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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登天,有的人习惯稳扎稳打,如果说李往昔属于前者,你就属于后者。在我看来,比起一步登天所得来的虚荣,日积月累稳扎稳打建立起来的基础会更加稳固。所以你没有必要在李往昔面前感到自惭形秽。”

韶宁和听了,心中释然,刮了刮伶舟的鼻子,半开玩笑地道:“说得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怎么就没有想透这一层呢。”

伶舟走近了些,笑眯眯地看着韶宁和:“我帮你解开了心结,你要如何报答我呢?”

韶宁和不答,低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声音微沉:“这样够不够?”

“不够。”伶舟舔了舔唇角,然后踮起脚尖,圈住韶宁和的颈项,主动凑上去,加深了这个吻。

舌尖纠缠之际,韶宁和脑中模模糊糊地生出一丝疑惑:伶舟方才开解他的那番话,初听似乎没什么问题,但细细推敲起来……之前他并未说明李往昔调派西北边境的前因后果,伶舟又如何知道,他是想借此一步登天呢?

然而这疑惑只来得及冒了个头,便很快被伶舟撩拨起的欲望覆灭得一干二净。

第七十章

次日,当光禄卿管喻龄将文武官人选上呈圣面时,成帝只在宋简之和上官远途两个名字之间来回瞄了一眼,便选定了上官远途。

此事传回议郎阁时,众人都有些哑然,他们不得不承认,韶宁和的推断是正确的。

其后的几次会议,韶宁和明显感觉到,同僚们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以前他在与不在几乎没有什么区别,众人也习惯性地忽视他的存在;但是现在,几乎每一项议题的讨论,蔡衡宇都会征询他的意见。

对此,韶宁和不骄不躁,凡事虚心谦让,即便自己提的建议被采纳,他也绝不去争功。如此一来,众人非但没有恶意排挤他,反而对他渐生好感。

九月下旬,成帝正式下诏,命征西大将军宋翊回京述职。

就在诏令下达的第二日,成帝又分别对上官远途和李往昔下了一道手谕,命他二人即刻启程前往西北驻军地,但不得走陆路,而是改走水路,尽可能避免与宋翊碰面。

至此,成帝想要重整西北军权的意图已十分明显,但一切进行得十分低调,朝中大多数人对此事尚一无所知。

九月二十九日,已经做好交接手续的李往昔,带了几名随行仆从,轻车简装地往琼华江码头驶去。

当他下了马车时,首先看到的不是停泊的船只,而是早早等候在船边的韶宁和。

“你……”李往昔有些意外,他此次自荐前往西北,同僚们虽不反对,但也并不看好,加上他自升任光禄丞之后,人缘便一落千丈,以至于根本无人过问他启程的日子,更不必说前来相送了。

虽说李往昔早已做好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并不因此而忧伤介怀,但当韶宁和的身影不经意地撞入他眼帘时,他多少还是有些唏嘘了。

“没有想到,你竟会来送我。”李往昔缓缓朝韶宁和走去,拱手作揖。

“还是那句话,你我好歹同僚一场。”韶宁和神色淡淡地回礼,“更何况,我初来繁京之时,你对我有过诸多帮助,韶某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李往昔听罢,不禁摇头苦笑。当初他主动与韶宁和交好,其中究竟参杂了多少真心、多少假意,相信以韶宁和的聪颖,必定不会毫无所觉。

然而事到如今,韶宁和却用一句“诸多帮助”来粉饰太平,让他不得不对韶宁和的隐忍功力望尘莫及。

言谈间,李往昔的随从们已陆续上船,船家看了看天色,提醒李往昔该启程了。

李往昔点了点头,又往韶宁和身后张望了一下,神色难掩落寞。

“他……没有来。”韶宁和知道他在寻找伶舟的身影,于是语意模糊地提醒了一句,瞬间浇灭了他心中微末的希望。

李往昔自嘲地笑了笑:“我明知道他不会来,但还是禁不住期待……我果然是天下第一大傻子。”

说罢,他向韶宁和拱了拱手,道了一声:“保重。”便转身登船离岸。

韶宁和伫立在风中,挥手目送李往昔远去,直到他所坐的那艘小船消失在视野之内。

然后,他转过身来,朝码头后方的巨大岩石处看了一眼:“别藏着了,出来罢。”

话音稍落,便见伶舟从岩石后边露出半个脑袋,问道:“走了?”

