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 周墀

潼关。

即函谷关,因毗邻潼水,于东汉末改名为“潼关”,今隶属京畿道华州潼关县,自战国时便为关中要塞,有“三秦镇钥”、“四镇咽喉”之称,为河东道、京畿道、都畿道三地交汇之处,更是通往八百里秦川的必经之路。

潼关若失,京城势必无所倚仗,整个京畿之地将完全暴露在敌人的兵锋之下。

正因潼关之重,在其必经之地的陕州、虢州以及所在的华州三地,一度经过十数次易革,仅安史之乱后便先后置有“陕虢华节度使”、“镇国军节度使”、“奉诚军节度使”、“同华节度使”等,而至本朝,则为华州刺史兼领潼关防御使,而其守军前身则为“镇国军”。

区区一州之地,却拥有着与天下藩镇同等的地位和权利,甚至在朝廷的特允之下,在京城中设置了“华州进奏院”,由此可见一斑。

正月十八。

华州距离长安一百五十里,这个距离并不算远,加上华州进奏院的存在,所以京城里发生的一切很难瞒得过一个人。

华州刺史兼潼关防御使,周墀。

“陛下驾崩?”

已年逾花甲的周墀在听完进奏官的呈报之后,苍老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惊讶,更没有怀疑进奏官的呈报是否属实,只是将眉头皱成一团,显得若有所思。

尽管华州距离京城并不远,但当进奏官最终将呈报放到周墀案上的时候,已是过去了整整三日。

三日不长,却也不短。

周墀知道,自己失去了整整三日的时间。

“使君”进奏官是一名四十出头的男人,瘦而不弱,肤色白皙,额上甚至连一道皱纹都没有。

周墀轻捻长须,抬眼看了看进奏官,眉头依旧紧紧皱在一起,“说!”

闻言之后,进奏官略显犹豫之色,但最终还是轻轻说道:“朝堂巨变,使君”

尽管此前已将这句话在心中默默预演了许多遍,但当真正说出来的时候,进奏官还是有些胆怯。

“如何?”周墀的眉头逐渐舒展,似乎略带微笑。

“使君当尽早决断!”

话已到了嘴边,但还是没有足够的胆量说出来,只说了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周墀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你要说的,似乎不只是这些吧!”

进奏官的额上瞬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伸手将幞头轻轻摘下置于案上,面色变得极为难看。

尽管这里只有自己这二人,可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无回转的余地。

轻则人头落地,重则九族皆灭。

“你是要劝老夫尽早向那些人示好吧!”周墀面上不动声色,只是紧紧地盯着进奏官。

一滴汗水从进奏官的额上滑落,摔在案上,如同一朵小巧的花。

而直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竟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见进奏官垂首不语,周墀缓缓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突然问道:“杨邳,你跟了老夫已有十年了吧!”

杨邳想了想,回道:“属下自文宗开成二年跟随使君,至今确实已有十年了!”

周墀点了点头,道:“记得当年李德裕为相,对牛僧孺一党竭力排挤,老夫也因此饱受牵连,由尚书右仆射、集贤殿学士,转考功员外郎贬为这华州刺史,当初你为何执意不肯弃老夫而去?”

杨邳闻言赶忙起身,冲周墀俯身而拜,道:“使君当初虽受牛僧孺恩惠,但却身系朝堂社稷,无心朋党之争,属下素来敬仰使君风骨,又怎敢离使君而去!”

周墀闻言后陷入短暂的沉默,而后望着杨邳缓缓说道:“你既然深知老夫脾性,此时又怎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你让老夫去与那些阉宦坑壑一气不成?”

“可可若不如此,使君怕是”

“那又如何?老夫忠得是大唐,不是他仇士良,更不是白敏中!”

话音方落,便只听门外侍从说道:“郎君,神策军丌副使求见!”

闻言之后,杨邳面色骤变,“使君”

话未说完,便被周墀伸手阻了回去。

“呵呵,丌元实!”周墀笑道,“看样子这是要逼着老夫做一个选择啊!”

“那属下先告退”杨邳说着转身欲走,却被周墀伸手拦住。

“不妨我们一起听听,他究竟意欲何为!”周墀说着,稍稍整了整袍袖,道:“请他进来!”

少倾,房门轻轻推开,一行三人出现在周墀二人面前。

居中的正是丌元实,而在其左右则各有一名年龄相仿侍从模样的少年,看上去二人均是十六七岁。

一高一矮,一壮一瘦。

壮者如一尊铁塔,巍然不动。

瘦者

似乎更像是一把剑,一把将要刺破一切的剑。

“周使君许久不见,下官特地前来拜会,不曾递上拜帖,还望使君莫怪才是!”

丌元实躬身笑道,只是那笑在周墀看来多少有些不太自然。

“丌副使说得哪里话,老夫怎敢!”周墀拱手回礼。

一个“怎敢”,让丌元实心中不禁苦笑一声,自知自己并不受欢迎。

“这二位是”

周墀只一眼便看出这两名少年绝非丌元实的侍从。

李浈本想先探探周墀的口风之后再表明身份,但不知为何,当自己看到周墀那双眼睛时,心中竟生出一丝异样。

“下官幽州行军司马李浈,拜见周使君!”

李浈最终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这位是下官胞弟,李漠!”

说罢,二人同时躬身行礼。

周墀点了点头,说道:“嗯,若老夫没记错的话,你是幽州李刺史之子吧!”

“回使君的话,正是晚辈!”

李浈笑道,又冲周墀行了个晚辈礼。

周墀却似乎并不领情,冷笑一声,道:“看来李刺史日后定是前途无量啊!”

李浈微微一笑,心知周墀已然认为自己已投靠了仇士良一党,但李浈却似乎并不急于解释,口中笑道:“周使君说笑了,家父既受皇恩,理应为陛下、为朝廷分忧,至于其他的,却是从没想过,也不敢去想!”

“呵呵,是么?”周墀无意与李浈争辩,抬眼看了看丌元实,道:“丌副使此行前来,想必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