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很少到勤政殿来,因为他知道父皇对他向来是不喜的,可是今天他觉得自己确实有不得不来的理由。他是来找卫景晔的,原因自然是昨日的火锅。
太子殿下做事向来谨小慎微,他知道父皇向来不喜他和卫景晔过多接触,也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让父皇满意的太子,他甚至知道父皇不止一次的想过废掉他,改立卫景晔为太子。
可是这些他都不在乎,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一个有野心的太子,每日里都为随时会丢掉的太子之位惶恐不安,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如众人所想的那样喜爱太子的位置,如果不是外公说他被废之后会过的很凄惨。他甚至想将太子之位拱手让给卫景晔,只要卫景晔想要。
可是太子心里清楚卫景晔并不想当太子,所有人都说卫景晔当众宣布想当纨绔是一种欲擒故纵的手段,可太子却知道,卫景晔是认真的,因为卫景晔宣布想当纨绔的时候,眼睛里的光芒他最熟悉不过了,因为曾经的他,眼睛里也闪耀过这样的光芒,说过同样的话。
不过他说那句话的时候,面前只有自己的母妃,随之而来的,就是他人生中的第一个巴掌,那时他便知道,他的人生,从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活。
皇帝还在垂拱殿批阅奏折,勤政殿里只有几个内侍,太子殿下有些坐立难安,他怕自己没等来卫景晔反倒等来了皇帝,而且殿中内侍防备的眼神,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太子殿下终于还是站起了身:“既然十一弟不在,那我改日再来吧。”
他明显的感觉到殿中内侍们齐齐松了一口气,这让他不禁苦笑起来。
他才走出勤政殿没多远,就看到卫景晔和寿康公主带着一群内侍往这边跑,两个人手里还抓着一串红彤彤的山里果,太子殿下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卫景晔和寿康公主也看到了太子,他们俩不约而同的放慢了脚步,卫景晔身后的内侍,也露出了紧张的神色。
太子殿下叹息,向前走了两步。
寿康公主连忙对着太子行了一礼,卫景晔没有动,在这个皇宫中,除了皇帝,他不需要向任何人行礼,即便是太子也不行。
太子不以为意,瞅着两人手中的糖葫芦,认真的看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这东西好吃吗?”
卫景晔看了太子殿下一眼,从草把子上取下一串糖葫芦递了过去:“你尝尝。”
高和动了动嘴唇,犹豫着要不要阻止卫景晔的动作,在这个皇宫中,卫景晔可以送东西给任何人吃,唯独不能送给太子,同样,太子也是如此,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从卫景晔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俩注定了就是死敌。
没想到太子殿下非常自然的接过糖葫芦咬了一口,一点儿防备的意思都没有:“不错不错,很好吃。”说完,三下五除二就把糖葫芦吃完了。
大家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太子吃糖葫芦,所有人都知道他在示好,只是不知道这突然的示好所为何来。
卫景晔笑眯眯的看着太子殿下,他以为只有小孩子喜欢糖葫芦这种玩意,没想到已过弱冠之龄的太子也喜欢,他忽然觉得面前的太子殿下真是一个妙人儿。
太子殿下吃完糖葫芦,随手将竹签递给身后的内侍,又盯着插着糖葫芦的草把子发呆,高和立刻又摘下一串给他,这样就算是吃出了问题,也有他高和顶罪呢。
太子殿下微微一笑,接过糖葫芦,非常自然的咬了一口:“你们要回勤政殿吗?”
卫景晔点了点头,抬起头疑惑的瞅着他:“皇兄找父皇有事?”
太子摇了摇头:“我有件事想请教你一下。”
卫景晔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太子殿下有些脸红,不好意思道:“我想问一下,昨天吃的那个火锅,是怎么做的,我回去让厨子做,却怎么都做不出那个味道。”
这是小事,卫景晔指了指高宁:“火锅都是他让人准备的,等会我让高宁写个方子给你送去便是。”
太子殿下点了点头,却没有走的意思。
卫景晔疑惑的看着他:“皇兄还有事?”