“早就走得没影了。”

码头上风大,吹得伶舟宽大的衣袍上下翻飞。韶宁和远远看着他瘦弱的身影,总担心他会被风吹走。

他正为自己如此无稽的担忧感到可笑,却见伶舟直接从岩石上方往下窜。他下意识叫了一声“小心”,便要伸手去接,但还是慢了一步。

好在伶舟手脚灵便,从等身高的岩石上跳下来,落地一个缓冲,啥事儿也没有。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同时奉送韶宁和一记嫌弃的眼神。

韶宁和无奈一笑,略带报复性质地揉乱他的头发。

“明明来了,为什么不见他?”韶宁和问。

“你希望我和他来个深情道别?”伶舟挑眉,觑了韶宁和一眼。

“咳,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既然来了……”韶宁和虽口上如此说,却不可自抑地脑补了一下伶舟与李往昔执手相看泪眼的场面,瞬间抖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伶舟见他一脸踩到屎的表情,便知道他又在发散性思维了,于是板着脸戳了戳他的心口:“喂,韶宁和,你搞清楚,我是来监视你的,不是来送李往昔的好么。”

韶宁和一怔:“你监视我做什么?”

伶舟撇了撇嘴:“你这人太容易心软,我怕你一个不留神,又跟李往昔握手言和了。”

韶宁和失笑:“又不是多大的恩怨,何必搞得跟隔世仇似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总之我还是那句话,李往昔这人心眼儿太多,你离他远点。”

“是是,”韶宁和笑着拱手作揖,“谨遵内子教诲。”

伶舟眉梢一抽,伸出手指点了点韶宁和的下巴:“来,叫声‘相公’听听。”

“……”韶宁和不理他,转身便走。

伶舟追着他喊:“喂,叫一声又不会少块肉!”

两人嬉闹着往回走,却在半途中,看见一名盲眼女子因被路中石块绊倒,篮中水果滚落一地。

两人不忍见那女子匍匐在地四处摸索,于是好心帮她将水果都捡了回来。

韶宁和将果篮交还女子时,略微打量了对方一眼,发现她约摸三十多岁,五官长得还算清秀,但头上梳的发髻,却依然是未出阁女子的模样。

女子接过果篮,对他们自然是千恩万谢。

韶宁和不太放心,问道:“大姐住哪儿,我们送你回去吧。”

女子面色发窘:“多谢两位,我家离这儿不远,只是我这一摔,弄不清方向了……”

韶宁和问清了地址,便与伶舟一边一个,搀着她往回走。

一路上,伶舟好奇问道:“大姐,你眼睛看不见,为何独自出来买水果?你的家人呢?”

女子道:“我与奶娘一块住,奶娘这两日病着,我想给她买些水果,所以……”

韶宁和与伶舟对视了一眼,心下了然。

只是见这女子衣着朴素,想必生活较为清贫,但家中又有一个奶娘,这让人又对她的身世产生了疑惑,猜想该不会是家道中落的大小姐。

三人聊着天,很快便将女子送到了家门口。

他们刚要进去,忽听身后有男子唤道:“心蓝?”

女子身形一滞,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偏了偏头,脸上混杂着惊喜与疑惑的表情,不确定地张了张口:“……哥?”

韶宁和循声望去,见来者是个四十岁不到的男子,长得英挺俊朗,却饱经风霜。

男子大踏步来到女子面前,一把将女子拥入怀中,口中喃喃道:“心蓝,我回来了,我回来看你了……”

名叫心蓝的女子哽咽着抚摸男子的容颜,摸到他眉骨上一条长长的伤疤时,眼泪便抑制不住地滑落下来。

韶宁和在一旁看得有些迷惘,之前他听女子唤那人为“哥”,还以为男子是她的兄长,但是眼下这浓烈煽情的一幕,怎么看都不像是亲人团聚而已吧?

他想着,下意识回头看了伶舟一眼,却见伶舟目瞪口呆地望着那男子,脸上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愕来形容了。

韶宁和皱了皱眉——难道,伶舟与那男子相识?他们是什么关系?

第七十一章

心蓝与那男子深情相拥了片刻,才想起身旁还有外人。

她不好意思地推开男人,抹干脸上的泪痕,向韶宁和与伶舟解释说,这男人是她的未婚夫,两人分离多年,今日才得以重聚。

韶宁和恍然,心蓝称呼这男人为“哥”,想必是关系极其亲密的称呼,而非亲兄妹。

那男人打量了两人一眼,问道:“心蓝,这二位是……?”

