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认得你!”陈凯之目杀气腾腾:“这个人,跟了你这么多年,你竟还敢说你不认得他?”
王甫恩道:“他……在府犯了规矩,老夫早将他赶出去了。”
“是赶出去,然后让他山,是为了纵火,而后,给你们父子二人创造机会,是吗?”
陈凯之提到江洋,这时候,王甫恩显然有些慌了。
在这大悲和慌乱之下,他突然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陈凯之竟知道关于江洋的事。
他知道江洋,而恰好山起了火,紧接着,见猎心喜的儿子带兵去救火,如此说来……
这些都是陈凯之算计好的,只等着他们往火坑里跳而已。
思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糟了!
计了,这是将计计,也是说,从一开始,人家已经摸清了他们的底牌,从一开始,已经谋划定了反扑之策。
陈凯之故意假装不知,却在暗推波助澜,等着他们钩啊。
好奸诈的手段!
对王甫恩而言,他根本不害怕和陈凯之相互攻讦,自己毕竟是兵部右侍郎,他一个小小的修撰算什么东西。
陈凯之又能奈他何?
可当他知道,这一切都是陈凯之设下的陷阱,却一下子懵住了,双眸死死的睁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陈凯之。
其实江洋这个人所知的有限,而且王甫恩不是不可以抵赖,他真正恐惧的却是,陈凯之既然早知道消息,而布下了这个陷阱……
那么从一开始,自己只是一个猎物,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儿子冲杀飞鱼峰,是人家早安排好的,意味着杀死自己的儿子,也是人家的计划之一,甚至还包括了现在,这一步步,俱都算计得一清二楚,自己……没有胜算。
猛地……一种绝望的情绪在王甫恩的心底升腾而起,这种绝望,之方才知道儿子的噩耗更甚,接着,他开始恐惧了,难以遏制的恐惧油然而生,那么……他应当是作茧自缚了吧。
随即,整个人下意识地哆嗦起来。
完了……
他位高权重,虽只是兵部的佐官,可好歹也是三号人物,现在却突然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
于是他双腿一软,整个人轰然倒下,无力地匍匐于地,瑟瑟发抖起来。
陈凯之深知单靠一个江洋,是无法打垮王甫恩的,因为江洋接受的命令只是纵火,可问题在于,他一个家奴,凭什么指认王甫恩授意的呢?只要王甫恩一口咬定,天下人会相信兵部右侍郎,还是一个泼皮出身的家奴?
抛出江洋的目的,无他,只是因为……陈凯之借助这个人来告诉王甫恩,这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我既然敢杀了你的儿子,自然是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但可以平安抽身,而且还可以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的计划你周祥,我的理由也你找得好。
你敢跟我继续斗下去吗?
这里头的意思很明显了,我陈凯之现在是挑衅你王甫恩了。
果然,王甫恩在丧子之痛下,彻底地慌了手脚,此时还不开口打击他最后的信心,更待何时?
陈凯之微眯着眼眸凝视着他,厉声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是当真以为,你擅自做主,提前下达夜巡的公,没有人知道吗?”
这……他也知道……
王甫恩心里惶恐起来。
他哪里会想到,陈凯之其实是从无数的公,自故纸堆里才翻出来了这么一条消息,只以为,连这个都是被陈凯之所算计。
他目露出了无以伦的恐惧和震惊,此时竟是哑口无声,只是一脸错愕地看着陈凯之。
陈凯之不屑地看他一眼,旋即嘲讽地笑了起来:“你还以为,你在五城兵马司所布置的事,没有人知道?”
王甫恩诧异了,嚅嗫了嘴,支支吾吾地道:“你……你知道什么?”
见惊恐不安的王甫恩,陈凯之的神色沉了沉,这个时候他不用多言,王甫恩已经受到惊吓,因此他冷笑着,淡淡吐出话来:“你自己清楚。”
王甫恩打了个寒颤,随即咬牙切齿地道:“你……你……呵……想不到,老夫竟死在你的手里!”
他的语气之带着不甘,带着怨恨,更有悲愤。
其实到现在,依旧没有一个可以坐实的罪证,可此时的王甫恩脱口的说出这句话时,所有人都明白了。
在场之人,谁是傻子?
哪一个不是人精?王甫恩一句老夫竟死在你的手里,这不是自证了自己的罪行吗?