太子殿下这才深吸了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我想在京城开一家火锅店,不知道十一弟同不同意。”
卫景晔挠了挠头,有些不解:“皇兄想开店直接去开就是了,为什么要问我呢?”
太子殿下的脸又红了:“这个东西毕竟是你想出来的,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自然要先征求你的同意才行,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占你便宜的,我会将收益所得三成分给你,你觉得如何?”
说完,他还看了卫景晔身后的高和一眼,他知道高和是父皇派给卫景晔的内侍,今天他和卫景晔的对话,绝对会一字不落地传到皇帝耳中。
高和没有出声,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而且怎么看,似乎都对卫景晔没什么坏处。
卫景晔想了想,摇头道:“你想要直接拿去就是,不用分给我钱。”
高和的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卫景晔一眼,刚想开口劝谏,却听太子殿下道:“这是你应该得的,没有你这个主意,我也不会想到这个营生。如果你不要,我可不好意思开店了,毕竟哪有哥哥占弟弟便宜的道理。”
卫景晔认真的想了想,觉得太子说的也有道理,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就按你说的办吧。”
太子殿下这才松了口气,又摘了一串糖葫芦,兴高采烈地走了。
卫景晔看着太子殿下的背影,有些意外,他觉得今天遇到的太子殿下和他往常听闻的太子殿下似乎不太一样,似乎没有他以前想的那么坏。
不过转瞬间他就把这个想法抛诸脑后了,反正不管太子殿下是什么样的人,和他都没有关系。
高和若有所思,他想的就要更深一些了。
陛下想要重立太子的事,从来都不是什么秘密,这个太子殿下一旦被废,结局必然凄惨,如果他想要以后过的好,要么干掉卫景晔自己当上皇帝,要么与卫景晔交好,这样卫景晔登基以后或许会看在兄弟感情的份上放他一马。
可是这可能吗?
从陛下对两个人的态度来看,太子讨厌卫景晔是必然的,就算说是痛恨也没有人会感到意外,因为两人根本没有交好的可能。
可是高和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态度非常的诚恳,也没有防备他的意思,似乎纯粹就是来谈论生意的,实在是坦荡的过分了,他不知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刻意为之,如果是,那他的演技也太好了。
高和想了一会儿就决定不再庸人自扰了,这些事情自然有皇帝头疼。他只要原原本本的将此事说给皇帝听就好。
……
太子殿下的火锅店如火如荼的开了起来,不出几日就成为全京城最受欢迎的餐馆。
别看京城里达官贵人很多,可他们哪里想得出这样新奇的吃法,火锅不仅好吃还有意思,邀请几个好友聚在一起边吃边聊更是说不出的热闹。
一时之间,太子的火锅店成了京城人们口中津津乐道的话题,每个人都以吃过火锅为荣,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稍微有点家财的都要呼朋唤友的去火锅店尝尝鲜、涨涨见识。
尤其是当他们听说这个火锅店是皇帝陛下最宠爱的十一皇子想出来的之后,就更加疯狂了,仿佛吃一顿火锅就能跟皇帝更近一步似的。
当然,这些事情卫景晔是不知道的,他正被皇帝叫到垂拱殿内训斥。
因为那些无聊的御史们又把卫景晔给弹劾了,弹劾的原因自然不是火锅店,而是卫景晔没事就喜欢吃一串的糖葫芦。
自火锅店大火以后,卫景晔的衣食住行都颇受关注,卫景晔的名字也在吃货界里名声大噪,凡是卫景晔喜欢吃的,都有人愿意出重金去求,只要是皇宫里的人出去,就一定会有一群人上来打听十一皇子最近有没有发现什么新的吃食啊?赶紧给我们介绍介绍,毕竟天天吃火锅实在hold不住啊!
