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结束之后,周钧将孔攸招到侧厅,对后者说道:“锦衣卫如今有多少人?”
孔攸:“南镇抚司已有一千二百人,北镇抚司筹建稍晚,目前有七百人。”
周钧思虑了片刻,点头道:“人倒是够了。”
孔攸:“陛下是想……?”
周钧:“今日在朝会上,我专门说了丁税严苛和百姓南迁之事,你可知晓是为了什么?”
孔攸说道:“陛下说丁税,又提起摊丁入亩,其实真正的意图在于土地;至于人口迁移,杜尚书提了河北、河东、关中三地,攸觉得与藩镇有关。”
周钧心中叹了一声,孔攸当真是心思玲珑,有些事情不用细说,仅仅是通过只言片语,他就能察觉出全貌。
周钧示意孔攸坐下,接着说道:“先说土地,历朝历代的土地兼并,使得权贵手中的土地越来越多,而百姓却无地可种,久而久之,百姓活不下去,只能造反。摊丁入亩,便是将丁税与土地捆绑在一起,使得权贵阶级在兼并土地时,也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孔攸想了想,问道:“陛下利用丁税,迫使权贵和百姓弃田,又以国家的名义,收储田地为官田,是打算效仿汉制,均平天下田地,以供百姓耕种?”
周钧:“摊丁入亩仅仅是土地改革的第一步……所以,你这话,只能算说对了一半。”
孔攸:“一半?”
周钧:“如果国家收储田地,再将这些田地分给那些农户,过不了多久,权贵就会想方设法与农户签订契约,明面上将田地归于农户,实际上却用借贷、利帐等方式,间接控制土地。这样一来,丁税不仅可以不交,而且权贵们还免费雇佣了大批的劳力,又会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孔攸有些不解:“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理?”
周钧:“在朝堂上,有些东西不方便说,在这里朕先告诉你,你也帮着参谋一番,看看是否有漏洞。”
孔攸拱手称是。
周钧:“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便是耕者有其田,简单点说,便是从事耕种的农户,必须无条件的拥有自己的土地。”
“其次,土地必须按照用途来划分使用性质,比如用来耕种的土地,就是基本耕田,不可以用作其它;用来种植树木的土地,就是林地;用来建筑房屋的土地,就是建筑用地……以此类推。”
“最后,土地的使用权和所有权,彼此分割开来。土地所用权归国家所有,而使用权的让渡,是由国家和个人进行签约,在一定年限之内,国家提供土地所有权,以便个人进行开发和使用。”
孔攸听完,愣了好一会儿,仔细咀嚼完周钧的发言之后,问道:“耕者有其田,土地用途划分,使用权和所有权分割,陛下是想收天下田地为官有,再与子民签订租契,将土地有偿的供给使用?”
周钧:“不错,从今往后,土地再也没有私产一说,而是全部归为官家。而且土地之间的交易,再也不会出现在私人之间,只能由国家向个人进行使用权的转让。”
孔攸深呼吸一口气:“陛下这样做,可以根除土地兼并的难题,但是如何执行,也是个麻烦。”
周钧:“北唐境内,宗室和门阀,在凉城、长安的数次大清洗中,基本已经销声匿迹,他们留下了大批大批的土地,已经被收归为了官田。民间由于战事频繁,也有大量的无主之地,可供收储。再加上这次丁税改革,会有大量的地主和个人,为了躲避丁税,从而选择弃田。”
“这三样加在一起,其实北唐境内的土地,大部分已经是为官田。耕者有其田的前提,已经算是完成了。”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按照用途来划分土地性质,再进行土地使用权和所有权的分离。”
说到这里,周钧沉声道:“收储官田、土地用途、两权分离,只要能完成这三样土地改革,那么就很难再会出现土地兼并的问题。”
孔攸:“陛下英明。”
周钧看向孔攸:“我打算迁你为丁税转运使、田地清量使,土地改革一事,全权由你负责。”
孔攸躬身领旨。
周钧:“土地说完了,接下来我们来说军制改革。”
孔攸:“眼下河东和关中的战事未歇,河湟又是刚刚战败,倘若此时去动藩镇,恐怕会生出乱子。”
周钧:“你说的这些,朕也知晓,所以军制一事,只能徐徐图之。关于军镇未来的改革,朕的打算,是将统兵权和发兵权进行分离。换言之,军镇藩属的将领,只拥有统兵的权力,而派遣军队的权力,则回收到朝堂里来,专门建立一个禁军枢密院,来集中管理军队的出动。”
孔攸:“也就是说,从今往后,节度使和兵马使只有统率军队、训练军队的权力,大军如果想要开拔或者调动,必须由禁军枢密院下发令牌。节度使、兵马使如果无令而行,便可视作为叛乱?”
周钧:“不错,便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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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攸:“陛下想要收走节度使、兵马使的发兵权,恐怕不是易事。”
周钧:“朕也知晓不易,安西北庭暂且不说,李光弼统领的河北、仆固怀恩统领的河东、还有郭子仪驻守的关中,乃是北唐军镇势力最强的三个地方,如果想要限权,都需要下一番功夫。”
孔攸:“李光弼对陛下忠心耿耿,倘若朝廷以禁军为名,来限制藩镇的兵权,他应当是会无条件同意的;郭子仪表面看起来随遇而安,实则老谋深算,朝中如果下旨收权,他为了明哲保身,想必也不会阻止;倒是河东的仆固怀恩,本是铁勒人,又与北方边族交好,听说还和回纥人通了亲,恐怕对于褫夺兵权一事,会有反弹。”
周钧:“仆固怀恩是否忠心于大唐,朕倒是有七成把握,但是碍于家族外戚,他心有抵触必定是会的。”
孔攸:“除了这三处军镇,北唐剩下来尚有六位兵马使、十九名军使,如果想要限权,事先最好找人也去探查一番,如果能找到把柄,行事起来恐怕会轻松不少……关键问题是,派谁去探查?”
周钧:“今日在朝堂上,有一人说了迎南人北上的法子,你可还记得?”
孔攸一愣,随即说道:“陛下说的是元载?此人虽然政务和口才都是了得,但是私心颇重,又爱出风头。”
周钧:“朕知晓元载的秉性,以他作为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使者,去往军中探查军镇的不法之事,他为了升官巴结,必定会全力以赴。”
孔攸:“陛下,如果元载行为不检,闯了祸事呢?”
周钧:“倘若真的惹祸,那么朕就可以将他扔出去,来缓和朝廷和军镇之间的关系,权当做是一名马前卒罢了。”
孔攸听见这话,有些出乎意料,不禁多看了皇帝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