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凶肆丧葬估算

这时,院中各人,开始各自散去。

此番变故与血腥场面,自是成了各人极好的谈资。

他们三三两两,或是交头接耳,或是窃窃私语,甚至谈到兴头之处,更是言语激烈,唾沫横飞。

这时,老鸨胡春走了过来,向县尉段知言福了一福。

“禀段公,现在杀人凶手黄拐脚已然寻到,那红鸯的尸首,可否由某等来安葬?”

段知言立即点头:“当然可以。现在天气炎热,还请速速为其发丧,以免尸体腐臭。”

那胡春见他同意,谢喏一声,便立即下去安排。

而一直愣在一旁的书生刘吉平,见到县尉段知言已同意安葬红鸯,立刻冲了过去,拦在老鸨面前,扑通一声跪倒。

“妈妈,此番安葬红鸯,小可愿为出力,还请……”

“呸!”

他一语未完,胡春已是一口唾沫,对着他的面孔疾喷过来。

“你还有脸来!要不是你无用,我红鸯姑娘如何会横遭毒手,死于非命!还不快滚!”

刘吉平脸色十分难堪,却是一直跪地,一动不动。

见他不走,胡春连声喝骂,又唤来数名龟奴,定要将他强行拉走。

偏生那刘吉平生性倔硬,死命挣扎,不肯起身。

见到这一幕,一旁冷眼旁观的县尉段知言,看不去了。

“胡春,就让这书生帮红鸯安葬吧。好歹他们也有过一场情份,何必弄得如此凉薄。”

有了县尉的这句话,胡春脸上难看,却也只得应声答应。

不过,她转过头来,便又狠狠地对刘吉平喝道:“承段县尉赏你脸面,红鸯之死某就不与你再多计较了!你也休死人一般再跪在这里,没得让人恶心!可快去凶肆,唤名伙计来,估算安葬的费用与事宜。”

刘吉平闷闷地应了一声,起身往市井里去了。

在这里,有必要跟读者讲讲,何为“凶肆”。

按字面之义,“凶”,意为不幸,不吉;“肆”,在古代中是指店铺,那这“凶肆”,便是指“不吉祥的店铺”,在古代也就是指专门经营丧葬用品的店铺。说白了,就是和当今一样,专门做死人生意的丧葬品专卖店。

我国传统丧葬习俗,讲究寿终正寝,入土为安。故在《礼记》中有言:“众生必死,死必归土”。

在古代社会,亲人死后,是一件十分重大的事情,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往土里一埋便了事。

一般来说,首先要对尸体进行一番处置和保护,其次要准备好陪葬物品和殡葬礼器,最后才进行出殡仪式,让死者入土为安。这一过程中,不管是楼阁庭院、侍卫奴仆,还是井仓灶磨、车船、鸡狗等陪葬明器,都是由凶肆来进行销售。之所以要准备这些陪葬品,目的就是所谓侍死如侍生,要让死者在阴间,也能和在阳间一样生活得很好。

在书生刘吉平急急前往市井凶肆,去唤伙计前来安排红鸯丧葬之时,李夔却是蹲在一个角落处,仔细地验看黄拐脚的尸首。

原来,黄拐脚自尽后,县尉段知言虽命手下将他拖往城外乱葬岗上随便埋了,但李夔还是觉得,在把这黄拐脚拖走之前,有必要先对这家伙进行一次验身检查。

在两名不良人的协助下,他顺利地剥除了黄拐脚的衣服,将他全身上下仔细打量观察。

“看!这厮后臂处,有个狼头印记呢!”

在将黄拐脚的贴身单衣剥除后,一名不良人惊叫起来。

看着黄拐脚右臂后面,这约半掌大小,表情十分狰狞的黑色狼头,李夔不觉陷入沉思。

这个黄拐脚,到底是什么来头?

后面指使他的那个神秘人物,与他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仔细地查验了黄拐脚全身,却再未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李夔无奈,只得安排这些不良人,将黄拐脚径直拖往县城南面的乱葬岗,将尸身丢在那里,任由野狗啃食。

在李夔安排完这一切时,那书生刘吉平,已带着一名凶肆伙计,匆匆返回了怡春院中。

那随来的凶肆伙计,还推着一辆小板车而来。

随后,刘吉平与这名伙计,将一众龟奴抬下来的红鸯尸首,先用衣衫盖了脸面,再一起抬至车上。

这时,老鸨胡春走上前来,向他问价。

“小二,若按庶人之礼来葬,需要恁的安排?”

“庶人,纛竿三尺,明器只可用素色瓦木,明器可有奴婢四,长二寸;音场奴仆四,长四寸;园宅方二尺,内装四豚。”那伙计十分熟练地报出丧事所需。

这明器,也是所葬物品,其中的奴婢与音场奴仆,实则都是个泥制的人俑。至于园宅,就是个陶土做的屋宅模型,中间还围着个猪圈,里面装了四头小猪仔。

“好,可以这般安排。”胡春点头同意。

“死者可信大食法么?”那伙计想起了什么,又追问了一句。

胡春摇了摇头:“应是不信。”

“哦,不信大食法就好,要是信的话,那就得把豚换成羊了。”

那伙计话音刚落,一旁的刘吉平却又掩袖痛哭起来。

“红鸯啊红鸯,你横遭凶亡,一生苦命,这辈子都没享受过这些东西。此番仙去,纵至九泉之下,有园宅住,有猪豚养,有奴婢侍候,有奴仆吹打,也可过过舒心日子了……”

见他哭嚎得厉害,老鸨胡春一脸厌恶,那伙计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又向老鸨胡春问了下一个问题:“明器有九事,丧礼分五步,再加上选圹,一起三十贯钱。对了,可要挽歌郎吗?”

所谓挽歌郎,便是凶肆里专门为葬事哀哭的“职业歌手”,若是要加上这些人的话,肯定要多费钱。

胡春咬了咬牙,便对凶肆伙计说,“红鸯乃某亲引入院,如今又是这般不幸惨死,某心下实是悲痛哀怜。如今她走了,就要走得风光体面些,那就再加两个挽歌郎吧。”

“好嘞。”那伙计连声应道:“妈妈仁义,某便自作主张,这二位挽歌郎从优计费。另外,本肆再免费送给你们抄录的两卷佛经,给死者祈求冥福。这前后加起来,总共是五十贯钱。此处先付三十贯,另二十贯可在葬毕后,再交付本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