颛顼眼皮子下垂:“如果你只是担心这个,大可不必,本皇会带他回火云洞,你所说之事,不会发生。”
有句话他没说,前提是姒癸得到燧人圣皇的认可。
毕竟姒癸天赋才能远比姬昌优秀千万倍,哪怕放在上古部落联盟的时代,各族以公推的方式推举人皇,也会选择姒癸。
强者能带领族群走向更强,而弱小的首领只会让族群衰退,乃至灭亡。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彻底点爆姒癸心里积压良久的情绪。
“前辈能保证他进了火云洞,就不再出来兴风作浪吗?晚辈可能话说的有点难听,人族因此遭难,谁来承担?谁又敢说自己能承担的起?”
“他这次发动叛乱,不过数月,西疆与极西之地人族安定祥和的生活彻底被颠覆,各大部族肆意混战厮杀,争夺资源和掠夺人口,初略估计,死伤者数以亿计,流离失所受到波及者接近百亿。”
“如此祸乱人族之人,前辈还想留着他,让他再来一次吗?”
颛顼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被姒癸强行打断:“前辈没有经历过,所以能心安理得的带他潇洒离去,但凡前辈去西疆看看正在废墟上重建家园的百姓,看看因失去亲人而哀嚎的同胞,就不会对他这种置人族利益于不顾,罪该万死之徒抱有半点幻想和仁慈。”
姒癸深吸口气,微微平复心情:“晚辈先前就和前辈说过,晚辈可以放过西岐城内所有人,唯独不能放过姬昌。”
“还请两位前辈为亿万人族计,令姬昌自裁,保我人族平安。”
姒癸一番言辞举动,也算是对症下药了。
帝轩辕和颛顼不是自诩为了人族清除叛逆吗?
眼下叛逆就在你们手上,你们居然想护着他,带他离开,你们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
姬昌感受到姒癸的必杀之心,连忙辩解道:“两位先祖莫要听他胡说,晚辈本是天命皇者,所作所为实乃顺应天命正本清源,推翻大夏皇朝对各大部族的压迫。”
“奈何正不胜邪,惨败收场,此獠说晚辈与仙道勾结,他又何尝不是?且看他身旁这位强者,却是他出卖人族利益换来的仙道庇佑。”
黎山老母闻言冷声打断道:“胡说八道,老婆子可不是仙道,而是神道。”
姬昌不怒反喜:“两位先祖听到没有,他自己都承认了。”
姒癸噗嗤笑出声:“哈哈哈哈,笑死我了,顺应天命?晚辈斗胆问两位前辈一句,我人族何曾认过天命?”
“三才天地人,人道与天道并列,本无高下之分,倘若让此人得了天下,还有我人族的好日子过吗?”
帝轩辕与颛顼相视一眼。
“这点倒是说的没错。”
姬昌瞬间如坠冰窟:“先祖,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整个人如热锅上的蚂蚁,手足无措,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
帝轩辕见他这副模样,难免露出嫌恶的神色,相比而言,敢据理力争的姒癸,更像真正的皇者。
大概不想见到姬昌继续展现丑态,他摆了摆手道:“不必说了,本皇会带你离开。”
姬昌当即拜倒在地:“谢先祖大恩。”
姒癸与颛顼齐齐脸色一变。
姒癸不必说,姬昌是在他必杀名单之上的。
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随便拉出十个人,起码九个懂得这个道理。
姬昌不死,阐教永远不会死心和认输,一定会想办法卷土重来。
眼下是圣人不得出手,他尚且能有惊无险一步步逼的姬昌走投无路。
倘若他日元始道人与太上道人和西方教两位达成一致,联合起来威压截教,形势逆转,被逼的走投无路的就是他了。
况且这战同样是他继任夏皇后立威的一战,倘若让大夏各大部族看到,新任夏皇连一个叛逆都奈何不了,他的威信何在?
以后这万里山河,他还镇的住吗?
难道得和梦里一样大杀特杀,杀的各大部族胆寒?
