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六玺乃是皇帝下旨的凭证。
没了帝玺的加盖,诏书等于没有效力。
李隆基拟隐诏时,天子六玺当时都在周钧的手中,皇帝不得已,采用了一种极为无奈的示权方式——签名。
隐诏之上,不仅有李隆基的名字,还有宗府不少宿老的名字。
李隆基在隐诏中说清,为了去除国贼,不得不与周钧虚与委蛇,此举虽然愧对李唐列祖列宗,但也只能出此下策。一旦周钧身死,便以丰王李珙继位为帝。到了那时,天下忠于李唐的有志之士,当共同支持丰王,再兴大唐基业。
孔攸看完隐诏,对周钧说道:“这般看来,纵火一案牵涉甚广,至少宗府当中,个个都是心怀鬼胎。”
一旁的封常清皱眉叹道:“先皇以此毒计算计丞相,于情寒了臣下的忠心,于理实在是下作之举。”
孔攸看了封常清一眼,对周钧说道:“吾等与丞相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事倘若不以雷霆手段剿灭叛党,他日必定遗留祸害,后患无穷。”
周钧沉默了一会儿,向孔攸问道:“锦衣卫狱中,涉及此次谋逆的有多少人?”
孔攸:“宗府上下的族人,共有一千五百余数,在押的五位皇子,其家眷幕客奴婢等等,加在一起也近千人。除此之外,还有工部涉案犯户,以及参建灵堂的匠户等等。全部一并加在一起,接近五千人。”
周钧听见这些,坐在椅子上,陷入了一阵沉默。
孔攸又劝道:“安禄山乱唐,天下已经满目疮痍,民不聊生,盗匪四起。但论过错,先皇与李唐宗室,可占其中五分。丞相想要再造乾坤,首先便要去除旧制,岂不闻,世道沧溟,不破不立,不塞不流,不止不行?”
封常清起初心中不忍,后来仔细思虑一番后,也站出来说道:“常清早先于安西任职,与丞相共事多年,安西、北庭之变历历在目。与中原再行对比,只觉得宗室阀贵沉湎于声色犬马,使得天下失道,万民沉疴。如今,丞相既然有心正道,又何必在意些许小节?正所谓,杀一人可救万人,苍生倘若受荼,守住德行又有何用呢?”
周钧长叹一口气,开口说道:“伯泓,你来拟旨吧……”
孔攸听见这话,明白周钧不再犹豫,连忙应了一声。
周钧:“唐律法首,当有十恶不赦。”
“一曰反逆,企图推翻朝政;”
“二曰大逆,毁皇室宗庙、陵墓和宫殿;”
“三曰叛,结党营私,背叛朝廷,谋取私利;”
“四曰恶逆,殴打和谋杀祖父母、父母、伯叔等尊长;”
“五曰不道,行不道义,毁人尸首,使得死者死无全尸;”
“六曰大不敬,侮辱皇室灵堂,冒犯帝室尊严;”
“七曰不孝,守孝期间不思尽孝,却行奸毒之事;”
“八曰不义,下属谋害上官,官吏互戕,阀贵谋害朝臣;”
“九曰不睦,以自家得利为由,谋杀本族亲属;”
“十曰内乱,挑唆本族互相戕害,行不伦之事。”
“先帝于承氲殿修建灵堂,又传位于义子,以图重兴大唐之义。皇子、宗府、官吏、贱户等等,彼此勾连,焚毁先帝尸身,烧尽皇室灵堂,谋害继位族人,以图篡位称帝。”
“此等恶行,尽犯不赦十恶。观古往今来,罪恶之深,道行之败,从未有过。”
“对于此等十恶之徒,绝不行姑息之举!唯有以杀正道,方能告慰先帝的在天之灵,维护唐室的伦理朝纲。”
说到这里,周钧停顿了片刻,向孔攸和封常清说道:“原本守孝期定为七日,因为纵火案不得不向后拖延。眼下案子已经告破,十日之后,朝中举行大仪,完成登基的流程吧。”
封常清和孔攸听罢,一起躬身称喏。
十日之后,凉城朝堂举行大仪。
首先,承载李隆基骨灰以及遗物的皇柩,运至后殿的天寰,暂行停靠。中殿正门此时会挂起垂帘,代表先帝丧事暂停。
接下来,登极大典的准备工作就绪后,礼部侍郎杜甫奏请即位。
皇袍加身的周钧,此时坐着御辇会停在正殿门前,待降辇后先到朝议殿中升座。
当周钧坐在象征皇位的御座上时,朝堂百官各自就位,再行礼叩拜。
按照唐时仪制,叩拜之后,大殿之中应当响起宫乐,群臣在此时也应送上庆贺的表文,但因为李隆基的丧期尚未结束,所以这一环节就直接省略了。
最后要颁布诏书,以表示皇帝是“真命天子”。
由礼部尚书杜甫,取出李隆基去世前写下的遗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众人宣读。
念完之后,杜甫捧诏书至阶下,交礼部司官,放入云盘,由銮仪卫的人擎执黄盖共同由中道出殿门。
这份诏书,会一路被拱卫至皇城正门的城楼上,一处名为龙亭的地点,向城内所有的百姓进行宣读。
此时的周钧,会脱下皇袍,再次穿上孝服,去往后殿天寰,祭拜李隆基的棺柩,作为登基环节中的收尾部分。
天佑四年,四月初九。
周钧于凉城登基,是为大唐的第八位皇帝。同日,年号由天佑改为新元,寓意天下一新,岁为元初。
十五日后,宫中下旨,名为『十恶讨』。
但凡参与或者涉及了承氲殿纵火案的罪犯,无论官阶,无论年纪,一律被判死刑,砍首于凉城南麓,永定河畔。
行刑当日,五位皇子及其家人,宗府阖族上下,大批官员和匠户,哭声震天,响彻两岸。
永定河边,总共修建了十二座刑台,每座刑台又有五处刑座,又从河西各地抽调了刽子手约三百人,保证死刑可以不间断进行。
刑台有火炉和敞口,日夜灯火通明。
五千多人,被施以死刑,总共花了三天三夜。
永定河被鲜血染成鲜红,下游处的神乌县,百姓从河中取水,水色隐红,置于水缸之中,深夜隐隐有哭声传来,一时引为怪谈。
至此,凉城之中的李唐宗室,以及一切可以威胁到周钧的旧势力,被血腥屠戮,一扫而空。
整个天下,也在新元初年(761),正式展开了一个新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