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助我查案,我原该好好谢你才是,等忙完这个案子,我请你们二人喝酒!”
韶宁和笑着调侃他:“长风兄,我帮了你这么多天,你今天才说请吃饭,是不是嫌晚了些?我看,你纯粹是自个儿想喝酒了吧?”
周长风故作吃惊:“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好吧,老实说,我这两天心情很不错,因为我的死对头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案子,这会儿正焦头烂额着呢,只要他不顺遂,我就开心痛快,直想喝酒庆祝!”
韶宁和好奇问道:“请问,你的死对头是……”
“就是廷尉丞杜思危啊!”周长风毫不避讳地直呼上司姓名,末了还意犹未尽地补了一句,“也就是人称变态酷吏整死人不偿命的杜阎王。”
韶宁和抽了抽嘴角,后悔自己多嘴一问,这摆明了就是他们廷尉内部斗争,他一个外人还是少管闲事为妙。
他虽然不曾接触过杜思危,但关于这位杜阎王的风言风语还是听到过一些的。据说此人是个拿酷刑当乐子的变态家伙,平生最大爱好是研发出千奇百怪的刑具,并为它们取动听的名字。对于那些犯过事进了天牢还能侥幸从里边出来的人来说,杜思危简直就是他们下半辈子无法驱除的梦魇。
想到此处,韶宁和突然有些同情廷尉顾子修了,尽招揽些特立独行的奇葩。
他原想略过这个话题,却听伶舟在一旁天真问道:“周大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倒是给我们说说,你那个死对头怎么不顺遂了?”
周长风果然来了兴致,一脸神秘地道:“最近发生了一件大案子,殷太尉的孙女遇袭的事情,你们听说过吧?”
韶宁和与伶舟不约而同地点头。韶宁和点完头发现伶舟也在点头,不由好奇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好像不曾在伶舟面前提起过此事。
伶舟一脸坦荡:“这有什么奇怪的,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事儿,出个门就能听见。”
周长风道:“那殷太尉与闻丞相素来不太对付,这次孙女还没进宫就遇袭,于是一口咬定是闻丞相幕后主使。那闻丞相倒也是个厉害角色,不知使了什么法子,竟让皇上相信是第三人在作梗,下令将此案移交廷尉审理。
“但又因我们顾大人的妹妹也在进宫秀女之列,为了避嫌,便将这案子移交给了廷尉丞杜思危。这下杜思危可犯了难,受害人是当今圣上的未来皇后,一边是闻丞相,一边是殷太尉,谁都不能得罪,他还能从哪儿找这第三个人出来。”
韶宁和皱着眉听完,问道:“那究竟有没有这第三个人的可能性?”
“这个嘛……”周长风沉吟了片刻,“没有查到事实,我也不能下定论,不过这种事情,不是闻丞相指使的,就是殷太尉自己装的,试想还有谁胆子肥了,敢动皇上的未来皇后啊?”
伶舟在一旁默默腹诽:现在案子没落在你头上,你自然是落得轻松了。
不过话说回来,还好这案子不是落在周长风头上,否则以周长风那走火入魔的办案风格,说不定反而会将这个案子复杂化。
正说话间,一行三人已来到了他们这次的目的地——平民聚集地一户民宅。
因为屋内发生了命案,早有附近的老百姓将整个屋子围得水泄不通,仵作们则忙着控制这些百姓,尽可能将现场保护起来。
此时左监领唐泰已经在现场做初步检查了,见周长风等人来了,便主动迎出来,汇报了一下大致情况:“死者是这宅子的主人,男性,四十多岁,独居。今早邻居发现他缢死在自家房梁上。”
“自杀?”周长风撇了撇嘴,这种没有悬念的案子让他顿时兴致大减。
唐泰显然十分了解他的脾性,笑道:“若真是自杀案,属下还敢劳烦您周大人大驾光临么?”
周长风一听又来了精神:“那你具体说说,怎么回事?”
“属下原本也以为只是普通自杀,但是邻里说这男子心性豁达,不像是会自杀的人。况且他生前未留遗书,就这么匆匆自我了断,总归有些不合情理。于是属下仔细盘问了他的左邻右舍,昨晚上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进入他家,结果这一问,还真被我问出疑点来了。”
唐泰说着,指了指宅子的窗户:“这屋子前后都有窗,用纸糊着,晚上点灯之后能映出模糊的人影。住在前边的那户人家和住在后边的那户人家,都说他们在熄灯前曾看见窗户上只倒映出一个人影,认为屋子里除了死者应该别无他人。
“但问题是,前面那户人家看到的人影是站着的,而后面那户人家看到的人影是坐着的。可见,这两户人家中,必定有一户是在撒谎。”
周长风听了,道:“所以你认为,撒谎的那一户就是此案凶手?”