太后的眼眸掠过了冷然,她心自然是愤怒的,想不到这个王甫恩竟是想要杀她儿子,她气得微微发颤,一双藏在袖口的手狠狠的握成了拳头,嘴角隐隐抽了抽,露出厌恶之色,很快她便凌厉发话。
“将他拿下,命明镜司彻查到底!”
早有几个如狼似虎的侍卫冲来,一把将王甫恩按倒,将他牢牢地束缚住。
此时,王甫恩已知自己没有法子喊冤了,这个时候罪行已经坐实了,他也知道自己是死到临头了,于是大笑起来:“陈凯之,哈哈……陈凯之……迟早有一日,你……你会死无葬身之地,哈哈……”
他大声地狂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整个人在夜色下格外的狼狈,悲怆。
王甫恩完了。
空气依旧还带着肃杀的气氛,还有那丝丝的血性味。
太后心里则是格外心疼,很是担忧陈凯之,不过此时她却不能多问,只是冷着脸,左右四顾道:“原来只是这么一桩小事。”
完蛋了一个东城兵马司,还完蛋了一个兵部右侍郎,太后居然只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小事’。
她这一句虚张声势的小事,却令一旁的陈贽敬虽陪着笑,心里却是震惊。
果然,太后是疑心这可能是自己的试探,所以大动干戈,只是想不到她有如此的魄力,竟当机立断,亲自带兵来此,若不是事情真相大白,接下来,可能是‘大事’了吧。
他忙夸赞起陈凯之道:“陈校尉实在让人刮目相看,这勇士营竟在半年内,既能读书,又成为了精兵,娘娘,此子可堪大用啊。”
陈贽敬永远都是马后炮,今日眼见为实,傻子都知道陈凯之可堪大用,还需你现在来说?
简直是多此一举嘛!
不过陈贽敬显然是转移太后的注意力而已,此时他的后襟已经湿了,今日太后的果断,反而让他意识到,这个平时自己心里所骂的恶妇,行事果断,将来若是当真发生了什么,她也一定会如今日这般果决。
这……倒令陈贽敬心里蒙了一层阴影。
他和太后的关系,表面和睦,其实却是相互威慑。
太后掌握着羽林卫,可以随时将京里的宗王们杀个干净,何况这宫里还有他的儿子;而陈贽敬乃是天子的父亲,是天下人眼里的贤王,半数的武百官俱都依附于他,更不必说,戍守在天下各处的兵马,心里依旧还是向着陈家的,若是太后敢对小皇帝或者是他赵王动手,那么势必一场席卷天下的叛乱也即将发生。
正因为相互威慑,双方也互相的忌惮,某些时候,的是决心了,有时候赵王甚至怀疑,若是自己一旦动手,这个恶妇未必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反应,甚至可能只需一个胁迫,她便会乖乖束手擒,最终选择放弃,退回后宫颐养天年,毕竟……她只是个女人,不可能有男人那般的果决。
可今日,陈贽敬却意识到,自己想错了。
这个女人远远自己想得要厉害多了,若是自己先动手,恐怕自己完全没好果子吃吧。
太后面对陈贽敬的话,并没过多的神色,只是淡淡道:“陈凯之固然是可堪大用,可……也是因为吉人自有天相吧。”
吉人自有天相……
这句话轻轻松松地自太后口里说出来,却令陈贽敬心里一颤,他猛地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时辰前,也有一个人说出同样的一句话,现在突的被太后所提醒,他骇的竟有些把持不住,忙悄然的去看身边的几个宗王。
而梁王、郑王诸人,也都一个个脸色煞白,他们想起来了,这句话,是那方先生不久前说过的,为了这句话,郑王甚至还和北海郡王争吵起来。
现在……
吉人自有天相!
神了!
这方先生果真不是一般的人哪!
太后现在似乎眼眸里没了旁人,他深深的凝视着陈凯之,经历了这一次,使她开始对陈凯之不放心起来,她原本此时可以一走了之,可脚却挪不动步,此时此刻,竟想着和陈凯之好好说几句话,哪怕关起门来,只说一句也好。
只是……
左右这么多人……
她什么也不能说,也不能坐。
这样的感觉让她觉得甚是悲哀,眼眸里掠过丝丝泪光,下意识地咬了咬牙,突然微微的笑了起来。
“哀家早听说过,学宫乃是本朝脉之地,一直不曾来过,今日来都来了,不妨进去坐一坐,陈爱卿,你是衍圣公府的学子,哀家很想问一问,哀家若是进去,会不会冲撞了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