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垂拱殿。
皇帝陛下正在批阅奏折，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得劲儿，他摸了摸心口，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卫景晔泪眼婆娑的模样。
皇帝陛下暗暗的叹了口气：总觉得有点亏心啊……
高平站在他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对于皇帝时不时叹气摸心口的举动视而不见。
皇帝陛下批阅了一会儿奏折，转头看了高平一眼，终于没忍住冷哼一声道：“你怎么也不劝劝朕！”
高平觉得自己真的很无辜，什么叫阎王打架、小鬼遭殃，这就是！
但既然皇帝都问话了，他总不能继续沉默，只好陪笑道：“老奴知道陛下是在跟殿下闹着玩儿呢，想来殿下也不会将这事儿放在心上的。”
皇帝陛下哼了一声，觉得高平说的有理，不过一想到卫景晔痛心疾首模样，他不觉又有些心虚，说到底还是自己说话不算话，确实是有些委屈卫景晔了，唉，算了，还是找机会把糖霜赔给他吧！
虽然糖霜确实不如白砂糖，但总聊胜于无吧，皇帝陛下暗自安慰了自己一番，又翻开了一本奏折。
皇帝陛下耐着性子披阅了两本奏折，终究还是静不下心，索性将手中朱笔一扔，问道：“晔儿现在在做什么呢？”
高平欠身道：“殿下正在小厨房做糖葫芦呢。”
皇帝陛下一愣：“嗯？他怎么还有糖做糖葫芦，朕不是把白砂糖都收走了吗？”
高平沉默了一瞬，他不知道该不该把冰糖的事告诉皇帝。
皇帝看着高平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挑了挑眉：“怎么回事儿？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朕？”
高平笑道：“这事老奴也是才知道的，陛下此时若是去小厨房看一眼，必会大吃一惊。”
皇帝陛下一想也是，去看看那个臭小子也行，反正自己在这里也总是因为担心他而沉不下心，去看看安下心也是好的。
……
小厨房里的冰糖有许多，算起来大约有20多斤的样子，如果全部都做成糖葫芦，只怕有些不现实，毕竟山里果的数量是有限的。
高宁一边吩咐众人清洗山里果一边笑着对卫景晔道：“殿下，这里的冰糖太多了，若是全部融成糖浆做糖葫芦，只怕山里果是不够的。”
卫景晔看了一眼罐子里堆得满满的冰糖，气呼呼道：“现在都还有什么水果可以吃，全部拿来，都照着做糖葫芦的方法做！”
高宁一听，立刻道：“殿下，咱们这还有苹果和梨，不过殿下您一向不怎么喜欢吃苹果，做这个岂不是浪费了？”
卫景晔正在气头上，哪管那么许多，直接挥了挥道：“全部拿来，都做成糖葫芦，等做好了你们就全部分下去！”
高宁一听，立刻恍然：得，这完全就是在赌气了，自己还是慢着点做吧，希望救兵能快点到。
高和站在卫景晔身后，苦着脸看着高宁乐颠颠的去拿水果，他有心想劝两句，但是想想陛下的行为，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是若是不劝吧，他看着卫景晔这么糟蹋冰糖，实在是肉痛的紧。
正在高和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皇帝陛下终于带着高平来到了小厨房。
小厨房里的人都在忙，没人注意门口，自然也就没有发现皇帝、高平二人。
皇帝陛下站在小厨房院外往里一瞧，顿时就乐了，只见卫景晔小小的身影站的笔直，正挥舞着小手指挥着众人，看起来颇有几分指点江山的派头。
皇帝陛下不禁笑道：“臭小子像朕，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啊！”
皇帝陛下一向自信心爆棚，夸人的时候从不忘把自己也夸进去。
高平也是个人精，闻言立刻笑着附和道：“老奴一直觉得殿下不凡，今天才算是找到源头了，依老奴看，在诸位皇子公主中，唯有殿下最像您了，难怪您这么疼他。”
皇帝听罢不禁哈哈大笑起来，他这一笑，可就惊动了院中众人。