于是心蓝将之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男子听罢,先是呵责心蓝不该独自外出,然后又真心诚意地向两人道谢。

韶宁和一边与那男子客套,一边留神观察他与伶舟的神色变化,却发现伶舟早已收起惊诧的表情,安静而疏离地站在一旁,似乎与那男子丝毫没有关系。

至于那男子,自始至终对他二人十分客气,并未表现出与伶舟相熟的模样,以至于韶宁和几乎要以为,自己方才看到的,不过是一时错觉。

几人在门外寒暄了片刻,心蓝才想起自己的疏忽,于是要请两人进屋喝茶。

但韶宁和婉言谢绝了,这对情人久别重逢,必定有很多话要说,他们外人还是不要打搅比较好。

别过了那对情侣之后,韶宁和一路走出来,发现伶舟跟在他身后,沉默得有些反常。

他回想起刚才那一幕,越想越觉得,伶舟应该是认识那个男人的。

然而不待他发问,便听伶舟沉声道:“少爷,刚才那个男人,你即便日后再次见到他,也最好装作不认识。”

“什么意思?”韶宁和皱了皱眉,听伶舟这话,似乎笃定了今后还会再相遇。不,最重要的是,他的猜想没错,伶舟果然认识他!

伶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依然低眉沉思,似乎被什么事情困扰着。

韶宁和停下脚步,一把拽住了伶舟的胳膊:“伶舟,你是不是认识那个男人?”

伶舟想了想,坦然道:“没错,我认识他,但他不认识我。”

“他是谁?”

“宋翊。”

韶宁和一怔:“宋什么?”

“宋翊。”

“哪个yi?”

伶舟翻了翻白眼:“别自欺欺人了,就是你想到的那个人。”

“不可能,”韶宁和断然反驳,“皇上下诏才几天,他不可能现在就出现在繁京!”

“但事实上,他已经回来了,并且提前了这么多天。”伶舟神色平静地道,“所以我在想,问题究竟出在了哪里……”

韶宁和狐疑地看了伶舟一眼:“那人真是宋大将军?你不会看走眼了吧?”其实他心里更疑惑的是,伶舟一介平民百姓,他是如何认识宋翊的?

伶舟压根没有理睬他的质疑,沉思了片刻,突然抬头问道:“少爷,我记得,你上次有把地图拿出来看过的,对吧?”

“啊,怎么?”韶宁和不明所以。

“从繁京到西北边境,单人单骑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话,大约需要多少天?”

“这个……从理论上来说,就算不吃不喝一直赶路,也至少需要七天吧。”

伶舟又问:“你们议郎阁开会商议文武官人选之事,是在哪一天?”

“九月十二日。”韶宁和才刚出口,突然面色一变——从开完议郎阁会议到现在,间隔了十七天,如果按照伶舟所说的单人单骑日夜兼程计算,从繁京到西北边境,往返一次已经绰绰有余。

“你是意思是……议郎阁有人泄密?”

伶舟不答反问:“你觉得……最有可能泄密的人,会是谁呢?”

韶宁和脑海中首先跳出的,便是在会上曾经情绪激动地表示过不满的中郎将程国坤。

但随即他对自己的猜测产生了怀疑,如此明显的疑点,除非程国坤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否则他不可能为了给宋翊报信,而轻易暴露了自己。

如果不是程国坤,又会是谁呢?另一位中郎将周炀?

但凭他在会上发言可以看出,他是个思虑周详、做事谨慎的人,参加那一次议郎阁会议的武将,只有他和程国坤两人,而且两人又都在会前按了手印,必须遵守保密规定,他会做出如此冲动的蠢事吗?

伶舟见韶宁和皱着眉苦思冥想,于是拍了拍他的背:“少爷,别一个人瞎猜了,查人这种事情,不是我们的强项,不如将它交给擅长此道的人如何?”

韶宁和一听,顿时想到了最合适的人选——周长风。

廷尉府中,周长风听完韶宁和的叙述,沉思了片刻,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们确定你们所见的那名男子,真是宋将军?”

韶宁和其实自己也不确定,只好老实交代:“认出宋将军的人不是我,是伶舟。”

周长风眯起眼睛看向伶舟:“小狐狸,你该不会是在谎报军情吧?”

伶舟反问:“你见过宋将军么?”

“我没见过,不过我们廷尉顾大人必定认识。”

“我可以把那名男子的肖像画出来,你拿去让顾大人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