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时节,大雪纷飞,沟壑被风雪抹平,分不清哪里是岭哪里是谷,整个世界一片皆白,只有破庙屋顶冒出来的炊烟才能够知道这里还有生命,雪被低温凝固了踩上去喀喀作响,满目荒凉满眼萧索仿佛来到了极地。
飞雪,是大自然的馈赠。片片雪花舞,寒枝梅香清,踏雪寻梅寒梅正艳。
这突然到来的三人,是在许一凡离开破庙不久之后,就到来了,而原本正在熟睡的姜三甲,也在第一时间醒来,这三人进来之后,在看到姜三甲的时候,微微愣了愣,不过也没说什么,转身去往了破庙的另一边,升起了一堆篝火,都是雪夜未归人,相逢于此,自然是井水不犯河水。
使刀男子叫屠鸿信,刀客,二品武夫境界,身边那位女子叫柯梅,七品后期修为,二人是夫妻关系,至于那名看着像侠客,又像读书人的持剑男子,叫公良祁。
许一凡侧对着三人坐下,把手中已经空掉的酒壶丢给姜三甲,又顺便从姜三甲手里拿过酒壶,抿了一口,原本被风雪吹的有些发白的脸颊,顿时红润起来,轻声道:“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
“嗯。”
姜三甲闻言,也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伸出手,捡起一根木棍,轻轻地拨弄着篝火。
许一凡虽然没有去看三人,眼角余光却在打量着三人,而这三人也好奇的打量着这一老一少两个人。
夜已经深了,许一凡出去转了一圈,回来之后,烤烤火,顿时觉得整个人懒洋洋的,有些昏昏欲睡,对于不远处始终在偷偷打量自己的三人,许一凡没有如何理会和在意。
虽然,这三人的出现有些突兀,可许一凡也没有深究的打算。
许一凡不理会他们,他们却反而主动搭讪起来。
只见公良祁站起身,拎着酒壶走到许一凡这边,在距离许一凡三米的地方,笑着说道:“没酒了,能否借点酒喝?”
姜三甲闻言,只是斜撇了公良祁一眼,就半眯着眼睛,而许一凡则是抬起头,看了公良祁一眼,微微转头,把手边大概还有半坛子的酒坛子递给了对方。
“多谢!”
公良祁先是道谢一声,这才接过酒坛,倒了一壶酒,然后把酒坛放下,又抱拳一礼,转身离开,只是,临走时,目光盯着许一凡腰间的那把血芒剑,多看了几眼。
拿着满满一壶酒,回到篝火旁的公良祁再次坐下,把手中的酒壶率先递给屠鸿信,说道:“喝口酒,暖暖身子。”
屠鸿信也没有客气什么,接过酒壶就狠狠地灌了一大口,只是,酒水入喉之后,他微微蹙眉,嘀咕道:“又是黄泥酒。”
说完,就把酒壶还给公良祁,公良祁接过之后,看向柯梅,见柯梅摇头之后,他这才自顾自的抿了一口,笑着说道:“在西北,最常见,最耐喝的还是这黄泥酒。”
对于公良祁这个说辞,屠鸿信不置可否,因为他的目光落在许一凡的身上,准确来说,是落在许一凡放在一旁的龙牙刀身上。
作为一名刀客,自然看的出来,那是一把好刀,而且绝对是一把名刀,比他手中这把九环刀要强上很多,只是不知道这把刀威力如何。
察觉到屠鸿信的目光,许一凡微微侧头,看向屠鸿信,眼神平静。
“小兄弟,刀不错,能否借我看看?”屠鸿信直接开口道。
“不借!”
面对屠鸿信这个略显突兀的要求,许一凡想也没想的开口拒绝了。
屠鸿信闻言,略显失望,然后问道:“那刀叫什么名字?”
“龙牙!”
“哦,名字不错,就是不知道刀怎么样。”
许一凡深深地看了一眼屠鸿信,没有理会他。
公良祁见状,微微一笑道:“剑不错,剑修?还是剑客?”
许一凡懒得理会对方,只是拿起酒壶,自顾自的喝酒。
见许一凡没有理会自己,公良祁没有什么表情反应,可屠鸿信却微微蹙眉,江湖人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一个面子,他们这三人,怎么说也是江湖当中的好手,谁遇到他们不是客客气气的,可眼前这小子,却如此的不知好歹,若不是看在方才那壶酒的面子上,屠鸿信肯定会出言训斥一二。
似乎是察觉到屠鸿信的不满,许一凡侧过头,看向他们三人,主动开口道:“三位来自关内?”