无论如何,姬昌一定得死,唯一的区别是怎么死。
他顶多看在帝轩辕和颛顼的份上,给姬昌一个体面。
颛顼脸色变化,倒不是不支持帝轩辕这么做。
而是他觉得没必要将关系弄的如此生硬,委婉相劝,晓之以情,动之以理,难道不好吗?
姒癸语气幽然道:“他日人族因此破败,前辈该如何自处?前辈别说什么一死以谢天下,且不说前辈能不能做到,就算能做到,因此死去的人,还能复活吗?”
“届时人族受万族欺压,或像今日之妖族一样,被取而代之的一族肆意杀,前辈能挽回吗?”
“仅凭一己私利意气用事,前辈和禹皇有何区别?”
帝轩辕被说的脸上挂不住,冷声道:“本皇可以保证他被关在火云洞,永不出世,这样你可满意?”
姒癸依然摇头:“恕晚辈直言,晚辈并不满意,其一,前辈只能代表自己,当不了人族的主,前辈的保证,并不能保证姬昌永困火云洞,倘若三位圣皇要放他出来呢?前辈是拦还是不拦?拦不拦得住?”
“其二,姬昌背后不是没有指使者,他日圣人拜访火云洞,要带走他,前辈是拦还是不拦?拦不拦得住?”
他又不小孩子,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虚无缥缈的保证上,怕是脑子被驴踢了。
帝轩辕微眯着双眼,打心里觉得这后辈看起来分外讨嫌。
他虽然自认不弱,哪怕神农圣皇对他怀有偏见,偶尔针对,依然过的很滋润。
可要说和圣人放对,差了不是一丁半点。
嘴再硬,也要有个度,所以他沉默以对。
姒癸却是打算乘胜追击:“晚辈与前辈打个赌如何?前辈带姬昌回火云洞,不出几日,便有圣人登门拜访要人。”
“如果晚辈输了,不但不再提姬昌之事,他日必定登门谢罪,如果前辈输了,就请前辈硬气一点,将姬昌的尸体交给对方,如何?”
帝轩辕神色微动,刚想回应,却被颛顼扯了一下袖子。
顿时明白颛顼的意思,人族,得罪不起圣人,所以不能答应。
颛顼见自家祖父肯听劝,暗中传音道:“此事孙子倒是看出来了,圣人博弈,人族不过是棋子罢了,祖父虽然贵为人帝,最好不要参与其中,让他们自行处理吧。”
帝轩辕摇了摇头:“话虽如此,可你别忘了,我们来找姬昌是伏羲圣皇交代的。”
“虽然伏羲圣皇碍于天机不可泄露,但我认为他不会无的放矢,必定另有深意。”
颛顼闻言若有所思:“那祖父的意思是?”
帝轩辕很坚定的回道:“先将人带回去再说。”
两人私下传音交流到此为止。
姒癸的声音适时响起:“前辈考虑清楚了吗?”
帝轩辕微微摇头:“本皇没办法给你承诺。”
姒癸微微皱眉,低头看向自己的脚尖:“前辈做事有点不太地道。”
帝轩辕沉声道:“姒癸是吧,你别忘了,本皇亦是你的先祖,你体内流着本皇的血脉”
姒癸不太客气打断道:“但这不是前辈做事不地道的理由,晚辈以为,凡事都要讲道理,如果前辈不讲道理,晚辈说不得要冒犯了。”
帝轩辕怒极而笑:“好胆,竟敢威胁本皇,本皇血脉后裔万千,你是除姒命以外胆子最大的一个。”
姒癸不再废话,转而向黎山老母拱手一礼:“有人破坏六圣定下的封神大计,请前辈转达巫圣,请她老人家出面。”
我治不了你,可不代表别人治不了你。
帝轩辕怒道:“混账,你敢勾结外人欺压先祖?大逆不道,罪该万死。”
姒癸神色淡然:“既然前辈能恃强凌弱欺压晚辈,为何晚辈不能奋起反抗?难道前辈的道理只准前辈欺负别人吗?”
