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看重陈凯之,所以朱县令之前特意查过陈凯之的资料。
而今张公公问到,朱县令如数家珍第道:“据说是从前一直都是被人收养在山里,年纪稍长一些,因为养父死了,方才下山,在这世,他已没了任何亲眷,不过此子学富五……”
张公公的眼眸已经亮了,来路不明……年纪是十六,勉强可以对得,那个收养他的人,会不会是杨公公呢,极有可能,杨公公已经死了?他才下了山,按理来说,殿下现在应当是十四岁,可那杨公公狡猾如狐,为了掩人耳目,虚报了年纪,这个叫陈凯之的,只怕也不知情。
有可能,极有可能……
张公公对朱县令所谓的才华,是一丁点都不在乎的,他脑子开始疯狂地思索,太可疑了,寻常人,怎么可能住在山?寻常人,又怎么可能在这世没有一个亲眷呢?他姓陈?是杨公公故意遗漏了他的姓氏吗?凯之……凯之……凯有凯旋而归之意,难道是杨公公当初希望有朝一日,皇子能够凯旋回宫,所以特意给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张公公的眼里忽明忽暗,陷入了长思。
“公公……公公……”
“啊……”张公公回过了神来,转眸看了朱县令一眼,露出笑意道:“这个陈凯之很有意思,咱一眼觉得和他有缘。”
朱县令目瞪口呆。
张公公很干脆地发话道:“让他来选驸马吧。”
朱县令倒是有几分尴尬,道:“只怕他未必肯,他心里只有进学……”
张公公嘿嘿一笑,突然觉得心情开怀了不少,旅途的疲惫一扫而空,道:“无论他来不来,这个名,给他报了,前几关的遴选都不必费心了,算他直接通过,这事儿,咱交给你去办,总而言之,他入选了,不只是入选,而且……还入了终选,到时咱再挑选一些青年俊彦,从他们之,决定金陵驸马人选。”
朱县令真是给这突然的状况惊到了,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悲,他自觉地,陈凯之是个极进的人,学问又好,算是靠着科举,将来也有一番作为,可做了驸马,便会束手束脚,仗着公主殿下固然成了皇亲国戚,怕也未必是他的志向。
朱县令很为难地道:“此事,下官还是和他……”
张公公脸色一板,不容置疑地道:“这是太后的意思,朱老弟,咱到了金陵,径直来你这里,便是因为太后娘娘青睐你,你总不能让太后娘娘失望吧。”
“此事,算定了,咱啊,还得再查一查,噢,遴选的事,将各县的县令俱都请来这里,让有志的俊彦都来报名。”
张公公吩咐过之后,压抑住心里的喜悦,便垂头继续去看学籍,却留下了一脸苦涩的朱县令。
…………
转眼已是入夏,夏风习习,即便穿着汗衫,陈凯之却还是感觉到了一股闷热。
府学开学了。
陈凯之不得不先跑县学,向方先生求学,还得去府学里读书,好在江宁本是府治之地,所以县学和府学的距离并不远。
方先生每到月初的时候,总要高兴一场,不过今日,他却不敢表露出高兴的样子来,一次的求亲,方先生自觉得对陈凯之的打击太大了,他本想榨出这小子的才情出来,让他谱几首新曲给自己解解馋,终究还是放弃,少年人遇到这样的打击,想必也没这个心情吧。
对待陈凯之,他也多了几分和颜悦色,却总是锁着眉,一副很为陈凯之忧虑的样子。
此时还是天罡拂晓,方先生讲了一些《尚书》里的内容,陈凯之便准备起身告辞,要往府学去读书了。
行礼作了揖,陈凯之道:“恩师,不是每到月初,师兄都会来信吗?”
他也觉得怪,恩师这些日子都是愁眉不展的样子。
“啊……来了……”方先生作苦瓜脸。
来了你还哭丧着脸?陈凯之心里摇头,便道:“不知师兄的书信说了什么?”
方先生面色古怪起来,不晓得是不是该笑一笑,笑吧,不妥,这关门弟子受了很大的打击呢,自己怎么能笑?可不笑……
方先生道:“你师兄听说原来高山流水是你谱的,很为你高兴,说是他日你若是入京会试,定要好生见见你,你是伯牙,他是钟子期。”
伯牙与钟子期是一对千古传诵的至交典范。伯牙善于演奏,钟子期善于欣赏。此后钟子期因病亡故,伯牙悲痛万分,认为世再无知音,天下再不会有人像钟子期一样能体会他演奏的意境。所以“破琴绝弦”,把自己最心爱的琴摔碎,终生不再弹琴了。
陈凯之笑起来,道:“若有机会,学生一定要好好拜会师兄。”
方先生的心却在淌血,忍不住想,老夫更想做钟子期啊。
可惜这番话,他是说不出口的,很没精神气地挥挥手道:“你且去吧,府学那里耽误不得。”
陈凯之嗯了一声,便收拾了书箱告别而去。
…………
府学占地县学要广大的多,这里有专门的生员宿舍,提供给外县的生员住,陈凯之本也想搬来这里,可惜因为身边多了一个陈无极,索性还在原来的住处。
此时到了开课的时间,生员们三三两两,纷纷聚在明伦堂,陈凯之已来过几次课,对他们印象都颇好,同学之间,虽也有攀,可陈凯之两世为人,这种小孩子般的攀,对饱经世故的陈凯之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总是显得很谦和,同窗们也爱和他打交道。
不过今日陈凯之进了明伦堂,却发现这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却见张如玉正与几个生员说笑,他瞥眼见到了陈凯之来了,便笑起来:“我们的陈才子来了。”
这话里的语气明显带着调侃,也有挑拨离间的意味。
一些生员心里不太舒服了,无第一、武无第二,人相轻的事再平常不过了,何况都是年轻生员。
陈凯之见众同窗的脸色,便不露声色,默然地到了自己的案牍,放下了书箱。
张如玉却显得很得意,继续道:“陈才子,你我当初在县学里同窗,今日却怎么将我忘了?哎呀,你太不仗义了,我现在是监生,过些日子,要去国子学里读书,这里有我不少朋友,今日趁此机会,来探望大家。”
他显得很热情,大家都看在眼里,若是这个时候陈凯之显得过于孤傲,只怕会引发其他人的猜想。
陈凯之心里想,小子,跟我玩这种把戏,你还嫩着呢。
陈凯之露出了浅笑,他的笑容,可不似张如玉这般伪善,他起身朝张如玉作揖道:“蒙张兄惦记,陈某三生有幸。”
客气是要客气的。
陈凯之喜欢背后捅人刀子,与其和这样的人做口舌之争,不如绕到他背后,给他后脑勺来一下。
张如玉本是想激怒陈凯之,好让这小子恼羞成怒,让人瞧一瞧这小子的丑态。
谁料他如此气定神闲,张如玉的心里更是暗恨,便故意嘻嘻笑道:“怎么会忘记你了,你是才子嘛。噢,诸位兄台,你们是不知道吧,陈才子前几日,还去荀家求亲了,这荀家,和我乃是亲戚,本来我的姨母已经应下要将表妹许给我,陈才子,我那姨母,可差点没笑死,噢,我记起来了,她说你连自己都养不活,竟想娶我那表妹。哎,陈才子,这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什么?陈才子有这样的志气,何必惦记着我那表妹?前几日不是要公主殿下要遴选驸马吗?你不妨,去参加选俊,到时,说不准鸿运当头,真有机会得到选俊使的青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