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大食国北方重镇,安提俄克。
巨大的投石机将一罐罐火油,抛掷上了城墙。
炽热而又刺眼的大火顿时升起,将城楼照成了一片通白,中间夹杂着无数阿拔斯守军的惨叫和哀嚎。
数以万计的伍麦叶士兵,高呼着真主之名,冒着箭雨和落石,蜂拥着向城池冲去。
城外山丘上,攻城军营中,有一群人驻留在那里,时刻观察着战场的态势。
伍麦叶军队的法典官穆谢赫,站在一个身穿白袍、头戴面具的神秘人身后,低声说道:“阿尼纳至高,帕帕尔人从底流斯登陆,与埃及军团和呼罗珊军团会师在此,阿拔斯王国的部队节节败退,已经被挤压在入海口一带,丧失了最基本的活动空间,胜利很快将会到来。”
阿尼纳轻轻点头。
穆谢赫:“阿拔斯的哈里发,在两个月前死于宫斗之中,他的三个儿子为了争夺权力,内讧不休,他们或许永远也不可能想到,会有这样一天。”
话音刚落,安提俄克的城门被冲车撞开,前线传来了震天的欢呼声。
穆谢赫长吁一口气:“这是阿拔斯人控制的最后一座坚城,当它倒下之后,伍麦叶王国将重现辉煌!”
阿尼纳沉默了良久,对穆谢赫说道:“这一场战争结束之后,我将返回呼罗珊行省。”
穆谢赫一愣,连忙问道:“您将在大马士革加冕为王,为何要在这个时候离开?”
阿尼纳:“阿拔斯人已经土崩瓦解,我的复仇之路已经走完,我的使命也已经终结。”
穆谢赫:“您走了之后,伍麦叶王国又有谁去打理?”
阿尼纳:“你我心中都清楚,王国一直在做万全的准备,宫中早就训练出了一批傀儡。未来,是让这群人接管权力,还有另寻高明,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
穆谢赫摇头道:“至高只有一人,无论是谁,都无法取代您的位置。”
阿尼纳牵起马缰,开始慢慢向军营行去。
她经过穆谢赫的身边时,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的丈夫,我的女儿,都在东方,那里才是我的家。”
穆谢赫听见这些,愣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
第二日的清晨,穆谢赫带着臣属,来到至高的营寨外,接连喊了几声,发现无人应答。
走进营帐一看,穆谢赫发现四处都没有阿尼纳的身影。
在最里间的桌子上,一张恶鬼形状的面具,静静躺在桌面上。
一件象征神灵代言人的教袍,被折叠妥当,放在了一旁。
而墙面上,那两把尘封已久的短剑,如今已经不见了踪影。
穆谢赫看着这一切,深深的叹了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穆谢赫自言自语道:“走失方向的候鸟,想要回到原本的队伍之中,却发现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早已经被其它鸟儿所占据……到头来,当她意识到一切的时候,最终还是会回到这里。”
与此同时,在北方的草原上,回纥可汗突利施迎来了自己四十八岁的生辰。
太子赫达日、次子移地健,回纥贵族,草原诸部纷纷来贺。
就连远在灵武的朔方节度使孙阿应,都专门派人送来了贺礼。
生辰宴中,日渐发福的突利施端起酒杯,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天神庇佑,今年风调雨顺,是个难得一见的丰年!牧草长得好,牲畜就能生膘,马儿能多下几匹崽儿,回纥人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众人听罢,一起举杯,齐声恭维突利施英明。
突利施心情愉悦,放声大笑,转头看向身旁的太子赫达日,以及他的妻子金绣娘,点头说道:“你们二人从朔方远道而来,最近也别走了,在回纥牙帐里多住几日,也好陪陪我这个老人。”
赫达日闻言,连忙说道:“父亲年富力强,正是壮年,哪里算是老人。”
突利施收了笑容:“你身为回纥太子,却在南边置了宅子,平日里在唐国居住的日子,比在回纥中还要多,这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赫达日一时语顿。
一旁的金绣娘开口说道:“父亲,赫达日也是一片好心,毕竟回纥人每年需要的茶叶,都从朔方运来,倘若换做其他贵族来接手,恐怕会生出贪墨和勾连,到头来损害回纥人的利益。”
突利施:“对于回纥人来说,茶叶固然重要。但对于我而言,茶叶又哪里比得上太子重要?你们夫妻二人也是糊涂,长期住在南边,平日里也不打听回纥内部的争论,如果不是我主持大局,说不定就要横生事端。”
见赫达日垂首不语,突利施喝下一杯酒,又说道:“等会酒宴结束,你随我去后帐,我有话要对你说。”
赫达日点了点头。
牙帐的一角,回纥可汗的二儿子移地健,斜靠在立柱上,冷冷看着面前的一切。
有相熟的贵族靠了过来,对移地健说道:“我打听到了消息,可汗打算让太子入驻王庭,开始协助处理王国之中的政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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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地健没有言语。
贵族又说道:“太子这些年给回纥部族弄来了大批的茶叶,不少族人都对其心怀感激,我们放出去的风声,见效不大。再这样下去,太子羽翼丰满,就再也难以撼动了。”
移地健看了那贵族一眼,后者见状,识趣的退下了。
见突利施站起身,带着赫达日去了后帐,移地健招来一名心腹,小声问道:“可安排好了?”
心腹回道:“一切安排妥当。”
移地健点头道:“好。”
过了大约一刻钟。
酒宴上的众人,发现可汗和太子去了后帐,至今未回。
众人一开始以为,父子二人有要事相商,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又过了一刻钟。
参宴的宾客觉得有些不对劲,即便是交谈,也绝对不会用时如此之久。
一番商量之后,宾客推举了一位年纪稍长的部族宿老,以祝酒为由,去请可汗出来。
部族宿老去寻可汗,没多久,只听得后帐传来一声惊呼。
“可汗遇刺!”
听见这句话,宴中的宾客大惊失色,纷纷站起身来,冲向了后帐。
掀开帐帘,在场的所有人看到了令人血液凝固的一幕。
回纥可汗突利施躺倒在地上,早已没了生息,他的胸口有一处伤口,鲜血已经将地面浸湿。
太子赫达日晕倒在一旁,额头上隐约有重物击打的痕迹,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枚匕首。
人群中有人,突然喊道:“太子谋害了可汗!”
听见这话,有回纥族人大声斥责,直言这是胡说。
但又有人说,后帐周边都是可汗的禁卫,帐中也不可能藏匿他人,而且仅仅只有一条通路,如果不是太子与可汗发生争执,失手杀了后者,那么又有谁会是凶手呢?
此言一出,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移地健此时故作悲痛,站出来抱住突利施的尸体,大声哭道:“太子心向唐国,不愿回来,父汗早就不满,所以今日才想斥责太子,劝其回头是岸,不料竟发生了这般的祸事!”
赫达日此时也慢慢醒转过来,看着面前的这一切,首先是懵懂,接着是疑惑,再来是大惊,最后是悲痛欲绝、语不成声。
移地健不待赫达日分辩,向回纥禁卫喝道:“来人!先将这个弑父的凶手关进牢笼,等待审判!”
可汗突利施遇刺身亡。
这件事情就如同一阵阴霾,彻底笼罩在了漠北的上空,使得所有人都意识到,一阵疾风骤雨将很快席卷整个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