众人见皇帝驾临，连忙行礼问安，皇帝笑着挥了挥手，踏进院门，笑呵呵道：“你们在忙什么呢？”
他问的是你们，眼睛却是看着卫景晔，很明显是想让卫景晔回答。
卫景晔小身子一扭，用后脑勺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皇帝陛下不以为意，溜达着来到卫景晔面前，低头看了看他面前的陶罐，这一看，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就没了，只瞪着罐子里的冰糖道：“这、这是什么？”
卫景晔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张开手臂挡在陶罐面前，试图挡住皇帝的视线，气鼓鼓道：“这些都是我的，不能给你。”
皇帝陛下整个人都懵了：“这是什么？”难道这才是卫景晔制的糖霜？
卫景晔哼了一声，扭过头不理他。
皇帝陛下无奈的转向高和。
高和可没卫景晔那么大胆，只得上前一步回道：“回陛下，这是冰糖。”
皇帝陛下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捂住心口：“冰、冰糖又是何物？”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实在是受不了这接二连三的惊喜。
高和解释道：“这是殿下用白砂糖制成的，因为其形似冰，所以取名叫冰糖。”
皇帝陛下有气无力的摆摆手，问卫景晔道：“所以说，你那1000斤甘蔗不仅仅是制了白砂糖？”
卫景晔哼了一声，气鼓鼓道：“你又没有问，我为什么要说？”
皇帝顿时气结，一把捞起卫景晔夹在胳膊底下就往勤政殿走。
高平连忙在他身后跟上，还不忘提醒道：“陛下陛下，这冰糖该怎么办！”
皇帝回过头恶狠狠道：“没收，全部没收，顺便问问他们，这里除了冰糖还有什么东西，不管是什么，都要没收！”
卫景晔在他胳膊下使劲挣扎：“不给不给，父皇是大坏蛋！”
高平立刻领命，微笑着目送皇帝夹着胡乱扑腾的卫景晔离去后，才收了笑容，回头看了一眼众人：“都听清楚了吗？这些冰糖陛下都要了，还有什么东西都赶紧拿出来。”
众人连忙摇头：“没有了没有了，就只有冰糖了。”
高平哪里肯信，直接命人将小厨房搜寻了一遍，这才满意的带着20斤冰糖走了，说到底，卫景晔在小厨房忙活了半天，其实也才用了3斤冰糖而已。
高平放好冰糖连忙赶回勤政殿，他本以为会看到皇帝教训卫景晔的场面，自己跑快点或许还能帮忙求个情，免得之后又被皇帝问罪，没想到他踏进门之后看到的情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卫景晔正站在勤政殿里嚎啕大哭，皇帝陛下正举着一块糖霜，满脸堆笑的凑到卫景晔面前诱哄：“晔儿，你看这是什么？这是糖霜哟，你最喜欢的糖霜哟~！”
卫景晔扭过身子抹着眼泪，不想看他。
皇帝陛下契而不舍的又将糖霜送到卫景晔面前：“乖，快别哭啦，父皇把皇宫里的糖霜都搜罗来给你怎么样？”
卫景晔捂住耳朵摇头道：“我不要糖霜，我就要冰糖，我就要冰糖！”
说完还气呼呼的瞪着皇帝控诉道：“父皇太坏啦，我再也不要和你天下第一最最好了。”说完又嚎啕大哭起来，看起来似乎伤透了心。
高平听到这里，差点儿笑出声，他连忙捂住嘴巴，悄悄的退了出去。
皇帝陛下见他哭的可怜，不禁叹了口气，将糖霜放到桌子上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眼泪，这次卫景晔没有躲，乖乖的任他施为。
皇帝陛下摸了摸他的小脸儿，在他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道：“朕的晔儿最乖了，朕已经听说了，那塘坊里的白砂糖都是你给朕准备的是不是？”
卫景晔嘟了嘟嘴，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我现在不想给你了！”
皇帝陛下轻笑一声，将他抱在怀里道：“朕知道晔儿是最疼父皇的了，父皇也是最疼晔儿的，对不对？你可知朕为什么要把你的那些糖都给收走啊？”