“是的。”公良祁接话道。
说完,公良祁就主动解释道:“我叫公良祁,来自秦州,这位是屠鸿信,这位是屠兄的夫人,他们来自甘州,是屠神派中人。”
介绍完之后,公良祁又问道:“敢问小兄弟贵姓啊。”
“免贵姓许,许安然。”
“哦,原来是许兄,听许兄的口音,似乎也不是西北人啊。”
公良祁似乎是个自来熟的性格,短短三言两语就跟许一凡拉起了关系,聊起家常来。
“我来自嘉州。”
“哦,那挺远的啊。”
对于这种无关痛痒的话题,许一凡没有接话,反而对屠神派这个宗门有些好奇起来。
见许一凡看向屠鸿信和柯梅,公良祁似乎知道许一凡在想什么,就笑着介绍了一下屠神派。
屠鸿信三人不是西北人士,这一点儿从三人的装束就看的出来,屠鸿信和柯梅来自甘州,出身一个叫屠神派门派。
屠神派名字很响亮,还有些中二,可其所在的宗门,在甘州一带,还是非常出名的,其宗门上上下下都是武夫,以练刀为主,跟刘冬瓜所在的霸刀山庄有些相似。
屠神派的祖师爷以前是前朝军中武将,据说曾经做到了副都蔚的职位,地位已然不低,可不知为何,在一场战争之后,就解甲归田,带着几个亲卫,回到甘州老家,开宗立派,成立了屠神派。
说起屠神派这个名字,主要是因为屠神派的祖师爷,以前在军武当中,就是一个用刀高手,一把九环刀着实了得,可谓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即便是神仙来了,也能搏击一二。
屠神派创立之初,门派中的人大部分都是从军中退下来的老卒,其个人战力如何,暂且不好说,可是,他们整体的战力还是相当不俗的,尤其是他们的刀法,都是杀人技。
在门派创立之初,为了立足,也跟当地的几个大大小小的门派,实打实的打过几次,对于这些始终生活在江湖,讲究人情世故的江湖门派而言,屠神派的人非常不讲武德,每次出手都颇重,上来就搏命,根本不讲那些花里花哨的东西,直接把对方给打蒙。
三番五次下来,屠神派凭借着不要命,终于在甘州立足,屠神派在甘州延续了一千余年,前前后后也遭遇了几次很大的危机,最早的一次,是在屠神派创立不久,门派中人有人误杀了当地的官员,招来了朝廷的报复。
民不与官斗,按理说,面对这种情况,只能低头服软,可是,屠神派没有,他们不但打杀了前来围剿他们的官兵,还一口气杀了不少官员,其中大部分都是贪官,好好的一个江湖门派,给搞得像个土匪山寨一般。
这样做的结果,自然就是招来朝廷更大的打击,而屠神派也真的当起了土匪,官兵来了,他们就跑,官兵撤了,他们又出来,双方打起了游击战,把当地的官员折腾的够呛。
不过,那个时候,秦朝已经开始腐朽,逐渐走到了末期,在几次围剿无果之后,朝廷也懒得理会他们,而屠神派也再次从土匪变成了江湖门派。
屠神派收徒的规矩很重,简单来说,就是照搬了军中选拔用刀将士的规矩,而他们传授门下弟子的技巧,基本上都是战场的杀人技。
在秦朝末期的时候,西北三洲沦陷半数,屠神派的弟子在学艺有成之后,都会去往无法地带充当马匪,专门袭杀西域人,截杀西域商队,虽然屠神派位于玉门关以内,可每一代屠神派年轻的弟子,都曾杀过西域人。
在炎朝崛起,秦朝走向灭亡的时候,屠神派在掌门的带领下,携带一百二十人,提刀入京,护卫京城,在长安城被攻破的时候,屠神派这一百二十人,全都战死在长安城的城墙之上,没人明白屠神派为何明知这是送死,还是选择这么做,就像当年,长安城城破之时,没人想得明白,那些身躯不完整的宦官,为何会选择战死皇宫一般。
当然,在那段王朝更迭的峥嵘岁月里,有着类似选择和做法的人,不单单只有屠神派一个,可最终他们还是没能挽救秦朝灭亡的定局。
在大炎王朝立国之后,对于这些曾经协助秦朝作战的江湖人,来了一次马踏江湖,很多江湖门派在那场浩劫当中,灰飞烟灭,屠神派也差一点儿灭门。
不过,屠神派最终延续了下来,门派还是那个门派,功法还是那些功法,只是,自从大炎王朝入驻中原之后,屠神派的弟子再也没有去过西北作战,一次都没有。
没有了血与火的洗礼,屠神派的实力一代不如一代,可即便如此,屠神派还是甘州最大的江湖门派之一。
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情况,在五百年前,大炎王朝发生了九子夺嫡的事情之后,有所改变,在新帝登基之后,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扶持很多江湖门派,其中就有屠神派。
屠神派时隔五百多年,再次去往西北作战,其中有不少人都战死在沙场之上,同时,屠神派也凭借着这种敢打敢杀的风格,招来了很多军伍之人的偏爱,有不少军中老卒,在离开军伍之后,就加入到屠神派,使得经历了数次动-乱的屠神派,再次回到巅峰时期。
不过,这种情况也没有持续多久,随着朝廷对西北逐渐不闻不问,去往西北战场的屠神派弟子渐渐减少,直到最后一个都没有了,而屠神派跟朝廷的关系也再次变得僵硬起来,不过,对于朝廷而言,镇西军有没有屠神派都是差不多,关系好不好都无所谓,只要他们不闹事儿,一切都好说。