唐泰笃定地点了点头:“十有bā • jiǔ就是凶手了,否则为什么要撒谎?我已命人将这两位目击者暂时扣留,待进一步审讯。”
却听伶舟在一旁喃喃自语:“那倒未必……”
韶宁和转头轻轻呵斥了他一句:“周大人办案,你别胡乱插嘴。”
却见周长风眯了眯眼,饶有兴趣地问:“伶舟,你倒是说说,怎么个未必法?”
第二十七章
伶舟指了指屋内的烛台:“我刚才看了一下,整个屋子里,只有这一只烛台,放置在屋子中央的桌案上。桌案北面有一张椅子,说明屋主人一般是面南而坐,晚上点灯之后,如果屋主人是坐在桌案前的,那么后边那一户人家就能看到屋主人坐着的身影;如果屋主人站起身来走到桌案的另一边,那么前边那一户人家,就能看到屋主人站着的身影。
“但是,这两户人家不可能在同一时间看到屋主人的身影,他要么在桌案前面,要么在桌案后面,因为烛光只能照射出一边的影子,不可能同时在两边的窗户上照出同一个人的身影。”
唐泰顺着他的思路道:“所以你的意思,要么两户人家不是在同一时间看到同一个人,要么……”
“屋里还有第二个人存在。”周长风接了口,“而且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凶手。”
伶舟点头道:“所以我认为,不能武断地判定两户人家中有一户撒了谎,或许他们说的都是真话。”
周长风笑了笑,转头看向韶宁和:“宁和,还是请你先判断一下,这案子究竟是自杀还是他杀吧。”
韶宁和颔首,走到放置在屋子一角的那具尸体前,仔细查看了一番,渐渐蹙起了眉心。
周长风问道:“怎么,不好判断?”
韶宁和摇了摇头,道:“死者双眼暴突,手掌伸展,头发有些散乱,像是被人为勒杀的症状,但同时他嘴唇张开,露出牙齿,舌尖抵齿,这是绞索套在喉结以上造成的,这与他颈部的深紫色绳索勒痕相吻合……”
周长风听得迷惘,问道:“宁和,你说这么多,究竟是什么意思?”
“死者身上既有正常自缢的症状,也有被人勒死的迹象,因为两者呈现出来的表征十分相近,所以我不能直接判断死者是自杀或是他杀。他有可能在自缢之前有过自残行为,也有可能是被凶手先勒至丧失抵抗力,再用绳索吊起,伪装自缢。”
韶宁和说到此处,揉了揉眉心接着道:“如果是后者,说明凶手对自缢后的尸体特征有一定程度的了解,懂得通过细节来迷惑官府。”
“也就是说,不排除他杀的可能性就对了。”周长风一拍手掌,“既然如此,那就暂且将这案子立为他杀案吧。”
他说着,转而对伶舟道:“接下来,就要请伶舟小兄弟帮忙了。”
临时搭建的棚子里,仵作们领着死者的左邻右舍们,挨个坐在伶舟对面,将他们见到的与死者有过接触的陌生人描述出来。
伶舟则根据他们的描述,将那些人的五官特征画出来。仅是一个上午,便画了十几张人物肖像,累得他右胳膊都快抬不起来了。
这期间已经没有韶宁和什么事了,以前他验完尸,会饶有兴致地跟着周长风去看他如何抽丝剥茧地查案,但是今日因为有伶舟在,他不放心让伶舟一个人呆在这里,便留下来看伶舟画画。
当画完第十五张肖像之后,伶舟已经想罢工了:“我说少爷,让我画这么多人也没有用啊,目标越多,就越是难查,没准凶手就藏在这些街坊邻居里呢?”
韶宁和温和地笑了笑:“这个不用你操心,长风已经做好了两手准备,你这里负责画陌生人肖像,他那边则带着唐泰去查那些街坊了。”
伶舟感到不可思议:“这样一家家地查,要查到什么时候啊,而且现在一点线索也没有,他们能查出什么?”
“其实……也不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如果真有凶手的存在,以他对人死后症状的了解,或许是个做过殡葬的人,这样搜寻的范围就小了很多。另外……”韶宁和看了看四周,确信没有人在身旁后,才凑到伶舟耳边低声道:“死者生前,是在染料坊做搬运工的,他的衣服上,还沾着很多染泥。”
伶舟眨巴了一下眼睛:“所以?”