卫景晔一愣，摇摇头表示不知。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再过三个月便是万寿节，到时各国使臣都会来到京城，父皇就想着，晔儿制的糖这么好，怎么也要在这些使臣面前炫耀炫耀，彰显一下我大卫国的制糖技术不是？”
卫景晔想了想，皱眉道：“可是糖坊里的糖匠不是正在制糖吗？”
皇帝陛下摸了摸他的脑袋，笑道：“你可知制糖的甘蔗一般都是什么时候成熟吗？”
卫景晔摇了摇头，他没关注过这个。
皇帝陛下道：“甘蔗一般秋天的时候才成熟，若是想要制糖，就要等到落霜之后才行，你也知道，咱们大卫国向来不擅制糖，甘蔗种的也就少了些，如今宫里的甘蔗库存已经不多了，父皇如果想要拿白砂糖去招待那些使臣，就要省着点用才是，你之前不是还说想要制糖给朕补贴国库吗？万寿节就是一个好时机，所以父皇现在需要好多好多的糖，到时候好趁机卖个好价钱，你的那些糖虽然不多，可是却价值千金啊，谁知道你这个小馋猫，居然这么铺张浪费！”
卫景晔小脸一红，羞愧的低下头，随即又抬起头质问道：“那父皇为什么不早一点说，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肯定就同意了！”
皇帝陛下哭笑不得的刮了刮他的鼻子：“你这个小坏蛋心眼多的很，你可曾给过父皇解释的机会，一见到朕不是生气就是哭，还敢瞒着朕偷偷把这些冰糖贪污掉，说，你该当何罪？”
卫景晔羞愤欲死，一头拱进皇帝陛下的怀里不愿意出来：“我才不是小坏蛋呢！明明是父皇不讲道理，一开始就不应该抢我的东西！”
皇帝陛下当即就抱着他大笑起来：“好好好，都是父皇的错，都怪父皇没给晔儿解释清楚，害得晔儿伤心了。”
卫景晔哼了一声，腻在皇帝陛下怀里，不说话了。
皇帝陛下搂着他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实在有特殊的原因，朕怎么会舍不得给晔儿一点儿糖吃呢？朕答应你，等到秋收以后，那些甘蔗随你挑，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怎么样？”
卫景晔想了想，点点头：“以后我们就只吃自己制的糖，再也不买那个什么天竺的糖霜了。”
皇帝陛下答应了一声，抱着卫景晔感慨万千：“谁能想到这样高明的制糖技术，竟是出自一个不满五岁的孩子之手呢？父皇打算暂时保留这个秘密，你不会怪父皇把你的功劳抢了吧？”
卫景晔抬起头看着皇帝陛下摇了摇头：“不会啊！本来这些都是要给父皇的。”
皇帝陛下点点头，又将卫景晔抱紧了些：“好孩子，你要记住不管这白砂糖多么珍贵，在父皇心中都比不上你一根毫毛，你要懂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该藏拙的地方就要藏拙，等到你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时候，再展现自己的才能也不迟。”
卫景晔不解的看着他：“父皇不会保护我吗？”
皇帝陛下笑道：“父皇当然会保护你呀，只是父皇每日忙于国事，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居心叵测之人，若是你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有父皇的保护，自然没人敢打你的主意，因为那样风险太大、得不偿失，可现在的你却是大卫国的瑰宝，如果被人知道这白砂糖是你所制，哪怕父皇对你的保护密不透风，那些想要对你不利的人依然会如飞蛾扑火一般涌上来，因为你的价值值得他们去冒险，哪怕你遇到危险的几率只有万分之一，父皇也不愿意拿你的安危去赌，你明白吗？”
卫景晔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皇帝陛下叹息一声，亲了亲他的额头，不再说话。
……
因为糖坊里的人都是皇帝当初精挑细选的，有着绝对的忠诚，所以白砂糖的消息并没有走露，整个皇宫知道此事的人寥寥无几，只是皇帝大肆采购甘蔗的行为到底还是引起了许多有心人的注意。
对此，皇帝只道宫中糖坊在试着研究制糖技术，估计很快就会有眉目了。
