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宣文馆开设,再到第一张邸报草图的问世,中间足足花了一个月的时间。
之所以用了这么长的时间,主要是因为文稿撰写、准备活字、排版设计、安排渠道等等,都是费时费力的工作。
当第一张邸报的排版草图出现在案台上,周钧瞧见之后,心中无限感慨。
这张邸报,相比后世的报纸,尚显粗糙。
但它却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份面向民间的舆论媒介。
这份刚刚诞生的『报纸』,没有边纹,没有彩版,没有变字,甚至由于活字排版的页面限制,连分版都是用手动完成,这使得版块与版块之间,无法准确对齐,总有一些倾斜。
其中,《聂隐娘》话本的第一话,前前后后总共两千余字,修改了不下二十遍,才最终定稿,是这份邸报中最耗时的一版。
宋若娥拿着这份邸报草图,爱不释手,反复观看。
她虽然已经反复读过《聂隐娘》的第一话,但如今瞧见,又忍不住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宋若娥叹道:“这聂隐娘当真是坚毅不二的奇女子,故事也是精彩,不知后事如何?”
解琴笑着说道:“二郎已经将第二话的大纲拟好,你不如求他相告。”
见宋若娥看了过来,周钧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聂隐娘四处打探当年的案情,寻找当年的仇家,一番调查之后,发现家族被构陷一事,并非表明上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多年前,聂隐娘的父亲,作为一州仓令,掌管朝廷的赈济仓,发现粮仓的出入存在着很大的问题。他深夜亲自去查仓内的粮食,却被设局陷害,污蔑成了贪赃枉法的贪官,之后连累一家人被流放。”
“在流放途中,整件事情背后的主使者,忧虑聂仓令会说出赈济仓的秘密,便派出刺客,半途伏击了聂家人,又装成意外身死的场面,只有年岁尚小的聂隐娘躲过一劫。”
“长大成人、武功大成的聂隐娘开始追查当年的真相,幕后黑手也发现了她的存在。一批又一批的刺客,开始向着聂隐娘袭来,江湖上的诸多势力,也接下了追杀聂隐娘的赏红。”
宋若娥听得兴奋不止,追问道:“后面呢?后面呢?!”
周钧:“后面没有了,这就是第二话的全部纲要了。”
宋若娥的脸,顿时垮了下来:“这就没了?”
解琴拍了拍宋若娥:“你听着简单,但第二话的剧情,少说需要写上三千字,我还向二郎建议,把第二话拆成两部分,否则邸报上恐怕版面不够。”
周钧看着宋若娥兴奋的表情,笑了笑。
历史上的武侠小说,最早的一部,来自于先秦时期,乃是取材自荆轲刺秦王的《燕丹子》,但是书中的荆轲,是被情势所迫,称不上侠义,也没有什么武学描写,顶多只能算是一本刺客小说。
而一百年后,在司马迁的《史记》之中,有一篇小说,名为《刺客豫让》,讲述的是门客为主报仇一事,小说中已经逐渐点出了『侠义』的概念,但还是不够深刻。
再向后一直到唐朝,武士类、刺客类的小说,屡见不鲜,但其中的主角大多都是争强斗胜、为主谋事之徒。
所以,在唐朝时期,『侠』字大多代表着贬义,无论是任侠,还是豪侠,都是以武乱民之人,根本上不得台面。
类似后世武侠小说中的那种『为国为民,侠之大者』的理念,一直到了南宋时期,才逐渐有了苗头。
周钧的想法,就是将侠义二字,联系到除暴安良、保家卫国之中,从而引起百姓的共鸣,再用后世网络小说常见的剧情梗,加以修饰。
宋若娥此时想起一事,朝周钧问道:“二郎,这份邸报可有名字?”
周钧闻言,与身旁的解琴对视了一眼,二人都是一愣。
邸报的内容已经设计完毕,但是报纸的名字,当下还没有定论。
周钧想了一会儿,从案台上取了笔,在邸报的题头上写了四个大字——大唐文报。
解琴念了一遍,笑着说道:“朗朗上口,倒是好记。”
周钧对解琴说道:“从明日起,宣文馆开始全力印刷《大唐文报》。”
过了些日子,凉州城的花门楼长街,每一家酒肆,每一家伎所,在大堂之中,都多了一件木柜。
柜口大开,来来往往的人们,都能看见里面放着厚厚数摞邸报,上面还放着镇纸。
这一日,花门楼的一家伎所中,刚刚从安西返回凉城的康可璟,正坐在案边一边喝着酒水,一边在饮妓的相陪下听着琴曲。
同行的何覃崇掀开门帘,兴致冲冲的走进独间,对康可璟说道:“少主,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康可璟见何覃崇拿着的是一张纸,一头雾水的问道:“这是什么?”
何覃崇将纸铺在案台上,开口说道:“大唐文报。”
指着其中的一版,何覃崇又说道:“上面有一话本名为《聂隐娘》,我瞧了甚是精彩!”
正在陪酒的饮妓,弹琴的乐伎,听见何覃崇的话,仿佛遇到知己一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凑了过来,围绕着话本的剧情,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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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可璟儿时因为母亲的熏陶,也颇喜大唐歌舞和戏曲,听见众人的交谈,禁不住好奇,便取来文报,将《聂隐娘》的第一话,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看完全文之后,康可璟先是叹了一声:“没想到天下还有此等奇事。”
接着,他又问道:“这话本怎么只有开头,后面呢?”
何覃崇:“这话本说是连载,每半个月才有一话。”
康可璟闻言,先是一愣,接着说道:“这撰文之人,倒是有着经商之才,有意思。”
将文报翻了过来,康可璟开始看其余版面,发现这文报上不仅有话本,居然还有大唐诸多互市的货物价目,不禁吃了一惊。
他放下文报,对何覃崇问道:“这份邸报,是由何人所写?”
何覃崇:“听说是官家的邸报,撰文来自于宣文馆。”
康可璟:“宣文馆?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既然是官家的邸报,如何会出现在民间?”
何覃崇:“这份邸报,与进奏院里的那些邸报不同。它们就放在酒肆、伎所的大堂,人人都可以借阅,倘若觉得好看,还可以花费三钱,将其买下。”
康可璟听完,又是一惊,摇头说道:“我适才说撰文之人,有着经商之才,却是说的小了,此人倘若不做官,单单作为商贾,光凭这些手段,就要强过我不少,他日必定能够富甲一方。”
房中的饮妓和乐伎们,见过这位粟特小郎挥金如土,有人笑道:“小郎君腰缠万贯又出手大方,是姐妹们难得一见的良人,又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康可璟摇摇头,用一把金碎子打发了饮妓和乐伎,又向何覃崇说道:“你立即派人,将这条街上所有的《大唐文报》,给我买下来。”
何覃崇愣在原地:“买下所有的《大唐文报》?”
康可璟:“对,立刻去办,晚了怕是就抢不到了!”
何覃崇点点头,转身出了独间。