口,心里便“咯噔”了一声。之前他因为韶宁和的缘故,曾经出口冲撞过杜思危,虽然最后那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但如果杜思危是个记仇的人,此刻还不趁机打击报复回来,又怎会好心帮他通传?

周长风朝杜思危一挑眉,警告道:“杜思危,你可别插手管我的闲事。”

他这话不说,杜思危或许还真懒得管闲事,但如此挑衅的话一出口,杜思危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立即发生了一丝变化。

只见他左右看了看对峙的两人,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顾大人曾经说过,廷尉府的大门,是向所有平民百姓敞开的。周长风,你这是想跟顾大人对着干呢?”

周长风成功被他噎到了。于是杜思危施施然转身走了进去,想必是帮伶舟通报去了。

伶舟在一旁十分识相地没有搭话,他看了看杜思危渐渐走远的背影,又看了看周长风被气成了黑炭一般的脸,心中一哂,看来之前他是太过高估自己在杜思危心里产生的仇恨值了,两相一比较,显然周长风的仇恨值占了上风。

不消片刻,顾子修便迎了出来,见了伶舟废话也不多说,只对他招手道:“随我来吧。”

伶舟转头冲周长风做了个挑衅的表情,便大摇大摆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周长风先是被杜思危倒打一把,现在又被伶舟挑衅,心下邪火无处发泄,大喝一声:“唐泰!”

“是是,小的在。”远处的左监领唐泰手忙脚乱地奔了过来。

“走,跟我查案去!”

“耶?”唐泰不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一脸莫名地问,“周大人,不是安排下午才去……”

周长风两眼一瞪:“我临时改主意了不成么?”

“成,成。”唐泰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一边整理衣冠一边跟着周长风火急火燎地出了门,心中暗暗叫苦,“这祖宗又是发的什么疯!”

却说顾子修将伶舟引至内室,遣退了无关人等,关上门之后,才转头看伶舟:“如此着急找我,不像你的谨慎作风啊。”

伶舟无心对他解释太多,只是问道:“宋翊的军队,你可查清楚了,当真只有那五百轻骑入了京城?”

顾子修皱了皱眉:“当初我的人是看着他们入城的……怎么,出了什么变故?”

“眼下倒是没有什么变故,但我担心……宋翊还有后招。”

顾子修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你是不是从哪里听到了什么风声?”

伶舟满腹纠结,他总不能直接告诉顾子修,他是从两年后穿越回来的,所以知道宋翊肯定会拥兵自立,意图谋反,与朝廷军展开了长达一年多的拉锯战吧?

更何况,这一世的历史轨迹已经发生了偏移,首先在接管兵权方面,李往昔就是一个变数,再加上韶宁和又从中参了一脚,不同的人会引发不同的结果,未来的走向究竟会如何,他也实在很难下判断。

但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朝廷与宋翊之间的前期交锋,还是沿着历史的原有轨迹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