为了确保消息可信度，皇帝陛下还将徐安制的石蜜拿出来向群臣炫耀道：“看，这就是我们大卫国的糖匠制出来的石蜜，与之前想比可以说是大有长进，朕以为制出糖霜指日可待了。”
群臣虽然对皇帝莫名其妙的自信抱有怀疑态度，但依然十分给面子的山呼万岁，恭贺皇帝喜得人才。
石蜜的事情很快就传扬了出去，这让许多人打消了疑虑，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数不尽的嘲讽，许多人都对此嗤之以鼻。虽然石蜜看起来与以往的蔗饴不同，但是和糖霜却是没法比的，也不知道皇帝哪来的自信，觉得可以制出糖霜。
对于此事，众人众说纷纭，都很不看好皇帝制糖的做法，不过这些风风雨雨对于拥有白砂糖和冰糖的皇帝来说不过是笑话罢了，他倒是很期待等到他拿出白砂糖和冰糖的那天，这些说风凉话的人又是何种表情。
春天总是短暂的，今年的春天尤甚，才刚进入五月份，大魏国的天气就一天比一天炎热起来，而卫景晔也终于满五岁了。
不过他的生辰并没有大操大办，是的，尽管卫景晔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但他的生辰，却也不是每年都会大肆操办的。
确切的说，除了皇帝的生辰因为有政治需求需要每年都庆贺以外，大卫国其他人一般都没有大操大办过生日的习惯，对于大卫国的人来说，只有满月、周岁、成年（弱冠）才是值得操办的日子，之后便是每十年（而立、不惑、天命之年等）操办一次。
但也并不是其他时候就不过生日，大多数人家，都会在生日这天吃一碗长寿面，图个吉利，富裕些的就摆个小宴席，约上几个亲朋好友庆祝庆祝，当然这还得是请示了长辈之后才行。
卫景晔的生辰过的极为简单，就是吃了一碗长寿面而已，这倒不是皇帝不想给他操办，而是祖宗规定，未成年的皇子公主不得操办生辰，主要是皇宫中每年夭折的皇子公主太多了，没成年之前，谁也不敢大肆庆祝，怕折了福气。
卫景晔的生辰过后一个月，便是皇帝陛下的生辰，也就是大卫国所谓的“万寿节”，每到这时都会有各国使节前来祝寿，不管各国之间关系好不好，面子总是要给的，本国的王公贵族更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搜寻礼物讨皇帝开心。
对于皇帝陛下来说，今年的万寿节是不同的。
因为皇帝陛下早早的就给周边各国发了请柬，明里暗里的告诉别人：我的生日就要到了，别忘了带上礼物过来恭贺一下呀，来到就有惊喜哦!
不得不说，皇帝陛下这个做法可以说是一种很不要脸的行为，着实把各国给恶心到了。
大卫国之所以称为大卫国，其原因就是因为他很强大，无论是军事力量还是国土面积，都比其他国家强上许多，若是放在一百年前，是当之无愧的宗主国。
可惜，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卫国的影响力逐渐减弱，等到皇帝登基时，周边的国家基本上都有了自己的小心思，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比如去年的万寿节，夏国就没有派使臣来，这让大卫国的官员和皇帝陛下都感觉很没有面子，还一度想要发兵征讨夏国，最后因为国库空虚而作罢。
夏国去年没有派使臣，其实也是做个试探，想要探探大卫国的虚实，毕竟没人愿意久居人下，更何况，若论起国土面积，夏国并不比大卫国差到哪里去，再加上如今的夏国的国君年轻气盛，就更不愿意对大卫国俯首称臣了。
夏国国君的试探很顺利，大卫国只是发了一道谴责文书，并没有实质性的打击报复举动，这让夏国国君的野心逐渐膨胀起来，也让周边其他国家看到了一丝希望，他们觉得大卫国十有八九已是外强中干的纸老虎，自己翻身的日子指日可待了。
只是老虎再弱也是老虎，在没有确切的把握之前，他们还不敢轻举妄动，许多人其实都关注着今年的万寿节，想要看看今年还会有谁缺席。
可惜没等他们想好看戏的姿势，皇帝的请柬就到了，往年大卫国从未给他们发过请柬，主要原因是他们都很自觉，有没有请柬其实没那么重要，但是今年大卫国皇帝的亲笔请柬都发了，这就意味着他们不能不去，因为不去就等于打皇帝的脸，等于公开宣战，大卫国虽然国库空虚，但这只是大卫国君臣知道而已，对于他们这些周边的小国家来说，大卫国依然是惹不起的庞然大物。
