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依你看这奚族会不会有埋伏?”严恒枯坐一处,向身旁不远处的徐良问道。
徐良将兜銎摘下夹在腋下,笑道:“既然李将军已下了军令,前面便是刀山火海我们也得冲上去!”
严恒白了一眼徐良,而后没好气地说道:“那不是傻么?若明知前面是刀山火海俺这便回去了!”
“回去?”徐良瞥了一眼严恒笑道:“回去吧,临阵脱逃依军法当受斩首之刑!”
严恒闻言后摇了摇头,露出一抹苦笑。
徐良见状走至其跟前,伸手拍了拍严恒肩头说道:“其实我也不懂李将军为何要放弃进攻室韦却绕到这里来打奚族,这里远离渤海国,很明显深入奚族和契丹腹地远远要比北上室韦更为凶险,但将令既出,为军者必不能违,或许李将军还有什么计划呢!”
“计划?”严恒苦笑道:“你觉得我们这一路上有那件事是按照原定计划执行的?我比你了解他,他根本就不是那种按计划行事的人!”
徐良想了想后轻轻点了点头,道:“话虽如此,但事情每每总能在李将军的掌控之中,而且结局也总如李将军所预料的那般,单是这一点,我徐良便是心服口服!”
严恒闻言一撇嘴,面带不屑地说道:“掌控?俺看是他运气好罢了!”
“呵呵,若是一次两次的话可以归结为运气,但事事如此的话便不是运气能解释得通的了!你跟了李将军这么些年,怎么今日尽说些丧气话呢!若是被别人听到岂不是有惑乱军心之嫌!”徐良笑道。
“正因俺与他相识多年,才更了解他,行事冲动而不计后果,虽总能化险为夷,但这担惊受怕的滋味却着实不好受,若是有得选的话,俺宁可回江陵老家继续做个纨绔子弟!”严恒摇头轻叹道。
徐良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了看严恒,而后沉吟道:“与你不同,我倒是宁可跟着李将军出关杀敌,也不愿躲在河北整日与自己人争斗不休!”
此言一出,严恒转而望着徐良,注视了许久之后方才正色问道:“此言当真?”
“自是当真!”徐良郑重地点了点头,道:“李将军虽是及冠之年,但其心中所思所虑却皆是江山社稷之事,不似那些只会争权夺利、尔虞我诈的权臣,而且李将军的身上有一种”
“江湖气?”不待徐良说完,严恒便抢先说道。
“不错!就是江湖气!”徐良一拍大腿笑道。
“你确定这是在夸他?”严恒不解。
“呵呵,自然是夸赞之词,虽说为将者需以大局为重,但往往也正是这个大局缚住了将领的手脚,反倒是李将军这般随心所欲、行云流水般的战法每每让人无从预料,正如眼前,谁都觉得我们此时北上室韦是风险最小,也最理所应当的做法,但李将军却偏偏绕到契丹迭剌部与奚族之间,生生将自己置于凶险之地!你道为何?”
“因为他蠢!”严恒紧接着答道。
徐良却摇头微笑,道:“非也,虽然我也说不出李将军用意何在,但我感觉得到,将军此计必有深意!”
严恒闻言撇了撇嘴,“你如此笃信于他,待回军之后何不干脆跟了他!”
闻言及此,徐良不免摇头长叹,“我本为成德军大将,何去何从又怎能随心所愿?!”
“这倒也不难,只要你诚心相投,此事必有转机!”严恒轻笑,只是徐良并不曾注意到,严恒的笑中似乎夹杂着一些异样。
徐良抬头目视远方,摇头轻道:“你从军不过数月,远远体会不到藩镇之间的复杂,成德与卢龙两军素有罅隙,先不论卢龙军能否容得下我,单是王使君那里便绝不会放我离开的!”
“哈哈哈,你若信得过俺,此事便不难,难也不难!”严恒大笑。
徐良转过头看了严恒许久,而后才一脸嫌弃地说道:“信不过!”
严恒眉毛一挑,道:“不管你信得过信不过,此事俺严恒管定了!”
“你能有什么办法?即便你有办法,李将军那里”
“他是俺兄弟,俺说留下谁他哪里敢说半个不字!”严恒一拍胸脯,显得信心十足。
闻言之后,徐良顿时一泄气,严恒见状不由朗声大笑:“哈哈哈,实不相瞒,俺那兄弟对你也极为欣赏,若你肯留下,他必扫榻相迎!”
“此言当真?”徐良心中一喜。
“自然当真了,说实话,此事俺确是没有什么办法,但他却有,既然你有此心,那此事理应由他出面向王元逵要人!”严恒笑道。
事已至此,徐良方才恍然大悟,严恒绕来绕去这句话才是重点,虽然严恒并没有完全如实相告,但徐良此时几乎可以确定,严恒所说的这番话必然是经过了李浈的授意。
想到此处,徐良心中豁然开朗,既然严恒没有明说,自己也不便点破,而且这本就是自己心中所想之意,能借此机会向李浈表明自己的心意也并非坏事。
望着严恒一脸的笑意,徐良那张原本诧异犹疑的脸逐渐变得舒缓起来,虽然自己也说不清李浈究竟有哪些地方让自己如此心甘情愿地追随于他,但冥冥之中在自己内心深处似乎有个声音让自己最终做出了这个决定。
徐良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道年轻的身影,身着银色明光铁甲,头戴兽纹兜銎,肩系玄色披风,但那张脸却始终有些模糊不清。
蓦地,徐良身躯为之一震,因为他似乎看到其兜銎之上竟盘旋着一条狰狞可怖的金色飞龙。
徐良自这毫无来由的白日梦中陡然惊醒,不自觉中周身已是冷汗淋漓。
徐良看了看身旁的严恒,只见其正目视远方自顾发愣,脸上挂着浓浓的笑。
徐良将目光缓缓移向不远处那道羸瘦的身影,此时的李浈正半蹲在骨朵达身侧说些什么,在其一旁的高骈则连连点头,地上是骨朵达那张黝黑的脸。
就在此时,似乎感觉到了徐良的目光,骨朵达透过李浈与高骈之间的缝隙向徐良一咧嘴,而后微微点了点头。
徐良见状微微颔首回礼,心中顿时感到前所未有过的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