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策带着乔娥回到大理寺的时候,时辰还早。
乔娥就坐在他对面,看着面前的认罪书,没犹豫地签字画押。
谢九策看着认罪书最后的几个字:即刻问斩,眉头拧了一下。
“你就不犹豫一下?或者,你说点别的,说不动能动摇我?”
他诧异乔娥这般的果决。
乔娥笑了笑,摇头:“谢大人,我很感激今天您能让我进宫告御状。
当时我在杀王花的时候,从来都没有想过,还有今天这一天。
我知道我杀不了王莲,所以在作案的时候,手段残忍,把对王莲的怨毒都发泄到了王花和陈燕的身上。
十年后,有幸认识了您,如今大仇得报,我也该去
谢九策哽咽,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人没必要觉得难过,我这样,其实算是对你最好的结果。”
谢九策抬眼不解地看着乔娥。
乔娥深吸一口气:“别看我是一妇道人家,但对大宴的律法还是多少了解的。
这杀人,不管是秉着正义公允,还是旁的,都是要偿命的,在律法上说的一句是对的。
我们没有权利剥夺别人的人生。
王花和陈燕是这样,我也是这样!这世间鱼龙混杂才是人世间,若是大家都是好人,那就是天,仙人又何必在人间受苦呢?
我就当是上天给我的一个考验!考验没过,还杀了人,希望下辈子能带着小雷投胎一个好人家!给自己赎罪。”
谢九策定定看着乔娥,薄唇张合,却只叹息出一口气。
“大人!”乔娥看着他,露出一个甜腻的笑容:“我真的很惊讶,朝中还有您这样的人。
我想,只要您能在大理寺继续待下去,民间就会少很多的冤案,我感谢您!”
她说着站起身,对着谢九策开始磕头。
谢九策再也看不下去了,缓缓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随着门被关上,他知道下回见到乔娥的时候,就是一具没了头的尸体。
“怎么样?”
祁亭在谢九策走出来的时候上前询问。
谢九策摇摇头:“她自愿寻死!”
祁亭没吭声,缓缓低头,连带着身边的几个捕快也静默不语。
他们都是为人子嗣的,很多都已经有了自己的家眷。
就乔娥的这个事情,换做给谁,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唯一遗憾的是,世间再无姑获鸟!
也不知那些还在人世间受到伤害的孩子,还有没有人给他们申冤!
谢九策深吸一口气,把眼底的泪水瘪了回去,就在他负手准备离开的时候,木十四匆匆从外面冲了过来。
“公子,公子!”
谢九策蹙眉,不解地看着他。
“公子外面来了几个魏府的人,说是他们家夫人要给你送个礼物!”
“礼物?”
谢九策和祁亭对望了一眼,二人齐齐冲了出去。
果然,大理寺门口站着几个家丁,他们一看到谢九策全数都散开,只见宽阔的大街上,放着一个担架。
担架被白单子盖着,呈现一个人的轮廓。
“什么意思?”谢九策询问。
一名家丁站出来,拱手:“谢大人,我家夫人说了。这是对您前几日冒犯的赔礼,还希望您接纳!”
话落,所有的家丁全数散去。
谢九策没动作。
祁亭想了一下上前把单子拉开。
蓦地,一张惨白瞪着不甘双眼的女尸就出现在眼前。
“公子,怎么是她!”
木十四认得,这就是那日在魏府门口冒犯他家公子的小丫鬟。
谢九策上前一看,眉头拧了一下。
祁亭大抵是检查了一遍道:“活活虐打死的!这司马萍下手真是狠。”
谢九策气愤,双拳紧攥,“司马家?还真是草菅人命啊!”
三日后。
阳光透过窗楹洒在大理寺书房内,隐隐绰绰,似是城外南郊的清湖,波光粼粼。
谢九策坐在案几前看着手中的卷宗眉头紧皱。
每次破案结束,记录卷宗这个事情就最是让他头疼。
不是他不会写,而是他不爱写。
就像是有的人一辈子不爱诗词歌赋,然后写不出长篇大论的文章一样。
祁亭正坐在他对面,看着他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他手中的事情已经忙完,只等他最后的修订,看来他是有必要在催促一二的。
“谢”
他的话还未说出口,外面走进来个大理寺的捕快,一见到谢九策,拱手开始汇报事情:“大人,您之前让我们彻查的宫府那个老道士已经有了结果。”
谢九策一听有事情了,连忙放下手中朱笔,站起身:“然后呢?”
捕快回答:“人已经抓住了,根据我们的问话,他很快就全招了。
从一开始就是宫岩怂恿他做法,甚至说出姑获鸟的传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掩盖宫家人杀人的事实。”
“那他现在怎么处理了?”
谢九策急急问。
“少卿大人说虽然也涉及了宫府的案子,但是这个道士最多就是包庇,招摇撞骗的罪过,给了几十大板子,之后关几年就可以了。”
谢九策听到点点头,这宫府的道士,他并非有意为难,但若是牵扯到这么大的案子,还装样收敛钱财,如今有这样的下场着实是自讨苦吃。
“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谢九策挥手示意捕快下去。
捕快拱手走出房间,谢九策到了一眼桌上被墨水浸染的空白卷宗,显然到现在他也没什么心思收拾,匆匆盖了起来之后,也准备离开。
“你这是去哪里?”祁亭站在原地看着他。
“就出去走走!”谢九策回答的含糊。
祁亭轻叹一口气,看着外面的日晷,“已经过了辰时,人估计都凉透了!”
谢九策脚步顿了一下,转头看着身后的男人。
是今日是乔娥行刑的日子,他们不是提刑司,也不是大理寺的高官,自然这样的事情是没权利参加的。
而且,他本就怕伤心,没想着参加,可人在大理寺,心却在外面,一点踏实的感觉都没有。
“你不是让木十四去了吗?”祁亭岂能不懂谢九策的心思,上前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马上他就应该回来了。”
祁亭这话一落,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木十四一路跌撞地从外面冲了进来,脸上还挂着泪花,一看就是刚哭完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