夏国国君很苦恼，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派人去，去年没有请柬，他不派人去还可以说是不自觉，今年接到请柬却不去，意义就不一样了。
皇帝陛下自然是不知道夏国国君的苦恼的，他正数钱数的手软呢。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因为皇帝陛下想要将白砂糖推出去，便在某日早朝时宣布：今年风平浪静、风调雨顺是个好兆头，为了表示庆祝，万寿节朕要大肆操办，让臣民们好好热闹热闹。
这句话顿时在朝堂上炸开了锅，朝臣们非常不满，因为以目前国库的状态来说，能体面的过个万寿节都不错了，实在是操办不起啊！
但操办不起归操办不起，皇帝的旨意一下，不管朝臣们如何上折子反对，皇帝陛下都视而不见，态度非常坚决：说大肆操办就要大肆操办，绝不因为你上的折子多、反对的热烈，我就会改变主意，绝不！
朝臣们很无奈，遇到这么个皇帝，他们能怎么办，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因此，万寿节的准备工作就这么在一片“祥和、欢快”的气氛中“顺利”的进行着，算算日子，各国应该也都收到了请柬，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年来的人应该会很全。
户部尚书黑着脸算着各项开支，一笔笔银子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啊！陛下啊，微臣已经尽力了！实在是拿不出钱了啊！”
搬账册的小吏默默的离远了些，摇头默默叹息：唉，尚书大人又开始发疯了。
万寿节的准备工作让前朝忙成了一锅粥，原本这事和卫景晔是没有关系的，但架不住今年格外的热！
卫景晔歪在勤政殿的凉榻上，面前铺着一本书，他一边看一边吃着所谓的“冰镇葡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盛冰的冰盆里就剩点冰渣了，一串葡萄可怜巴巴的在冰渣里泡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今年的夏天格外热，每日供应的冰块根本不够卫景晔使用。
卫景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有些不满：“我要的冰怎么还没送来？”
高和也很无奈：“殿下，现在大家都在为万寿节做准备，听说冰窖里的冰要预留出一些供万寿节时使用，再加上今年夏天格外炎热，冰窖里的藏冰本就已经化了不少，这样一来，能用的冰就更少了，所以各宫的份例上也就缩减了许多。这才刚刚入暑，我们还是省着点用比较好，不然等到大暑之日，只怕更是难受了，若是殿下实在是热的难受，不如去垂拱殿看看，陛下每日需要批阅奏折，想来应该不会断冰的。”
卫景晔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外面毒辣辣的日头，摇摇头：“算了，我还是再忍一忍吧。”
然而，卫景晔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往年勤政殿的冰是从早供应到晚的，卫景晔从未感受过炎热，今年还是第一次有了热到冒烟感觉。
卫景晔忍了两日，终于还是没忍住，坐着歩辇去了垂拱殿。
卫景晔原以为垂拱殿的冰应该是足够的，谁知道他踏进屋子以后却觉得这里比勤政殿还要热上几分。
卫景晔一眼就瞧见了汗流浃背的皇帝陛下，他正认真的批阅着走着，前胸后背已经汗湿了，头上也是汗津津的，额角不时有汗珠滴下，高平隔一会儿就用湿帕子给他擦擦汗。
卫景晔走到皇帝面前，见书案上有一碗酸梅汤，他便拿手探了探，发现已经感觉不到一丝凉意。
卫景晔觉得鼻子酸酸的，他立刻意识到，只怕皇帝把自己的冰也给了勤政殿。
高和看着卫景晔泫然欲泣的模样，默默叹了口气，希望陛下不要怪罪自己自作主张才是。
