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素以太宗文皇帝作为自我标榜的李忱,为何单单对李浈的功劳视而不见,然而在李浈的付出与收获极不平衡的情形下,所有人却又都嗅到了些什么。
同样,没有人知道李浈在李忱的心目中究竟是怎样的地位,或者有没有地位,但有些人却愿意赌上一把。
正如王元逵,正如刘约,正如卢龙节度辖内的这些文官武将,甚至正如张仲武。
因为他们更愿意相信李忱今日的疏远冷落,不过是李浈独得圣眷前的警醒。
都说天威难测、圣心难度,但对于这些混迹于官场一辈子的人而言,天威也好,圣心也罢,不过只是天子宣示主权的工具罢了。
恩威并施,向来是天子们的驭下之法,而李忱这一步棋便是“威”,接下来等待李浈的或许便是一个“恩”字了。
李茂勋很容易便猜到了这一点,同样,王元逵、刘约也猜到了这一点,一千兵马说多不多,说少也绝不算少,他们很愿意让李浈欠下自己一个人情。
既然是人情,那么总有一天是要还的。
“看似冷落,实则恩宠!”
所以,李茂勋的这句话直中要害。
只见李浈笑了笑,缓缓起身在房内踱着步子,步子不大,一如往常赵婉拉着他在草地上漫步时的样子,悠闲而又自在。
张直方闻言却是一愣,而后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那我便借将军吉言了!”李浈走到李茂勋面前笑道。
李茂勋却是摇了摇头,笑道:“泽远还是信不过李某啊!”
“若是信不过将军的话,那我也不会说这么多了!”李浈说道,而后在李茂勋与张直方中间挤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既然如此,那泽远究竟有何打算?”李茂勋又问。
李浈想了想说道:“这两千精骑的军籍我可以拿过来,也一定要拿过来!”
“那你就真的不怕有朝一日两军阵前这些人反水?毕竟军籍虽在你手中,但他们这些人的家却还在王元逵与刘约的辖地!只要他们以其家人相要挟的话,真正忠于你的人又有几个?”
李茂勋讶异道,虽然这两千兵马足以让任何人动心,但却始终有着足以致命的缺陷。
保家卫国这四个字虽说得大义凛然,但“保家”却始终在“卫国”之前,家若不保,谁还能指望这些目不识丁的兵士们去顾及什么是非恩义呢?谁又能保证介时他们会不会杀掉自己的主帅去换取一家老小的性命呢?
“所以”李浈望着李茂勋,而后又看了看高骈、严恒、张直方三人,而后继续缓缓说道:“我不仅要他们的军籍,还要他们的家!”
闻言之后,众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李茂勋更是满脸惊骇之色地望着李浈,道:“你疯了!这不是两三个人,而是整整两千人,你要将他们的家迁移至此,简直简直”
“简直痴人说梦?”李浈笑了,而后轻轻摇了摇头,道:“李兄,我是个贪得无厌的人,送到了嘴边的肥肉我想不到任何理由去拒绝!”
不待李茂勋说话,李浈紧接着又道:“但同时我也很怕麻烦,我不喜欢自己存在什么把柄,即便是有”
“呵呵,我也喜欢牢牢地抓在自己手里!”
“可是,泽远,此事先不说王元逵与刘约答应与否,便是真的答应了,这些人谁来养活?即便以后不需你养活,可总需为他们寻一处挡风遮雨的宅子吧!”李茂勋始终不赞成李浈这种近乎疯狂的决定。
只见张直方此时插话道:“这地方倒是容易找,但建造房子的钱”
张直方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始终想像不出来建造两千座宅子所需要的银钱数量,更不敢去想。
无疑,这是一个天文数字,以李浈目前的状况来看,像是一个笑话。
更何况,若按每户三口人来算,两千个家庭便有足足六千人,这初来乍到的六千人在没有找到谋生之法之前,他们的吃饭穿衣、日常生活谁来解决?
按时下的物价若每户每月花费一贯,那么两千户每月便是两千贯,一年便是两万四千贯,加上建造房屋所需的银钱,粗略算来也至少需要将近十万贯。
而这还不包括这三千兵马的军饷、兵器、甲胄等等一应日常所需,而仅仅打造一把横刀便需要两贯,购一匹再普通不过的中原母马便需要四贯多钱,若是一匹西域战马的则足足需要六贯。
更重要的是李浈为了提高这些士兵的军饷,由原本的每人每年十贯,提高到了每年三十贯钱,而这几乎与神策军的军饷毫无差别了。
这样巨额的钱财即便是以卢龙一镇之力都尚且感到力不从心,更何况全部由李浈一人承担。
李浈不可能去跟自己的皇帝老爹去要钱,即便要了,如此庞大的钱财即便李忱拿得出,也给不了。
毕竟此时李浈皇长子的身份并未公开,李忱没有理由也没有足够隐蔽的渠道去支付这笔银钱。
而在这个时期的大唐早已不复开元之盛,曾经李忱在继位之初想重修一下自己的光王府都被朝臣们极力否决了,更何况拿出这么多钱去送给李浈养自己的私兵。
先不说这笔钱户部那些老顽固们会不会出,单是李浈私养家兵这条罪名便足以诛九族了。
所以,这条路几乎已经堵死,但除此之外,李浈又哪里还有其他进项呢?
李浈不知道,高骈不知道,严恒更不知道,但李浈知道自己必须去做,这三千人是跟着自己出关讨藩出生入死一路走过来的,抛开其是否精锐不说,单是这份培养出来的感情和默契便是无可替代的。
何况如果李浈放弃了这个机会,日后若再想招来这样一支精骑的话,怕是难上加难。
即便是张仲武同意其重新招募新兵,没个几年的历练厮杀也无法上得了战场。
而眼前便是一支现成的精锐骑兵,不需要李浈去说什么规矩,因为他们比李浈更懂得战争;也不需要去学习长达数年时间的练兵结阵,因为他们是真正的百战之兵。
他们每一个都负过伤,也杀过人、饮过血,在战场上他们便是足以决定胜负的强大力量。
李浈不愿、也不甘就这么将这支军队交回去,为了自己的锦绣前程也好,为了皇帝老爹的宏图大略也罢。
他们,必须要留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