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预支嫁妆

见陈凯之进了屋里,陈无极到了柴门前,呆呆立着,想了片刻,噗通一声跪在了门外,便不吭声了。

那荀家的轿子,还停在那里,荀小姐卷开了帘子,她心里也有怨气,她自幼虽也读过一些诗书,可还是无法理解陈凯之无端的拒绝,心里不免有些难受,见了陈凯之去而复返,荀小姐还当他自知了错误,便端坐在轿里等陈凯之来认错,谁料这家伙却是气冲冲的回了屋里。

吃了枪药吗?

荀小姐心里愈发的委屈,却见一个少年跪在门前的泥地里,大气不敢出的样子。

荀小姐一时倒是反应不过来。

她叫了随从,吩咐几句,那随从前去问了话,便回来禀告。

陈凯之关门读书,倒也平心静气起来。到了晌午,才忙不迭的下米做饭,心里又想,自己的纶巾和儒衫还没有准备呢,只怕又要寻一家裁缝铺才成了,他苦笑摇头,到院里去寻柴禾,冷不防见陈无极还在那里跪着。

陈凯之心里一软,厉声道:“吃了饭没有?”

“没吃。”陈无极见陈凯之开始搭理他了,然后加重了语气:“清早也没吃。”

陈凯之又气又笑:“进来,帮我烧柴。”

“噢。”陈无极一骨碌翻身而起,却是揣着包袱,匆匆进来。

“这是谁的东西?”见他提着包袱,陈凯之皱眉。

“是刚才在轿子里的那位小姐叫我交给大哥的,说是纶巾和儒衫。晓得你没置办,怕也来不及,所以……”

“拿我看看。”

接过了包袱,回屋解开一看,果然是一套用料极好、针工细致的衣衫。

陈凯之不由摇摇头:“她和你说什么了?”

陈无极歪着头想了想,才道:“只说把这送你。”

哎……这是糖衣炮弹啊。

可现在再寻裁缝,确实来不及了,最重要的是……穷!

陈凯之摇头苦笑,却也能体会到荀小姐的心意,他道:“你谢了她没有?”

“又不是送我的。”陈无极嚅嗫着道,他显然有点害怕陈凯之。

话糙理不糙啊,陈凯之很能理解,给人跑腿已经很辛酸了,这好像一世界,学堂里专门给人代送书信的小逗一样,为人做嫁衣已经很忧伤了,谢个毛线。

陈凯之索性将衣衫试了试,将儒衫披着身,纶巾戴头,家里没有铜镜,朝陈无极道:“合身吗?”

“好看。”陈无极赞叹道。

这倒是实话,这纶巾和儒衫剪裁得体,陈凯之身材本好,眉清目秀,此时穿在身,翩翩如玉。

“噢,我想起荀小姐还交代了一句话。”陈无极道。

陈凯之自我感觉也还不错:“什么话,但说无妨。”

“荀小姐说,若是陈大哥收了,便算是预支了嫁妆……”

为何不早说?

陈凯之目瞪口呆,逗我呢,这是嫁妆?

他忍不住瞥了陈无极一眼,这厮肯定是故意的,先前为何不说,等自己试过了才实言相告。

陈无极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怕是没少被人嬉笑怒骂,到了陈凯之面前,方才显出一些少年人的俏皮,这时他识趣地忙道:“我去烧柴。”

用过了饭,陈无极主动去帮着洗了碗筷,陈凯之的气已消了,等陈无极讨好的样子到了自己面前,陈凯之便道:“你有什么打算?”

“我……我……我想跟着陈大哥。”陈无极的脸显得有些忐忑。

陈凯之不禁苦笑道:“跟着我?你也该知道我穷啊。”

“这不打紧,我可以做工。”陈无极可怜巴巴地看着陈凯之:“我没处可去了,所有人都欺负我。”

陈凯之又感到心软了,这少年其实并不坏,只是处境糟糕罢了,他心里想,等入泮礼完成之后,自己便算是秀才,官府给自己的钱粮会增加不少,生活也会从前宽裕一些了。

他便道:“好吧,你暂住这里,不过有一条,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该做的事,算是刀架在脖子也不能做,应该做的事,算千万人阻挠,也非做不可。我不求你做什么君子,但愿你遵纪守法,知道了嘛?你读过书没有?”

听到陈凯之肯收留自己,陈无极喜眉梢,忙道:“读过一些,杨道士在的时候,曾教我认过字,可惜……他几年前便去世了。”

陈凯之唏嘘了一声,道:“那你也别去做工了,我想想办法,你先在这里读读书,我督促你的功课。”

陈无极便道:“是,一切听陈大哥的。”

陈凯之让他梳洗干净,接着出去赊了一床被褥,案首的身份很好用的,附近街坊的人都晓得陈凯之是案首老爷,陈凯之只说过些日子给钱,对方并不介意,只说:“小相公不必急着还的。”

陈无极便算在这里住下了,他开了一个床铺在厅里,平时起得也早,陈凯之起来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始烧柴下米了,这倒令陈凯之有些不好意思了。

三日之后,陈凯之到了府学,此时新晋的秀才们,都戴着纶巾,穿着儒衫,一个个踌躇满志的样子,可等到陈凯之一来,众人便自惭形秽起来,

案首便是案首,何况陈凯之年轻,又生得一副好皮囊,剑眉星目,颜如冠玉,风采翩翩。

众人纷纷前来见礼,当然也不无嫉妒的人,陈凯之一一含笑回礼,等到学正出来,集结了人马,接着便是铜锣开道,一行新晋秀才,在学官的带领之下,径直往学庙去,沿途自然免不了有人围看,热闹非凡。

陈凯之因是案首,走在队伍之前,不禁显得有些尴尬,这种像猴子一般的出来展览,还真令他有点不太适应啊。

等到了学庙,学正主祭,诸生跨过了泮池,便向孔圣人行弟子礼,一场大礼下来,已到了日落,学正大人唱喏道:“路漫漫其修远兮。”

众人附和:“吾当下求索。”

学正满意点头,道:“放鱼袋吧。”

所谓的鱼袋,乃是相公的标志,朝的高级官员,大多佩戴玉鱼袋,寻常的官员,大多是金鱼袋,若是举人,则是银鱼袋,而小秀才们逼格不太高,当然,既然已经算正式入了学,大家都是孔圣人的子弟了,这好像另一世界,你拜了大哥,即便只是泊车小弟,无论再怎样不起眼,也会给你一个信物。

鱼袋是信物,虽然特么的是铜的。

有吏先取了鱼袋,恭送至陈凯之面前,这鱼袋还铭刻了自己的身份,以及入学的年龄和体貌特征。

陈凯之接过,将其系在腰,往后行走于江湖,这便是一个身份,没饭吃了,靠着这个,多少还能得到一些读书人的帮助,甚至可以去庙里讨一些米,若是遇到了官司,也可以在当地的官府,寻一些通融。

当然,秀才是不会去讨米的,一般官府都会发放米粮,还有免税的名额,总之,虽然做不到大富大贵,可衣食无忧却还是做到的。

秀才们都好生佩好了鱼袋,这才散去。

陈凯之的心情还是挺好的,身份提高了,生活质量也一个台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