皇帝陛下很快就发现了卫景晔，当即冲他招了招手，卫景晔慢慢走到皇帝身边，与他并排坐着。
皇帝陛下看着卫景晔眼睛里湿漉漉的，不禁笑道：“怎么大热天的就跑来了，也不怕中暑。”
卫景晔千言万语似乎都堵在胸口，良久才委屈巴巴道：“我好热，勤政殿里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我以为父皇这里会凉快一些，所以就来了。”
皇帝陛下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脸，见他额头上满是汗水，便接过高平手中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擦完后又抬起手刮了下他的鼻子道：“就你聪明。”
说完，又对高平道：“去把冰镇葡萄端过来给晔儿。”
高平答应了一声，连忙转到殿后，良久才一脸尴尬的端着一盆葡萄过来，苦哈哈道：“殿下来的真不巧，这葡萄放的久了，冰都化了。”
皇帝陛下看了一眼冰盆，叹了口气：“怎么这么大意，让他们再送些冰来。”
卫景晔却道：“不用了，这样就挺好的。”说完伸手拿了一串葡萄，顺势试了试水温，入手温热，哪有一丝凉意。
皇帝陛下怜爱的摸了摸他的头：“让高和给你剥葡萄吃，父皇还有一些奏折要处理，等处理完了再跟你说话。”说完，继续拿起朱笔批阅起来。
卫景晔吃着葡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坐了一会儿，终于呆不下去，站起身回了勤政殿，皇帝正专心地批阅着奏折，没有发现他的离去。
卫景晔才刚踏进勤政殿，高宁就笑着迎了上来，手中还端着一碗冒着凉气的酸梅汤：“殿下可算是回来了，快喝点酸梅汤解解暑。”
卫景晔接过酸梅汤喝了一口：“哪来的冰？”
高宁笑道：“刚刚内侍监送过来的，听说你热的受不了，奴婢可是催了好几次才催来的，殿下回来的正是时候，您上午不还说想要吃那什么刨冰吗？奴婢这就给您做去。”
卫景晔想到热的汗流夹背的皇帝，摇了摇头：“不用了，把这些冰给父皇送过去吧。”
高宁一愣：“陛下那里应该不缺冰吧？”
卫景晔闻言，眼睛顿时红了，他气鼓鼓的瞪了高宁一眼，转身进了内殿。
高和气急败坏的踹了高宁一脚：“殿下刚从垂拱殿回来，陛下那里有没有冰殿下能不知道吗？让你去送你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高宁立刻想到了什么，连忙带着人给垂拱殿送冰去了。
高和走进内殿，见卫景晔正躺在软榻上发呆，轻声宽慰道：“殿下不用担心，陛下前两日已经派人出宫买冰去了，想来过两日冰块就能供应上了。”
卫景晔眼睛红红的：“你别安慰我了，父皇哪来的钱。”
高和笑道：“虽然国库空虚，但陛下的私房钱还是有一些的。”
卫景晔看了他一眼，没理他。
高和见他如此，只好闭嘴不再说话。
卫景晔发了一会呆，忽然想到了什么，猛的从榻上跳起来，旁边给他打扇子的内侍吓了一跳，扇子差点没拿住。
高和连忙凑上前来：“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卫景晔兴奋道：“快、快去给我弄些硝石来，越多越好。”
高和一愣：“不知殿下要硝石有何用？”
卫景晔来不及给他解释，只道：“别问那么多了，快去快回。”
高和无奈，只得唤来内侍赶紧去太医院跑一趟。
卫景晔来到外殿，命人弄来大小两个铜盆，将小盆刷洗干净盛半盆水，放到大盆中，而他自己却急得转来转去，连额头上的汗水都顾不得擦，一边转一边心中暗暗嘀咕：硝石制冰，这么简单的法子，为什么他早一点没有想到呢。白白热了这么多天，真是笨死了。
内侍很快就取来了一袋子硝石，卫景晔立刻就指挥着众人往大盆里加水放硝石，随着硝石越放越多，小盆里的水慢慢开始结冰，这一幕把许多人都看呆了。
高和原本看着他的举动觉得有些莫名奇妙，等到看到铜盆里的水结冰时，才震惊的睁大了眼睛：“殿、殿下，您居然会点水成冰？”
卫景晔白了他一眼，继续往大盆里加水放硝石，直到小盆里的水完全结冰才停手。
卫景晔看着一小盆的冰，心满意足的拍了拍手：“把这些冰给父皇送过去，告诉父皇尽管用，我有的是冰！”说完，又命人人换了铜盆，继续刚刚的动作，没一会儿又有一小盆冰制了出来。