两人说话之间,黎山老母已然通过不知名的手段,联系到了后土。
几乎在瞬息之间,方圆数百里的空间变得凝滞。
后土的身影缓缓降落在众人眼前。
感受到从后土身影上传来的如渊如狱的威压,帝轩辕后退几步,微微欠身行礼:“人族,姬轩辕,见过圣人。”
“颛顼拜见圣人。”
姒癸也想行礼,却被后土拖着不让躬身。
“自己人,就不必多礼了。”
姒癸看了一眼帝轩辕,又看了看黎山老母,不知道她和后土说了什么,要故意做一场戏给人族两位高层看。
难道是想引起人族高层反感自己,从而断了自己对人族的念想?
后土轻轻挥手,姬昌便从帝轩辕身后来到黎山老母身前。
黎山老母很是配合将姬昌捏在手里,随时可以将他掐死。
后土这才慢条斯理说道:“尔等与姒癸渊源不浅,本座就不做诸如逼你们交人之类羞辱你们的事了,亲自动手,干脆利索,你们回去也好有个交代。”
“人本座收了,你们回吧,告诉燧人氏、伏羲氏、神农氏,他们要是有意见,可以来找本座,本座在幽冥之地等他们。”
帝轩辕与颛顼几乎同时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任务,注定完不成了。
“我等告辞。”
临走之际,帝轩辕深深看了姒癸一眼,有何寓意,却是无从得知。
然而两人刚动身,一名满头白发面色红润的老者腾云驾雾而来,将两人的去路挡住。
老者身上传来的悸动感,如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冲击帝轩辕的心神。
又是一名圣人。
帝轩辕瞬间明白自己遇到了什么恐怖人物。
颛顼同样意识到了,刚想行礼,却被帝轩辕拉住,摇了摇头,带着他打算从一旁绕过去。
谁也不知道这圣人是冲谁来的,可不管如何,涉及圣人之争,哪怕他们实力不下准圣,卷进去一样粉身碎骨。
这种事,肯定是能避则避,敬而远之,而非撞上去攀关系。
可惜事与愿违,两人刚避开一点,老者开口了:“两位为何匆忙离去,莫不是连自家子孙后人都不顾了,任他死于他人之手?”
不远处后土眉头一挑:“元始道友这是何意?”
姒癸也终究弯下了腰:“弟子拜见师伯祖。”
来者正是匆匆赶来的元始道人。
元始道人没去理会姒癸,反而看向后土:“贫道正要问道友一句,说好圣人不插手其中,为何出尔反尔,亲自出手抢人?”
后土冷哼一声:“道友倒会颠倒黑白,到底是谁在抢人?”
“只要道友有半分公正性,就该知道本座看中的姒癸攻下西岐城,灭了姬昌所有倚仗和成为天帝的根基,按照当初商议的内容,姒癸胜出,姬昌出局。”
“道友该不会不认账吧?”
元始道人大手一挥,不甘示弱道:“贫道当然不认,道友若能做到公平公正,就该知道这两人是来襄助姬昌的,倘若没有道友横插一手,他们已经带走了姬昌。”
“姬昌会在人族历代人皇的支持下东山再起,击败姒癸,登临天帝之位,道友分明是在仗着自己圣人的实力,强行逆天改命。”
后土微眯着双眼:“道友非得罔顾事实胡搅蛮缠吗?”
元始道人分毫不为之所动,反而傲然道:“公道自在人心。”
场面一度凝滞。
元始道人朝帝轩辕两人说道:“去将你们该带走的人带走。”
后土轻喝道:“本座看谁敢。”
帝轩辕与颛顼相视一眼,心里隐隐有些后悔,为何一开始不走?
元始道人冷哼一声:“道友真是好大的威风。”
此时遥遥传来爽朗的笑声:“是吗?天底下居然有人敢在二师兄面前耍威风,当真是让贫道大开眼界。”
通天道人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尤其是刚才后土圣人私下联系他,让他尽快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