当然他们得到的一般都是假消息,毕竟皇子的饮食习惯若是被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然而假话里面总会有那么两句真话,也不知是哪个嘴快的,就这么把糖葫芦说了出去。
糖葫芦,其实是个很简单的吃食。
然而,最让人无法接受的是,虽然糖葫芦做法很简单,但也不是每个人都会做、愿意做、做得起的。原因无他,就是因为制作糖葫芦需要用大量的糖!
在大卫国,糖是一个奢侈品,即便卫景晔的份例是和皇帝一样的,也没有那么多糖供他挥霍,可卫景晔却天天有糖葫芦吃,原因大家其实都心知肚明。
卫景晔不知道糖很珍贵,也不知道自己的份例早就被他吃没了,皇帝知道,但没有跟他说,他身边的内侍们看他吃的高兴,自然也不会说,毕竟皇帝都默许的事,他们还多什么嘴,但是,那些御史们却沉默不下去了。
他们觉得卫景晔简直就是铺张浪费、奢侈无度的典范!皇帝也太惯着他了,居然让他拿山里红去做糖葫芦吃!
山里红在大卫国是一种很廉价的水果。喜欢吃的人不多,买的人更少,大多都是晒干了在药铺里充当药材,至于新鲜的山里红,买的人大多都是孕妇。小孩子虽然也喜欢尝鲜,偶尔会买来尝一尝,但山里红是酸的,到底没有那些甜滋滋的水果受欢迎,因此,山里红的价格非常便宜。
如果卫景晔喜欢吃山里红,自然没人说他,甚至还会让他多吃点,可是卫景晔为了让山里红变得好吃,居然用大量的糖去做糖葫芦,这就让他们无法接受了,因为这已经不是能用暴殄天物来形容的了。
御史们很愤怒,皇帝很无奈,结果就是卫景晔被皇帝勒令,以后再也不许做糖葫芦吃了。
卫景晔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大哭大闹了一场,可是皇帝陛下的态度是坚决的,说不让他挥霍就不让他挥霍,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没有,不仅收回了他的糖葫芦,还勒令内侍监半年内都不许再给他供应糖霜。
这可就太难受啦,哪个小孩子不爱吃糖啊。
卫景晔垂死挣扎:“那我做糕点怎么办!”
皇帝不假思索道:“做糕点的糖从朕的份例里出!”
卫景晔觉得父皇很不可理喻:“为什么做糕点可以用糖,糖葫芦就不行呢!明明都是吃,为什么我不能按照自己的喜好去决定怎么吃呢?”
皇帝没理他,不仅不理,还挥了挥手,让他赶紧滚。
卫景晔哭哭啼啼的走了。
高和跟在身后劝道:“殿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按照您的做法,多少糖霜也不够您挥霍的啊。”
卫景晔有些不能理解:“不就是一点糖霜嘛。”
高和顿时哭笑不得:“哎呦喂,我的小祖宗,那糖霜都是可是从天竺运过来的,路途遥远不说,还贵着呢,就您最近做糖葫芦用的糖,加起来都价值千金了。”
卫景晔目瞪口呆:“这么贵?”
高和心有戚戚:“也就是陛下疼您,不然谁敢让您这么挥霍。”
卫景晔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要从天竺买,我们不是有甘蔗吗?不能自己制糖吗?”
高和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没有制糖的工艺,有再多甘蔗也变不成糖啊!咱们大卫国的糖匠只会做饴糖和蔗饴。”
卫景晔无言以对,他觉得人一旦笨起来,真的无药可救。
卫景晔觉得,为了糖葫芦,他要自力更生了!
“高和,去给我弄一大缸甘蔗汁来。”
高和有些担忧:“殿下,会不会太多了,这东西现榨的才好喝,您一下子要这么多,也喝不完啊。”
甘蔗汁是大卫国人人喜爱的饮品,也是获取糖分的主要来源。
“谁说我要喝了,我要制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