……
硝石制冰的法子迅速传到皇帝耳中，霎时间整个京城的硝石都被采购一空，皇帝陛下按照这个法子专门挖了一个水池，水池中放着几口大缸，随着硝石的投入越多，缸里的水迅速结冰，一天下来，能制出不少冰来。
内侍监从此多了一门营生：卖冰，为了更好的出售冰块，高平还命人在京城开了一间冰铺，每日里买冰的人都将整个坊市挤的水泄不通，这个夏天太过炎热，许多人家冰窖里面的存冰大都化成了水，不能再用了。
制冰的硝石可以通过蒸发结晶的方法提取出来重复利用，对于内侍监来说，制冰可以说是一种无本的买卖，跟天上掉金子没什么区别，短短一个星期，硝石制出来的冰就为皇帝的小金库添了十万贯的进账那个，乐的皇帝每日笑的见牙不见眼，直夸卫景晔是福星。
卫景晔舒服了躺在勤政殿的软榻上，一边喝着冰镇酸梅汤，一边听高宁绘声绘色的讲着京中传闻：“您不知道啊，那冰店门口的队伍已经从兴化坊排到了永安坊，整条街都被围得水泄不通，听说那些买冰的下人们光是排队就热晕了十来个，好在冰店的掌柜给每个人分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不然的话，只怕晕倒的人更多呢。”
卫景晔笑眯眯的听着。
高宁讲完又神秘兮兮道：“殿下，您猜那个店是谁开的？”
卫景晔挑了挑眉：“父皇开的？”
高宁立刻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夸张的竖着大拇指对卫景晔道：“殿下，您真是聪明绝顶，没想到被您一猜就猜准了，听说短短七日功夫，那家冰店就为陛下赚了10万两，陛下高兴坏了，直夸您是福星呢。”
卫景晔得意的笑了笑：“我当然是福星，是父皇一个人的福星。”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皇帝哈哈大笑着走了进来：“对！是朕一个人的小福星，朕的小福星呢，快来给朕瞧瞧。”
卫景晔高兴得跳起来，小跑着扑进皇帝怀里。
皇帝陛下将他一把抱进怀里，狠狠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眼中异彩连连：“没想到短短半年你就给朕带来了那么多惊喜，快说说，你到底还要给朕多少惊喜，小福星！”
卫景晔嫌弃的趴在皇帝陛下的肩头蹭了蹭脸颊上的口水：“这些不过都是小东西罢了，父皇也太大惊小怪了。”
皇帝陛下哈哈大笑着抱着他坐了下来：“东西虽小，可是用处却很大，单是制冰、制糖这两样，虽然拿出去一样都会让世人疯狂，哪怕是朕，有了这两样东西，不出两年，大卫国就再也不愁银子了。”
卫景晔道：“只卖冰块有什么好赚钱的，要卖就卖这个。”说完，就伸手指了指桌子上放着的一个琉璃碗。
高平连忙将琉璃碗端到皇帝面前，皇帝陛下好奇的掀开盖子，顿时吸了一口气。
只见一碗碎冰静静的躺在碗中，洁白似雪，碎冰上还淋了各色果酱和牛奶，上面放着几颗蜜渍的红樱桃和各种干果作点缀，看起来五颜六色的诱人极了。
皇帝陛下端着琉璃盏欣赏了一阵，才在卫景晔的督促下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入口中，口感细腻，入口冰凉，非常解暑。
皇帝陛下眼睛一亮：“不错，这东西甚合朕意，若是放到冰店里，必然大受欢迎。”
皇帝陛下的行动力是非常强的，第二天冰店里就推出了刨冰，不同的口味有不同的价格，若是想要品尝多种口味，还可以另外加价。
京城中顿时掀起了一阵吃冰的浪潮，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去冰铺买刨冰，因为刨冰不宜久放，等到下人买回去时基本上都化得差不多了，因此每天除了排队购买的下人之外，坊外又出现了许多等候车轿，就连冰铺两边的店铺都站满了公子哥和戴着幕篱的小姐，为了避免冲突，京城守卫每隔一刻钟都要来巡逻一遍坊市，维持秩序。
刨冰虽好，却不是普通人家能够吃得起的，毕竟在这糖贵如油的大卫国，那些点缀着蜜渍果干的刨冰无疑是一种奢侈品，是以许多人只能望冰兴叹了。
注意到这种情况的冰铺掌柜很快就想出了一个法子，除了刨冰以外，也开始卖起了冰棍儿。