“长风声称在死者身上发现了凶手不小心按在染泥上的指印,为了找到这个凶手,他让每一户人家都必须在染泥上印下指印,以做比对。”
伶舟听了,半信半疑地看着韶宁和:“他真发现了指印?”
韶宁和摇了摇头。
“……这样也行?”
“心理战术吧,”韶宁和耸了耸肩,“如果凶手心中有鬼,必定会推三阻四地不肯按指印。长风说,这个方法他以前用过很多次,屡试不爽。”
伶舟低头看了看桌上一沓画纸:“如果他真用这个方法找到了凶手,那我这画的这十几张画像……”
“就不需要了。”韶宁和一脸坦诚地实话实说。
“……”伶舟顿时很想掀桌。
事实证明,周长风的那个查案方法果真很有用,过了午时之后,他便协同唐泰一起,将嫌疑人押了回来。
于是伶舟画的那些画像,果真成了废物。
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便在沉默中灭亡。伶舟沉得住气,为了能跟在韶宁和身边,他默默将这闷亏忍了下去。
就在他打算将一沓画纸全部撕掉时,周长风一把将画纸夺了过来,一边欣赏一边啧啧赞叹:“真没想到,居然画得很不错。”
伶舟默默腹诽:难不成你以为我是来浑水摸鱼的?
周长风翻完所有的画像,然后将整沓纸一把卷起,往袖中一塞:“谢谢了,这些我先留着了啊。”
伶舟怔道:“你留着做什么,不是已经捉到嫌疑人了么?”
“留着欣赏啊。”周长风一脸的理所当然。
伶舟郁闷地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这些画放在以前,每一张拿出去都能卖个上好的价钱,这周长风居然强取豪夺地一拿就是十几张,真是岂有此理!
“把画还我!”伶舟不甘心地朝周长风扑了过去。
“伶舟,别闹。”韶宁和笑着拦腰截住了伶舟,“不就是几张画么,就当送给长风做纪念吧。”
伶舟想要挣扎,无奈他目前的这个躯体身形尚未完全长开,别说力气比不上韶宁和,就连个子也比韶宁和矮了大半个脑袋。
他费力地扑腾了几下,突然发现自己此刻是被韶宁和无意间圈在了怀里,于是突然停止了挣扎,装作脱力气虚的模样,身子往下一沉,不着痕迹地反手抱住了韶宁和。
韶宁和自然是及时托住了伶舟的身子,略带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头发,还以为这个鬼灵精怪的小家伙终于是被自己说服了,却不想自己早已被他变相地吃了豆腐。
第二十八章
这一日下午,韶宁和告别了周长风,早早便带了伶舟打道回府,却在快要抵达家门口的时候,他对伶舟道:“你先回去吧。”
伶舟奇怪地看他:“少爷你不回去?”
“唔,我突然想起还要去一趟议郎阁。”韶宁和顿了顿,道,“你跟万木说一声,我可能会晚点回来,留着我的饭。”
伶舟点了点头,目送韶宁和远去。
片刻之后,鸣鹤出现在伶舟身后,低低唤了声:“大人。”
伶舟并未回身,只是淡淡问道:“情况怎么样了?”
“今日那些人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您和韶议郎,你们走到哪里,他们便跟到哪里,不久前才散去。”
伶舟拧眉沉思道:“如此看来,不像是周长风的人。”如果人是周长风派的,没必要在他本人在场时,还劳师动众地派人暗中监视,他不像是这么没有条理的人。
但是如此一来,形势就变得更加复杂了,这说明还有第三方势力在暗中窥视着他们。这个人是谁?针对谁而来?他,还是韶宁和?
鸣鹤见伶舟似乎有些犯愁,主动请缨道:“大人,要不要……我去探探他们的底?”
“不必。”伶舟摆了摆手,“敌不动,我不动,没必要平白暴露了自己。”
他想了想,又问:“鸣鹤,依你看……这些个监视者,比起你来武功如何?”
鸣鹤略略思索了片刻,道:“大多数人都不足畏惧,不过有一人,我至今尚看不出他的深浅,恐怕是个厉害角色,这几日我都是等到他离开之后才敢现身。”
伶舟点了点头:“那么你继续暗中观察吧,有情况再与我联络。”
“是。”鸣鹤旋身离去。
却说韶宁和在走出伶舟视线之后,突然拐了个弯,朝着与议郎阁相反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一名头戴斗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