屠鸿信是新任宗主的嫡传弟子,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就跻身二品武夫,这实属难得,若是将其放在军伍当中,以屠神派的功法辅助,只要在战场上不死,屠鸿信至少应该已经是小宗师境界了。
柯梅是修士,不过,她不属于任何一个修行势力,而是一个散修,二十来岁的年龄,已经是七品后期境界,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当然,若是放在修行宗门当中,这样的晋升速度,也就中等水平而已。
不过,对于一个散修而言,你能够成为修行者已经实属不易,而且能够破境,更是难能可贵,毕竟,没有宗门资源的扶持,还有高修的指导,能走到这一步已经想当不容易了。
别看柯梅的境界不高,可论起与人厮杀的手段,她丝毫不逊色那些出身修行宗门的弟子,甚至还要略胜一筹,散修也被称之为野修,他们就像是野狗一般,四处刨食儿吃,这样的了,无论是心智还是城府,都不是那些在温室孕育出来的修行者能够比拟的。
屠鸿信这次得到师命,离开甘州,带着妻子柯梅前来西北看看,看一看现在的西北,是否值得屠神派再次出手,至于说那位公良祁,则是他们在过玉门关之前,无意间碰到的一个人。
公良祁既是武夫,又是修士,境界不算高,武夫只是三品修为,修士也只是八品境界,此人师出何门,屠鸿信不甚清楚,他没问,公良祁也没说,都是行走江湖的,该有的忌讳还是要注意的。
公良祁知晓的东西很多,谈吐不凡,出手也很阔绰,跟屠鸿信也聊得来,恰好公良祁也要来西北看看,于是,三个人就临时走到了一起。
在这个大雪季节,三人没有去永北镇过夜,一来,现如今的永北镇管制很严格,之前不曾出现在这里的宵禁,现如今也有了,敢于在夜间还在镇子上晃荡的人,要么是背景过硬,要么就是来头很大,至于其他的,被发现了,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他们可不想触这个眉头。
二来,永北镇现在虽然也有客栈,可供外来者居住,可在此之前,永北镇还是一个苦兮兮的小镇子,这些客栈的新建,也不是为他们这些江湖人准备的,在这个大雪隆冬的天气,镇子上的客栈早就住满了。
就算还有空余房间,他们也未必住得起,别看永北镇以前很穷,可现在的永北镇,消费水平可不低,就镇子上的一间下等房间,收的钱是中原上等房的价格,没办法,西北现在很缺钱,凡是能捞钱的手段,都会发挥的淋漓尽致,若不是这样,谁愿意大半夜的跑到破庙里来呢。
当然,这些话自然不可能跟许一凡这个外人说,不过,许一凡也能猜到一二。
在公良祁说这些的时候,许一凡的眼神有些迷离,显然,他的心思不在对话上。
许一凡确实在想其他的事情,自从炎军和西域联军的战争,逐步向胜利靠拢的时候,关内有不少江湖人士纷纷出现在关外,这些人,有的人是凭借着一身武艺,在军中捞取军功,从而加官进爵。
对于这种情况,镇西军这边是十分欢迎的,毕竟,跟西域一战,镇西军折损严重,除了普通士卒折损严重之外,像这些随军武夫,随军修士也折损颇多,若是这些人真的能在军武当中有一番作为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极大的增加了军方的实力。
有人则是想趁着西北搞建设的时候,趁机来捞取一些好处,不管是江湖侠客,还是修行中人,也要为了吃喝拉撒而发愁,加上西北现在正是急需人手的时候,他们的到来,不能说雪中送炭,可锦上添花还是可以的。
还有一些人则是有其他的打算,比如一些散修到此在开宗立派,或者建造分舵下宗之类的,从西北现在的发展形态来看,西北未来肯定是要崛起的,若是能在此时,能提前入场,那等将来西北真正发展起来,其付出的代价就要小很多。
可以说,现如今的西北,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尽管许一凡给了夔夏和汤义两份名单,在很大程度上给予了他国探子致命一击,可这只能治标不能治本,短时间内,西北肯定能安静一段时间,可要不了多久,等西北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新的探子就会出来活跃了。
想要重新渗透西北,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江湖人,就是一个最佳的选择,眼前这三人,可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简单,不说柯梅,单单就话语不多,出身屠神派的屠鸿信就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至于那个自来熟,喋喋不休的公良祁,也很是不简单,此人的来历绝对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轻描淡写,不过,只要这三人不打自己的主意,那许一凡也不会过多的关注他们,只是,许一凡这么想,不代表他们也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