冰棍儿的做法也很简单，将熬好的绿豆汤或者酸梅汤倒进一个个磨具里，再在模具中插入竹片，待磨具里绿豆汤或者酸梅汤冻成冰棍儿之后取出即可。
冰棍儿卖的很便宜，五文钱一根，一般疼爱孩子的人家都会买上一根，能在京城里生活的人大多还是出的起这个钱的，就算不能天天吃，偶尔买个一两根，消暑最是惬意不过，冰棍儿虽然卖的便宜，但是做法简单、成本低廉，薄利多销之下，赚的居然不比卖冰少。
正在京城因为刨冰儿沸腾的时候，卫景晔已经不满足于吃刨冰了，因为刨冰虽好，但吃多了肚子却不舒服，自从他吃坏了肚子以后，皇帝陛下就禁了他的刨冰，这让卫景晔非常不爽。
不过也正因如此，卫景晔又想出了一种新的做法，那就是冰淇淋。
冰淇淋的做法可比刨冰复杂多了，小厨房试了几次，才用鸡蛋和牛奶做了一小盒冰淇淋，冰淇淋这个东西可比刨冰好吃多啦，单是那浓郁的奶香味儿和绵软的口感，就让卫景晔欲罢不能，就连皇帝陛下都没能抵挡住冰淇淋的诱惑。
虽然冰淇淋吃多了也会肚子疼，但是相比较刨冰而言，危害到底小了许多，是以皇帝陛下也就勉强同意卫景晔的每日吃一点儿了。
能赚钱的东西，“穷困潦倒”的皇帝陛下一般都不会拒绝，所以第二天冰铺就出现了冰欺凌。
不过冰淇淋的数量却是有限，卖的也非常贵，鹅蛋大小的一个球就卖了一贯钱，这又掀起了一阵购买冰淇淋的狂潮，毕竟冰淇淋和刨冰不同，刨冰无论你何时去都能买到，冰淇淋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一家冰铺很明显是不能满足整个京城的，皇帝陛下朱笔一挥，以朝廷的名义又分别开了几家分店，这一次制冰的就不是内侍监了，而是户部，这下子户部尚书可算是乐开了花，要知道除了每年的盐铁专卖能赚些钱以外，大卫国的国库基本上就是靠那点可怜的税收。
但税收根本不能满足大卫国的支出，而皇帝陛下又不愿意增加赋税，这就导致国库一年比一年空虚，陷入了恶性循环之中，虽说这冰铺赚的只是一时的钱，但好歹也算是一项收入，这对捉襟见肘的大卫国来说，无疑是一场及时雨。
等到万寿节到来那天，冰铺已经为国库赚了将近40万贯了，可不要小瞧这40万贯，要知道大卫国一年的税收也才300万贯而已，更别提这里面并不包括内侍监赚的那部分。
内侍监的冰铺虽然不如户部的多，但开业的时间却比户部要早，前前后后一共也赚30万贯，这还仅仅只是一个月的收入，皇帝陛下看着帐薄，感觉做梦都要笑醒了。
万寿节如约而至，举国放假三日，京城处处张灯结彩、朝野同欢，各地文武百官也设置香案，遥向京城行大礼，恭祝皇帝万寿无疆。
皇帝陛下端坐在大庆殿上，群臣向皇帝祝寿，并献上精心准备的各式礼物，等到群臣觐见完毕，各国使臣也依次入殿献礼，夏国的使者今年到底还是来了，这让皇帝陛下心里大为欣慰。
等到整个流程走完，已经已经到了正午时分。皇帝大手一挥，宴席开始了。
宴席就摆在大庆殿中，大庆殿四周摆放了无数冰盘，冰盘后站着侍女轻轻的打着扇，将一股股凉气送往殿中，一股凉意在大殿之中弥漫。
在座的朝臣对于出现这么多冰盘丝毫不感觉意外，他们多多少少都知道皇帝得了一个制冰的法子，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制出无数冰块，可前来朝贺的各国使臣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从他们一踏进清凉的大殿，心里就处于惊涛骇浪之中，夏天的冰有多贵，他们是知道的，这种东西哪怕是他们这种身份地位的人也不是每日都能用的上的，他们自问自家国君绝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推己及人，各国使臣不禁开始嗤笑起来，这大卫国的皇帝为了面子也算是掏尽了老本儿了，只是不知待他们走后，这大卫国该如何省吃俭用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能够修改了，我对不起你们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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